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掣電,半年之期,轉眼即過,牧龍與雪煢日夕相對,心中一縷情愫由相伴而相依,潛移默化,益加深沉真摯。這日已到了師父鍾離詢上崖的前日,牧龍心中忐忑,徹夜難眠,寅時便起身 往崖頂苦練劍法,及至清晨,一天初霞染得千山緋紅,鶴鳴悠悠,風吟淺淺,一日人間又入了眼簾,入了心魂。牧龍收了長劍,漫至崖邊,眺望群山廣遠,正入神處,忽聞有人輕聲喚道:“牧龍,你在看什麽?”卻原來是琴默上來了。
牧龍回過身來,道:“師姐,你來了,今日卻是格外的早。”
琴默道:“明日便是師父對你的大考之日,師姐比你還緊張。這半年來師父外出辦事,我忙於宮中事務,疏忽了對你的照顧。這幾日也不知怎的,總是心神不寧,想要上來瞧你,又恐最後關頭擾亂了你的心神。今日距師父上崖隻有十二個時辰,師姐實在按捺不住,所以提早上來瞧瞧。如何?颶雪劍法終於練成了麽?”
牧龍聞言低頭沉默了一陣,跪倒在琴默麵前,道:“師姐,牧龍辜負了你的期望,颶雪劍法沒有練成,你責罰我吧。”
琴默見狀嚇了一跳,急忙將他扶起,道:“你這是作什麽?颶雪神劍乃是我昆侖至高絕技,修煉之艱苦卓絕,非常人所能想象。你獨居映雪崖十年,其中孤寒悲苦,師姐比什麽人都清楚。就算一時沒有練成,那也隻是火候時日未到,師父和師姐都能體諒,豈用你行此大禮?”說著輕輕拍了拍牧龍的頭,又道:“來吧,颶雪神劍練到幾分火候,演練給師姐看看。”
琴默說罷,退後數步,右手拔出長劍,左手捏個劍訣,備立雪中。牧龍欲言又止,躊躇了一陣,終於拔劍攻去。二人見招拆招,在雪地裏鬥了一陣,琴默忽然翻身跳出圈外,道:“且住。”
牧龍聞言停了進擊,仍是低著頭,訥訥地不敢看琴默雙眼。
琴默愕然道:“牧龍,你這是怎麽了?師姐半年不曾考教你,為何你的劍法反而退步了?甚至……甚至還不如你未服雪瑤精魄之前?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麽變故?”
牧龍滿臉愧色,囁嚅道:“沒什麽變故,隻是……隻是牧龍貪玩疏懶了……”
他話未說完,琴默已打斷了他,道:“胡說,牧龍,師姐從小看你長大,你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師姐還分不出麽?你老實跟師姐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牧龍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也沒什麽事,隻是我……我貪新鮮,種了些樹玩兒。”
“種了些樹玩兒?”琴默一愕,隨即一把拉過牧龍,道:“種的什麽樹?在哪兒?帶我去瞧瞧。”
牧龍無奈,磨磨蹭蹭地將琴默領到雪煢所種的佳那林地。琴默見到滿眼碧樹香花,不由吃了一驚,道:“這是什麽樹種?如此清幽奪魄,惹人迷思。”
牧龍道:“這些是佳那樹,碧花翡蕊,傳自眾神之國,仙靈之地。”
琴默道:“樹種你如何得來的?這片樹林跟你修行倒退又有什麽關係?”
牧龍一滯,躊躇道:“樹種……樹種是……隨風吹來的,這些樹須得以靈氣澆灌才能生發,我……我……”
琴默道:“所以你便將自身靈氣都傾注在這些樹身上了,是也不是?”
牧龍瞥見師姐麵沉若水,不敢望她雙眼,低頭瞧著自己的腳尖,默然不語。琴默見狀長歎一聲,舉頭望天,片刻後才道:“你幼時性子精靈跳脫,行止不羈,經由師父授意,我花了多少工夫才讓你漸漸端凝沉著,能當大任,卻不料這數月疏忽,你玩物喪誌,故態複萌,竟讓師父與我對你的十年教誨盡付東流。”琴默說罷,黯然良久,才又接道:“罷了,這映雪崖上還有誰來?讓她現身出來相見吧。”
牧龍聞言一驚,結結巴巴地道:“沒有……沒有……映雪崖上除了我沒有旁人。”
琴默道:“牧龍,到了此刻你還騙我?你方才說樹種是隨風飄來的,是也不是?”
牧龍忙道:“對,對,樹種是風吹來的。”
琴默道:“你足不出昆侖,若然樹種真是風吹來的,你如何得知樹名?如何得知其來曆?更如何得知要以靈氣催發?”
牧龍聞言心中一震,惶然道:“這……我……”
琴默見他支吾不答,含慍說道:“罷了,你不肯說,我自己找來。”說罷默念摩雲咒,縱身躍入空中,正待以搜神訣找尋十方生靈,眼角卻瞥見香雪洞口也有一片佳那樹林,不由心中一動,將身形一展,直向香雪洞而去。
牧龍見狀,隻道師姐已識破雪煢行藏,心急如焚,施了個禦風咒訣,拚盡全身氣力,化作一道閃電,硬生生搶到琴默頭裏去了。
牧龍趕到香雪洞口,眨眼間琴默也到了眼前,牧龍一把攔住了她,道:“師姐,你不能進去。”
琴默道:“我為什麽不能進去?你在裏麵藏了什麽?”說著一把撥開牧龍的胳膊,徑直向佳那林地中闖去。
牧龍急忙追來,再次橫身擋在琴默麵前,急道:“師姐,我求求你,你別進去。”
琴默橫了他一眼,尚未開言,忽聞身後一人道:“牧龍,為何阻攔師姐?”
琴默與牧龍聞聲俱是一驚,齊齊側身望去,隻見數丈外站了一名青袍男子,年約四十餘,蠶眉鳳目,三縷長髯,氣度儒雅,卻又不失威儀,正是萬神宮主鍾離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