第十八回 張老船神功初試手 周文遠順勢避狂風
上回說道，湖口一戰，張步在亂軍中救出曾大帥，曾國藩在鹹豐帝麵前力保張步回師嶽州剿匪。張步榮升藍領副將，統領一支水師回湘剿匪。
且不說那洞庭湖上兵匪幹戈又起，卻說那周文遠千裏單騎，為尋張老船，打探蒼狼斬行蹤，免不得風餐露宿，穿村過鎮，取路常德，要會那張老船，卻不想布政史餘騫遇刺身亡，常德城滿城舉孝，家家關門閉戶。
不覺間十日過去，周文遠歇於驛館之中，每日裏庭院之中，早一路鴛鴦劍，晚一套八卦掌，百無聊賴中，心亂如焚。
那日他閑步常德街上。布政史餘騫大喪已過，街麵上漸漸有了人煙，小商小販開始活躍，飯總要吃，衣總要穿。
那日，他見一個姑娘擺攤賣糧，便上去打聽，是否有個老人做賣糧生意，那姑娘隻是一味說不識得此人。文遠察言觀色，見她有些吞吞吐吐，便對那女子說，你若見到此人時，隻管告訴他，我與他師出一門，乃靜空大師弟子兼好友，從靈泉禪寺而來。那姑娘聽到靈泉禪寺，麵上似有所釋然。
文遠別了那姑娘，卻並未走遠。他已認出那姑娘，竟是那當年救了蒼狼斬性命的許大之女許桃兒！許大被蒼狼斬滅了門，當年聽說沒有發現桃兒屍體，怎的竟在這裏撞見！
過了一刻，桃兒收了攤子，匆匆而去。周文遠不緊不慢，遠遠跟定桃兒，見她三下兩下繞進偏街內巷，進了一個院子。
周文遠圍著那院子看了片刻，忽覺身後空氣震動，連忙隱了身形，卻見兩個人，全身皂衣短打，飄飄點點而至，看似輕功上乘之人，竟像是跟蹤他而來！那二人到了院門口，不見了周文遠，似有些張皇無措，猶豫片刻，竟施展輕功越牆而上，進院子去了！周文遠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侯了一刻，院內靜無聲息，他怕這二人害了桃兒，正要進去看看，卻見桃兒走出大門，仍然挑著糧擔，又往來路而去，卻不見那二人出來。周文遠越發覺得此事蹊蹺，他猶豫再三，舍了院子，隨桃兒而去，見她又在市上叫賣起來。
周文遠猛然醒悟，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方才那張老船極有可能就在院內！
他快速返回那偏僻之處，運氣騰身，越牆而入，駭然發現那二人倒斃於院內，身上竟無半點傷痕。周文遠大奇，他翻過二人屍體，想一探究竟，這一翻動，才覺出這兩人身體有異！二人皮膚如常，但內裏竟如半袋碎石一般，鬆鬆垮垮，原來體內連肌帶骨，被震蕩之極，敢稱粉身碎骨是也！
至此，周文遠知道，這院中的神秘人物必是張老船無疑。他驚出一身細汗：這是何等強力的上乘內功所至！若他方才貿然跟進去，說不定也要被這內功所傷！他定神靜氣，感知不到半點氣場振動，料定張老船早已離去。他轉身往市場而去，卻不見桃兒的影子！有人見她擔著賣剩的糧食出城去了！周文遠一急之下，腳下生風，出得城來，徑直往那林深葉密的大山上追去。行了一陣，他卻赫然發現，深山大嶺之中，悄悄跟著那女子出城的，還有不少人呢！
被張老船擊殺之人果然是蒼狼斬的手下。蒼狼斬也探得了那個仇家老兒經常在常德城裏出現。他被卓文舉斷了一臂，索性化裝成一個乞討的殘疾叫化子，幾番在市場上尋找，卻什麽也找不到。原來，這老叟平日裏很少來市上賣糧，來時也隻是耽擱幾個時辰。
今日，他手下二人在市上偶然撞到周文遠，這二人不認識周文遠，隻見那男人與那女子說些什麽，那女子就轉身而去，那男人又跟蹤而去，無意中竟將這兩個土匪帶到了老船在城內的隱身之處，不明不白就成了冤死鬼。
