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

重明麗正,君子明於外,柔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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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歲月(六)

(2014-07-08 08:08:59) 下一個

小喬媽說著,側身讓出一條路來。郭青桐望了望小喬媽,又望了望小喬,歎了口氣,走出一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小喬媽媽,要不您再考慮考慮,這可是關係到一個孩子一輩子的事啊。

“不用考慮了。小喬媽淡淡地說,我想得很清楚,請原諒我的自私,在我眼裏,什麽都比不上小喬的未來。

小喬媽臉上執拗的神情讓郭青桐感到絕望,他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出了門口。

郭老師,我送送您吧。小喬說著追了出來。兩人走到胡同口,小喬回頭望了望身後,咬了咬嘴唇,小聲地說:郭老師,我……我願意跟您去說明情況。

你說什麽?郭青桐又驚又喜,那可太好了……可是,你不用跟你母親商量一下嗎?

不用了。小喬搖了搖頭,我媽的思想比較守舊,她聽不進去我說什麽。

…………你想清楚了?郭青桐遲疑著問。

我想清楚了。小喬說,我不能就這樣毀了程浩遠,那樣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第二天的傍晚,浩遠從盧師傅那裏出來,渾身黑乎乎的,蹭得都是油泥。他來到陽明河邊,脫了衣服下去遊了一回,精疲力竭地爬上岸來,時候仍然是仲春,河水在他的身上化作蒸騰的白氣,在最後一抹陽光裏描繪出微薄的春寒與生氣。

浩遠把衣服搭在肩頭,起身剛走了幾步,身後忽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程浩遠,你倒是挺悠閑的,我們都在上課,你一個人在這裏遊泳。

浩遠回過頭,站在他身後的原來是高挑的韓琳琳,他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沒什麽好說的,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這才幾月份啊,你就下河遊泳,你不冷啊?韓琳琳問。

不冷,這幾天日頭高,已經把水照得挺暖的了。浩遠說。

“快把衣服穿上吧,你們男的就是喜歡逞強,這要弄感冒了,可不值這兩句充狠的話……對了,好幾天沒見你了,都幹什麽呢?

沒幹什麽,瞎混唄。浩遠囁嚅著說。

“瞎混可不成,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快回家吧,有好事兒等著你。韓琳琳笑著說。

浩遠咧了咧嘴,“好事兒哪能輪得著我?

輪不輪得著,回去就知道了。韓琳琳神秘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喂,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走怕不怕遇著壞人啊?要不要我送你啊?浩遠在後麵喊。

不用了,你回去吧。韓琳琳沒有回頭,抬手在空中揮了揮,自顧自地走遠了。

 

浩遠一頭霧水地回到家裏,剛進了門,母親就迎了上來,你這野小子,到哪兒野去了?郭老師來家訪,都坐了半天了。

郭老師來了?浩遠的心往下一沉,看來自己被學校開除的事是瞞不住了。

浩遠,你回來了。郭老師從屋裏走了出來,我這也坐了老半天了,該走了,浩遠,你送送我吧。

喲,郭老師,這就走了?吃了飯再走吧。浩遠媽熱情地招呼著。

“不了不了,改天吧,改天一定再來叨擾。郭老師說著,和浩遠一起出了門口。

 

浩遠,被學校開除的事沒給你媽說吧?郭老師走出一段,回頭看看身後沒人,對浩遠說。

沒有,郭老師您……您說了?浩遠著急地問。

我也沒說,郭老師我還是會一點察言觀色的……那你這幾天沒去上課又沒在家,都幹嘛去了?

……沒幹嘛,就是瞎混唄。浩遠支吾著說。

“那可不行,大好年華,怎麽能瞎混呢?我跟學校裏都說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回來上課,別再浪費時間了,抓緊把落下的功課都補上。

我可以再回去上課?是真的嗎?浩遠欣喜地抬起頭來。

是真的。多虧了小喬啊。郭老師說,她今天早上向公安局和學校領導都說明了情況,所以學校才決定撤銷對你的處分,你得感謝她啊。

我感謝她?浩遠不屑地哼了一聲,要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被學校開除。

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浩遠,你年輕,現在時代也不同了,可能不明白老一輩人把女人的名聲看得多麽重要。在舊社會裏,女人的名聲比她的生命還寶貴,小喬媽媽是老派人,她不願意玷汙女兒的名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現在她仍然不同意小喬出來說明情況,但是小喬頂住了壓力,站出來為你澄清,難能可貴啊。浩遠,你是男人,男人應該胸襟廣闊,應該有博大的包容心,在這件事上,你以後可不能心存芥蒂啊。

是的,我知道了,郭老師您的話我不敢不聽。浩遠說。

“那好吧,就送到這裏,你回去吧,明天記得準時來上課。

準時來上課,這……”浩遠遲疑著沒有把話說完。

“怎麽?你有難處?這還不想去上課了?

