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遠他們走了以後,小喬的日子就過得更加孤單了。她又翻起了那本叫做《勇敢》的蘇聯小說,年輕的托尼亞遇人不淑,錯付了癡心,但她勇敢地帶著孩子開始了新的生活,挫折和磨難未曾叫她倒下,反而給了她磨礪,叫她顯露出奪目的光芒。托尼亞的勇敢讓小喬傾佩,托尼亞所經受的苦難卻叫她不寒而栗,倘若自己處在托尼亞的位置會怎樣呢?小喬放下了小說,不敢去想。
不知不覺,許多日子過去了,這天傍晚,小喬媽下了班回來,一邊在廚房裏忙碌,一邊對小喬說:“女兒,這禮拜天你管叔叔約了咱們娘兒倆吃飯,到時候你也打扮打扮,別失禮人。”
“媽,管叔叔是看著我長大的。”小喬漫不經心地說,“跟他吃飯還用得著打扮嗎?”
“這孩子,讓你打扮打扮,你就打扮打扮,怎麽?你管叔叔疼你,你就不用跟人講禮貌了?”小喬媽不悅地說。
“是,我知道啦。”小喬無奈地說。她瞥了一眼母親,心中生出些異樣的感覺。管叔叔是父親的戰友,父親走了以後,他一直很照顧自己和母親,可是母親害怕流言,平日裏跟管叔叔交往總是偷偷摸摸的,這回怎麽就大張旗鼓地吃上飯了呢?
轉眼就到了周末,小喬換上了藍色的布拉吉,還在一張紅色的小紙片上抿了抿嘴唇,配上烏黑的發辮和黑白分明的雙眸,真是說不出的嬌俏可人。母子倆早早地來到了紅河飯店,沒想到管中華來得比他們更早,他見了小喬母女倆,殷勤地起身招呼,他身邊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也禮貌地站了起來,向著兩人微笑致意。
“來,給你們介紹介紹。”管中華笑著說,“這是我世侄女喬媛,小喬,這是小喬的媽媽,張阿姨。”
“張阿姨您好,小喬你好。”年輕人禮貌地說。
“這個小夥子是咱們教育局長的公子,石崇明,現在是我的下屬,周末還在局裏加班,正好被我撞見,就拉著他一塊兒來了。”管中華說。
“是嗎?小夥子真勤奮。”小喬媽笑逐顏開地說,“人也精神,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個知書達理的人。”
沒多久菜就上齊了,小喬隻顧著吃飯,小喬媽卻一直拉著小石問長問短,一頓飯下來也沒夾上幾筷子菜。
四個人吃完了飯出來,小喬媽對著石崇明說:“小石啊,我跟你管叔叔還有點事要談,要不你先幫我送我女兒回去吧。”
“好的。”石崇明瞥了一眼小喬,靦腆地說。
“那好,你們先走吧。麻煩你了,路上注意安全。”小喬媽滿臉堆笑地說著,拉著管中華走了。
小喬和石崇明一路默默地往回走,氣氛頗為尷尬,石崇明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能打破僵局。
兩人很快來到了小喬家的樓下,小喬回過頭來,禮貌地笑了笑,“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謝。應該的,應該的。”石崇明忙不迭地說。
“那麽……再見吧。”小喬說。
“啊……好。”石崇明舉起手僵硬地揮了揮,臉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笑容,有些戀戀不舍地轉身走了。
小喬獨自上了樓,沒過多久,小喬媽也回來了。
“小喬,今天晚上過得怎麽樣?”小喬媽兩眼放光,笑嘻嘻的問。
“媽,您這也太明顯了吧。”小喬說,“你和管叔叔這是在給我相親呢?怎麽想的呀?”
“你先別管我跟你管叔叔,你就說你覺得那男孩怎麽樣?”小喬媽說。
“他呀,挺好的,看起來人挺老實。”
“那就好,你喜歡就好。”
“我可沒說我喜歡,人家不錯是人家的事,我不喜歡。媽,我才十九歲,您就這麽著急把我嫁出去啊?”