蒼狼斬聽說二人死了，並不奇怪，這老兒果然身手不凡，當初他拿煙袋杆能掃落飛鏢，現在殺兩個小人物，彈指一揮間的事。他聽說有個女子幫那老兒賣糧，現在收了攤子，望城外而去。他想這老頭一定溜了，隻好叫人跟定了這女子。他親自跑來一看，大吃一驚：當年他一怒之下，叫人滅了許大一家，這當年和自己定了親的許桃兒為何還活著？
蒼狼斬還有一事放心不下。方才親信所言的神秘人物，究竟何人？他跟蹤許桃兒到那神秘院落，並未進去，就神秘消失，那二個冤死鬼冒然而入，才被擊斃。
蒼狼斬此番要跟定桃兒，找到那老兒住處，見機行事，最好能施展毒招，毒殺老兒。他查定風向，將那蠱毒和百裏香備了。這地勢卻是越見荒僻，山勢漸高，林越見密，最後就走到了一塊巨大斷崖之上，林間空出一片小小平川，是張老船的躬耕之地了。
蒼狼斬見那裏邊有一溜草廬，四五間房，有矮牆圍住。桃兒竟自進了院落，將那糧擔挑進一間偏房內去了。他招手發令，要他帶來的人將這院子團團圍住，再作打算。
周文遠悄悄跟著這幫人，見他們個個身手矯健，行動有條不紊，他料定蒼狼斬必在其中！他怕張老船吃了毒虧，所以暗中跟定，想趕在匪徒到達之前讓張老船明白他從靈泉禪寺來的目的。想到此。他發動腳下“神形意趟”，飄飄乎乎隱去身形，繞開這些賊人，到了院牆下，閃身而入。
卻說張老船在一片山頂上劃地而居，背靠森林，建茅屋數間，新田數畝。他本是勤快之人，隔年添了耕牛犁具，不再刀耕火種。偶然出山，嚴尊師囑，盡量少言，言則低聲下氣，行則神色匆匆。山中隱居一年有餘，也不見仇家來尋，慌心漸安。
月明之夜，長空萬裏，星如綴寶。老船鐵蕭吹動漢曲，山林搖動，青天嗚咽，時有那虎豹熊羆，野豬長蟲，駐足而聽。
老船思念兒子，吹到傷心處，曲調激越高亢，好似高山流瀑，隆隆水聲，跌下百丈深崖。
一次他出山賣糧，市集之上其熙熙攘攘，他見一個婦人，破衣爛衫，滿臉汙濁，沿街乞討而來。老船心內酸楚，將她帶到食攤上，見她狼吞虎咽，哪裏還像個婦道人家！一問之下，竟然還是個大姑娘，她全家被土匪沉湖而死，她仗著好水性死裏逃生！老船不忍心她再乞討，認她作了個女兒，身邊多了照應，老船的日子不再孤獨。
今日桃兒從集市上回來，說有個從靈泉禪寺來的人，到處打聽他的下落。因為近來總是有些人打探老船行蹤，他已叮囑桃兒，隻是說不知道。
這自稱從靈泉禪寺恩師那裏來的人，卻讓老船不知如何是好。難道恩師靜空大師有什麽指教麽？桃兒說那人麵相和善不像歹人，似有覺得很是麵熟，卻想不起是何人了。
當年，許大一家將奄奄一息的蒼狼斬抬到飛龍鎮二指堂時，周文遠文儒郎中，麵皮白白淨淨，如今的周文遠，風吹日曬，落得如那砍柴燒炭之人一般，麵如焦木，所以桃兒哪裏認得出來。
老船膽小，怕萬一是仇家找上門來，若是圍了這個院子，我哪裏逃？他讓桃兒仍然回到集市去，若還見到那從靈泉禪寺來的人，就將他領到這裏來。話音未落，老船陡然覺得不對！他靜心體摸，四周他熟悉的氣場之中，一處微顫，那是有異物飄上牆頭！
張老船在房門台階上坐定，運起他在靈泉禪寺中拍擊大石時練就的掌功。那功夫要的是靜靜靜，在絕對的靜中，去感知一切與自己周環氣場不和諧的侵入之物。他深吸一口氣，雙掌齊出，從自然中吸取真靈之氣於胸腔，待那二人輕輕落地之時，像當年在禪寺中拍擊大石一般，老船隔空發了掌力，那二人隻是顫抖一下，就倒地而亡。老船從冥冥中醒來，見有二人倒臥於院中，方知剛才殺了人，不免驚慌起來。他一溜煙回到深山老林中去了。