不是的,郭老師,我不瞞您,這幾天我沒上學,在機械廠找了個師傅教我修車,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這才剛去了一個禮拜,一聲不吭,拍拍屁股就走人,對不起人家。

浩遠,你別想太多了,你如果拋棄學業,窩在那裏修車,對不起的人可就多了,父母,老師,同學……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自己。聽郭老師的話,別胡思亂想,明天準時來上課。

……我想想吧……”浩遠躊躇著說,郭老師,我就送您到這兒,您慢走。

浩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郭老師說著,拍了拍浩遠的肩頭,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浩遠仍然是早早地來到了機械廠,活幹到中午,盧師傅招呼休息,浩遠就地坐了,摸出個番薯,心不在焉地啃著。

你每天中午就啃這麽個小番薯,頂得住嗎?盧師傅問。

沒事的,就幹那麽點活,一個番薯足夠了。

我說,你怎麽今天看起來有點人在心不在的?有什麽心事嗎?

……沒有……”浩遠遲疑著說。

“誰說沒有,他就是有心事。兩人說話的當兒,一個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浩遠抬頭望去,來的竟然是郭老師。

郭老師,您怎麽來了?浩遠詫異地問。

你今天又沒去上課,我猜你準在這兒。郭青桐說著轉向了盧師傅,這位一定就是盧師傅了吧,我是浩遠的班主任,郭青桐,幸會。

是郭老師啊,您在咱們市裏可是鼎鼎有名啊,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盧師傅殷勤地站了起來。

盧師傅您過獎了,我來是為了浩遠的事。郭老師說著回頭望了一眼浩遠,這孩子吧,前段日子被學校開除了,現在學校查清楚了事實,撤銷了他的處分,要他回去上課,可是這孩子……尊師重道,懂得感恩,他不願意辜負您栽培他的一番心意,所以還是到您這兒學手藝來了。這個事兒……我作為他的班主任是相當的著急,這眼看就要高考了,他把時間都花在您這兒,那上大學可不就成了泡影了嗎?這可是他一輩子的前程,將來後悔可就晚了。盧師傅,您栽培他,我教育他,咱們都是為了孩子好,要不,您幫我勸勸他?

盧師傅聽完這話,沉下了臉來,浩遠,有沒有這事?為什麽不跟我說。

……我想跟您說來著。浩遠囁嚅著說,可是我不知道怎麽開口,我不想對不起您。

……你個兔崽子,你講義氣,不想對不起我,你就把這不義的罪名扔給我來背啊?你說你有書不念,有大學不上,你窩我這兒學修車能有什麽出息?你個不長進的東西,我打不死你我。盧師傅說著順手飛來一個扳手,浩遠連忙跳到一旁躲開了,手足無措地愣在那兒。

你個兔崽子,你還愣著。盧師傅火冒三丈,滾,給老子滾,你要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打斷你的腿。

不是,師父,我……”

你還說,你還不走,你還說是吧?盧師傅一麵叨咕,一麵四處打量,就近操起一把榔頭就要砸過來。

浩遠嚇了一跳,雙手亂搖,“師傅,別砸,別砸……”

盧師傅橫眉怒眼,仍舊不管不顧地把榔頭高高揚了起來,浩遠見他勢頭凶悍,嚇得退後了幾步,轉身跑出了機械廠。

浩遠跑到馬路上,回頭看看盧師傅沒有追來,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剛喘了幾口氣,忽然發現前方不遠有個女孩正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她身上穿著一件橙色的毛衣,兩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垂在肩上,秀美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竟然是小喬。

你怎麽來了?浩遠有些意外,喘息著說,是來看我的笑話的是嗎?

不是。小喬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是來告訴你,你上輩子沒欠我的,我這輩子也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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