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琳琳的病很快好了起來,在紅衛兵接待站裏住了幾天,浩遠和貴生也把醫院的錢還上了。三個人坐車出了北京,眼看前方到了武漢,貴生來了勁頭。
“聽說武漢有個黃鶴樓挺有名的。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貴生搖頭晃腦地念完古詩,得意地一笑,“怎麽樣,哥們還有點文化吧。”
“這有什麽?我也會。”韓琳琳笑著說,“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喂……浩遠,該你了。”
“我……我還能念什麽呀。就會那麽兩首還都被你們念了。”浩遠說著,忽然一拍腦門,“有了,還有一首,你們聽著,一拳捶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琳琳題詩在上頭。”
韓琳琳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你這什麽詩啊?你作的打油詩吧。”
“還真不是我作的,是詩仙李白作的。”
“李白作的,李白就這水平?你就扯吧。”韓琳琳說。
“嘿,你還別不信,這首詩真是李白的作品。據說當年李白到了黃鶴樓,詩興大發,正要動筆呢,忽然看見崔顥的詩,就是你剛才背的那首,題在上麵呢,詩仙他老人家一琢磨,得,怎麽寫也超不過崔先生了,咱就別獻醜了,索性擱筆,作首打油詩調侃一下算了。後來這打油詩就題在黃鶴樓邊上的擱筆亭裏。”
“你怎麽知道的?你又沒去過武漢。”韓琳琳問。
“我……我是沒去過武漢,可是這世上的事也不是非得眼見為實的吧。”
“要不,咱們幹脆在武漢下車吧。”貴生說,“咱們親自去黃鶴樓看看。”
“也行。反正咱們還有點點錢。”浩遠說,“看完了黃鶴樓咱們就坐船回去,順便把長江三峽也看了。”
“嘿,這主意好啊。”王貴生興奮地站了起來,“韓琳琳,怎麽樣?一起去吧。”
“我啊……我……”韓琳琳瞥了一眼浩遠,“你們去我就去唄。”
另一麵安念雄他們三個回到了明陽城,隔天早上,王慧就興衝衝地來找小喬,小喬聽見王慧的聲音,喜出望外。
“王慧,你們回來啦?”小喬一邊把王慧讓進了屋,一邊興奮地說,“琳琳呢?她怎麽沒跟一塊兒來?”
“別提了。琳琳病了,發高燒,還在北京的醫院裏呆著呢。”王慧說。
“那……你們就留她一個人啊?”
“哪能呢?程浩遠陪著她呢,後來王貴生也留下了。要說程浩遠這人還真挺講義氣的,他還到火車站打工,給琳琳付藥費呢。”
“是嗎?”小喬喃喃地應了一句,“那……那挺好的。”
“誒,你說……”王慧在小喬的床上趴了下來,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芒,“上次程浩遠救了琳琳的命,這回又冒著大雨送她進醫院,赴湯蹈火的,琳琳會不會……對他有點什麽想法呀?”
“我……我怎麽知道?”小喬嘟囔著說。
“小喬,你怎麽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啊?”
“噢……沒有,我……我是想著琳琳還在醫院呢,有點兒擔心。”
“嗨,你就別操那份心了,天高皇帝遠的,你擔心也擔心不著。得,別說他們倆了,我跟你說說我們在北京的事吧。我們見著毛主席了,真的見著毛主席了,離我就三四十米遠……”
王慧興高采烈地敘述著在天安門廣場的經曆,小喬心不在焉地聽著,她怎麽也興奮不起來,想到浩遠和韓琳琳在一起,她心裏就有點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轉眼又到了周末,晨光媚好,小喬慵懶地起了身,剛梳洗完畢,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誰呀?”小喬媽有些疑惑地問。
“張阿姨,是我,小石,石崇明。”外麵的人說。
小喬媽一愣,隨即喜笑顏開地上前開了門,“小石啊,今天怎麽想著到張阿姨這兒來了?”
“我們領導,管科長,讓我給您送兩條他釣的魚來。”石崇明說。
“是嗎?他可太客氣了,來,快進來吧。我給你倒杯水去。”
“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您別麻煩。那個……小喬在家嗎?”石崇明紅著臉問。
“啊……在,在裏頭呢。”小喬媽笑嘻嘻地說著,把石崇明領到了小喬的臥室門口,敲了敲門,“小喬,幫我招呼一下小石,我得趕緊把那兩條魚收拾收拾去。”說著不等小喬應聲,推開房門,把石崇明讓了進去。
“媽,你……”小喬的嗔怒還沒發作出來,小喬媽已經轉身走了,小喬隻好無奈地對石崇明笑了笑,“你來了,坐吧。”
石崇明靦腆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到小喬桌子上的蘇聯小說,“咦?你也愛看蘇聯小說啊,我也是,我那兒有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你看過嗎?”
“我聽說過,可是一直沒找著。”
“不用找了,我那兒有,我看完了,改天給你送來,不,明天就給你送來。”
“不用著急的,我也不急著看,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麻煩,不麻煩,我下了班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平時除了看書還有什麽愛好嗎?比如唱唱歌,跳跳舞什麽的。”
“我這個人比較悶,除了看書就沒有什麽別的愛好了。”
“是嗎?那跟我一樣,都是比較靜的人,挺好的,挺好的……”
石崇明說完了這句就沒了台詞,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一陣,石崇明站了起來,“要不……我還是先走吧,明天再給你把書送來。”
“這就走了嗎?那也好,你們平時工作都挺緊張的,周末休息一下不容易,我就不耽誤你了。”小喬說著站起身來,陪石崇明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小喬媽聽見動靜,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小石,這是要到哪兒去呀?”
“阿姨,我……我局子裏還有點事兒,我先走了。”石崇明說。
“啥事啊?啥事也不急這一會兒啊,吃了飯再走吧。”小喬媽說。
“不了,不了,事情說不急也急,我還是先幹完了工作,心裏踏實點兒。張阿姨再見。”
“那好吧,工作要緊,不耽誤你了,再見。”小喬說著,順著石崇明往外走的勢子把門掩上了。
小喬媽瞪了小喬一眼,“這丫頭,怎麽這麽沒禮貌?”
“得了吧,一大早的就來送魚,那得是什麽時候釣的?今天早上?管叔叔能起那麽早嗎?昨天晚上?那魚放到今天還能吃嗎?我看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根本就是沒安好心?”小喬說。
“你也看出來了?”小喬媽笑嘻嘻地湊了上來,“這孩子就是衝著你來的。人家費盡了花花腸子想到這麽個借口,你就別拿著了,跟他處處看,說不定你也喜歡他呢?”
“我不喜歡他,媽,我都跟你說多少遍了,我也不想現在嫁人,你要再逼我,我……我就跟王慧她們一樣,出去大串聯去,幾個月都不回來。”
“這孩子,你敢!”小喬媽佯怒地說。
“你看我敢不敢。”小喬不忿地說。
“好好好,你敢。”小喬媽看見小喬倔強的眼神,態度軟了下來,“小祖宗,你什麽都敢,媽怕了你行了吧,你……你再想想,小石那孩子真不錯的……”
“哎呀……”小喬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用雙手堵住了耳朵,跑回自己的屋裏,轉身把門關上了。
“死丫頭。”小喬媽悻悻地揮了揮手中的菜刀,無可奈何地回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