話說周文遠進到老船的院內，即刻蹲伏於地，生怕那張老船不分青紅皂白，大開殺伐，壞了自己性命。不想那茅屋中生息全無，更無什麽肅殺之氣，倒是後院中有很大的嘭嘭作響之聲。他緩緩挨到屋內，從一扇後窗中望去，見一個瘦骨嶙峋、畢身骨現的老翁，正在奮力砍伐木柴。
周文遠大惑不解：我提展輕功而來，人已越牆入屋，這老頭竟是渾然不覺！以他的內功絕學來說，也太過荒腔走板了。蒼狼斬武藝超群、暗器尤其厲害，手下人也多是上乘功夫。若是都像我這樣，悄悄而來，一擁而上，老船危也！ 待我試他一下？
他隨手抓過一隻木勺，發力摜出！那隻勺子被內力推動，竟也是疾如風，照著老船的後背而去！
原來張老船對格鬥搏擊一竅不通，被靜空大師度化，直接由初禪而入禪界，通過吹氣和拍擊去體會三禪、四禪等最高禪宗內修的境界。武林中內外兼修者，像周文遠，長期帶功修行，哪怕正在與對手格鬥搏殺，都可隨時感知運動之中的氣場變化，所謂“動禪”是也，張老船卻不能，它隻能感知靜態時的境界。所以，俗事繁忙之時，未入定之時，四周複雜、二手不閑之時，他對周遭自己布設的氣場的微細感知就要大打折扣，遜色於入定之時。他正在揮斧破薪，汗流浹背，加上周文遠輕功極為了得，又是小心翼翼而來，張老船竟一點都未察覺。
他正擰身揚臂，揮斧欲劈，忽覺周遭空氣中一絲劃動，有異物飛來！老船一旦感知到異動，他的反應已是下意識流程。他隻當是仇家已到，順手一斧將那木勺打飛，那柄大斧卻打著旋轉，徑直朝著周文遠隱身之處翻飛而來！周文遠屏氣，想接過那柄大斧，再與他說話，卻不知這斧子勢大無比，他竟站立不住，隻得順著勢子，仰麵朝天而倒！他才翻身而起，又見老船隔空發了一掌，想起靜空大師說的老船擊石為粉的功夫，連忙運起當年靜空大師傳給他的一套絕活，喚作“疾風擺柳”，也是江湖之上一套絕頂輕功，可化對手大力於無形！
張老船第一次與人鬥法就撞上周文遠，氣場、掌力被破解，心中有些驚慌，認定是仇人來了，而且功夫果然厲害！他忘了靜空“平日隻能沉聲言論、低聲下氣”的囑咐，急聲道：我與你素不相識……
驟然間空色晦暗，狂飆暴起，飛沙走石，疾風中殺氣頓起，周文遠大驚失色，他天下內功絕頂之人，竟是消受不了，踉蹌而去二丈之遙，才避過風頭。回頭一看，老船的五間茅屋，兩間已被吹散，屋內器物多翻滾而去，遍地狼藉！
周文遠七歲隨父習武，中原名師高手，多有拜習曆練，切磋之中，更是高手頻頻。他從未見過如此怪象，若不是靜空大師先有說道，他一定以為是能呼風喚雨的巫師作怪！巫術乃虛幻之術，隻能攝人心魄，而老船推來之風卻為內家大力，若要硬接，定要碎肉斷骨！
連老船自己都被這一陣狂風嚇壞：這風竟出自自己口中？他才明白靜空大師的千叮嚀萬囑咐。
周文遠隻得在遠處高叫：張老先生，我乃飛龍鎮周文遠，從靈泉禪寺而來，靜空大師有要事說與你知！
當下與老船桃兒相見，將那蒼狼斬的惡行全說了，老船才悟出，當年那個仇家也必是蒼狼斬了。佛祖保佑了老船一命，卻讓他結下這個冤家。
周文遠當下機謀已定，要與張老船聯手，動用生平所學，虛虛實實，誓殺此賊！他要桃兒備了解百裏香劇毒之藥，又在屋中設下祈禳明燭，先祭了範文疇卓文舉，又念動些符咒真言之類，布下各類機關，要讓那蒼狼斬死無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