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蒼狼斬輕舟斷水路 張老船揮手落飛鏢
話說那沙洲島上的小村分水蕩，沃野無邊，旱澇自調，是盛產稻米的絕好地界，隻是地處偏僻，天外大事懵然不知，在那動蕩之秋，可說是真正的桃花源。
那日張老船受村中鄉親之托，載了滿滿一船稻米，要趕到嶽州府出早市，買個好價錢。
張老船喜歡清早上路，午後休息兩個時辰，下午至黃昏一刻，如果風順，就由他慢行，再休息兩個時辰，然後夜晚起身前行。這條水道要先出蓮花渡，才進到洞庭大湖之中。近年來盜匪猖獗，尤其是蓮花渡一帶，出了大盜匪蒼狼斬，連官家的糧船都敢搶，真比那當年的梁山泊好漢還要厲害。張老漢過了幾個被土匪蹂躪的村莊，聽了村民說起，方知盜匪猖狂。
他遙望那葦蕩連天，一展無際，心想哪有這麽巧，就遇到強人！當夜微風輕拂，張老船扯起風帆，飄飄灑灑，望蓮花渡而來。
蒼狼斬在好些條水道上放了哨作，蓮花渡水道自然是重中之重。現如今，這一帶的鄉民被他攪得日夜不寧，誰也不敢貿然單獨出行，要走也是十幾條船同行，自己帶了長短兵器，如臨大敵。這劫道生意一落千丈。日月如梭，匪巢中逐漸多了來投奔的小股土匪，多了家眷，多了嬰兒啼哭，這麽多張嘴，難免吃空。蒼狼斬正想著，光是劫道不是辦法，要仔細摸透情況，在周圍的幾個縣城中下手，鬧出個大點兒的動靜。
正在此時，有哨作來報，那水道之中有一艘重船，船上隻有一人，夜色之下，張了滿帆，壓水撥浪，徑直奔蓮花渡而來。 難道又是那張步刁計不成？蒼狼斬心中疑惑，為防萬一，他向上下五裏派了瞭望。今夜月朗星稀，銀輝如霧，百裏蘆蕩沙洲，並無官軍伏兵。蒼狼斬大喜：這船貨若是金銀財寶，可是大發利市，若是一船糧食，也算是解決了大問題。他四下安排定，親自乘了快船，到了蓮花渡。 那灰茫茫水道之中，果真有孤船一艘，壓浪而行。今夜是風平浪靜，可船的速度並不慢，鼓帆而行，可見操船之人老到。此船吃水很深，艙貨高碼，應該是一艘糧船。船上安安靜靜，應該無有第二個人了。這麽容易的到口之食，反倒讓蒼狼斬犯了琢磨。難道是計不成？
他不禁想起了諸葛孔明的《空城計》，此番千萬不學那司馬懿，猶豫不定，壞了大好時機！他思忖再三，卻見那船上之人走出船蓬，到那船頭上，先點燃一鍋煙袋，然後脫了褲子，將屁股懸在船外，拉起屎來。
此時月大如鬥，明亮如白晝一般。蒼狼斬看得分明，竟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身形瘦小幹枯，明明是年近七旬之老朽，是那熬幹了油的燈，落了葉的樹，打了秋霜的草。蒼狼斬不再猶豫，讓眾弟兄聽令：待我一鏢將那老兒打入水中，你等隻顧去拖了糧船，回去大家分了便是！說罷，取出兩隻雪花鏢，將那老漢瞄得精準，嗖嗖兩聲，那兩枝雪花鏢劃破空氣，直奔老者屁股而去。
那張老船正在船頭拉屎，忽然有隻蚊子叮在了屁股之上，死命吸血，一陣奇癢。張老船嘴中拔下煙袋杆，掃向股後，隻聽得噹啷兩聲脆響，差點震落張老船的煙袋杆！接著就是嘩喇一聲水響，如那魚跳之聲，有物落入水中。老船好生奇怪：何物落入水中？若是兩隻蚊子被打入水中，哪裏來這般大的響動！百思不得其解，提了褲子，頭也不回，進到艙中去了。
蘆葦之中，那蒼狼斬驚得目等口呆！這枯瘦老兒，何等人物？我那飛鏢快如疾矢，力度之大，可穿銅破鐵，哪怕是穿了鎧甲，也要奪命！萬沒想到，這看似枯槁僵死之人，一根煙袋杆，竟在那鏢尖入肉的千鈞一發之際，將兩隻飛鏢輕輕掃入水中，如同驅趕蚊蟲般輕巧！更可氣的是，這幹枯老兒神閑氣定，頭都不回，徑自走入船篷去了，根本不把蒼狼斬當回事兒。難怪他隻身闖入蓮花渡，簡直是視我等為無用之物也！！
這精絕的武功，讓蒼狼斬背上冷汗直流！真是天外有天啊！他暗自慶幸，沒有冒冒失失殺上船去。憑這老兒的功夫，要弄死自己，還不是像拍死個蒼蠅一樣容易！這身功夫比起史癲來，一個如日上中天，一個似老鼠打洞。
他一聲呼哨，帶了嘍羅列隊而去，追上那糧船，蒼狼斬揖首對船上之人行了大禮：老前輩在上！晚輩蒼狼斬，不知道老英雄今夜路過，多有得罪！現在給您賠不是了。不才願從此跟隨先生，討教武功。不知先生可有容納之意？
船蓬之中，張老船從那窗欞望出去，一眾黑衣劫匪撐著輕舟，一字排開，已經嚇得渾身抖個不住，再一聽那匪首不知為何，非要向自己討教什麽武功，早已嚇得渾身是汗，禁不住襠下一熱，屁滾尿流，腰腿癱軟如敗絮一般，再也站立不起，哪裏還敢露頭！
蒼狼斬連喚數聲，見裏邊聲息全無，隻道是那神秘高手對自己不屑一顧，又羞又惱，不禁放出狠話： 先生之意，晚輩知了！今夜受此奇恥大辱，可謂刻骨銘心！隻怪晚輩無能，無法與先生比肩切磋。欲求教誨，不想先生輕視太甚，視某如廢物一般！我在此起誓，要遍尋天下名師高人，發奮三年，再來找先生比試，一雪前恥！到那時，定將你的頭顱掛於我的大帳之前，風吹雨淋，待到那毛發、腐肉褪盡，做個夜壺，日夜伺候於我！某身有九鏢，被先生擊落兩隻，七隻尚在，就以這七枚飛鏢發個毒誓！說罷，袖手微揚，唰唰唰！七隻雪花鏢齊齊深深打入船蓬木梁！已畢，一隊人輕舟劃水，飛也而去！
張老船抖抖閃閃，見那七隻明晃晃的鐵鏢一溜釘在橫梁上！老船麵如死灰，顫巍巍伸過手去，哪裏拔得出一隻鏢！一想到自己這顆頸上人頭，三年之後就要做了夜壺，兩行老淚，潸然而下！ 他忽然想起一人，可托此難。要知此人是誰，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