“十九歲,可不小了,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生了你了。小喬,媽不是急著要把你嫁出去,現在這個世道,風雲變幻,今天造反,明天又支紅,誰也不知道後天會變成啥樣兒,咱們孤兒寡母的,要有什麽事,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媽就是想著給你找個靠山,將來萬一真不對付了,有個人幫你扛,幫你頂,不叫你受欺負。石崇明這小夥子人挺好的,二十出頭,父親是教育局長,貧下中農出身,根正苗紅,再怎麽革命也革不到他頭上去。你要是跟了他呀,媽可就放心了。”
“媽,您別說了。”小喬說,“我已經跟您說過了,我不喜歡他,我也不想這麽快就嫁人。”
“小喬,你聽媽說,喜歡不喜歡的不重要,兩個人相處久了,自然就喜歡了,日久生情,我跟你爸就是個好例子,你說中國古代從來沒什麽自由戀愛,多少好女子都閉著眼睛嫁出去了,還不是日子過得好好的……”
“媽,您這些封建思想可是消極落後反革命的,現在是毛主席領導的新中國……”
“哎喲,又給你媽扣大帽子。”小喬媽不等小喬說完,忙不迭地插了進來,“小祖宗,媽怕了你了行嗎?我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小喬媽說完,自己回屋歇了。小喬坐在寫字台前,隨手翻了翻小說的書頁,望著外麵的梧桐樹發起呆來。
另一麵浩遠他們坐了幾天火車,終於來到了北京,大家想著就快見到毛主席了,都是說不出的興奮。一行人在北京城裏逛了一陣,酷暑炎夏,大汗淋漓,王貴生望著賣冰棍的小販,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可惜沒錢,要不買根冰棍含著,那可就爽了。”
浩遠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臉紅氣喘的王慧和韓琳琳,“沒錢……沒錢咱們賺錢去。”
“賺錢?怎麽賺法?”安念雄來了精神。
“我哪兒知道。”浩遠說,“咱們大街小巷裏竄一竄,見到誰要人幹活就幫誰唄。”
浩遠說著,已經一頭紮進了小巷子,大夥兒連忙跟了上去,走了十幾條巷子,總算見著一個大嬸正忙著搬家,浩遠急忙迎了上去。
“大姐,搬家呢?要幫忙嗎?”浩遠問。
大嬸把幾個人上下一打量,滿臉狐疑地問:“你們幾個哪兒來的?幹什麽的?”
“我們是外地來的紅衛兵,等著見毛主席呢。身上錢都花光了,我們就說出來幫幫人,我們也順便……順便掙兩個小錢。”
“哦,你們還要錢呢?那就不是幫忙了,我不要,你們走吧。”
“不是……要錢是要錢,可是咱們真是本著幫人的心思,您瞧您這麽多東西,咱們全給您搬上去,收拾好,隻收您兩毛錢。您看咱們不黑心吧,這點錢也算是勞動所得,不寒磣人吧。”
“真就兩毛錢?”大嬸滿臉狐疑,“不是蒙人的吧?”
“咱們可都是紅衛兵。不遠千裏來接受毛主席的教導,那都是為了提高覺悟,把無產階級革命進行到底,哪能為了兩毛錢蒙您啊?”王貴生說。
“那……行。那你們搬吧。”大嬸說。
“好勒。”浩遠他們幾個答應一聲,七手八腳地開了工。一個小時以後,已經把活兒幹得妥妥貼貼。大嬸心甘情願地付了錢,浩遠就近買了幾支冰棍,自己咬了一支,剩下的往王慧和韓琳琳麵前一遞,笑嘻嘻地揚了揚下巴。
王慧隨手拿了一支,撇了撇嘴,“行啊,程浩遠,就你這德性,到哪兒都餓不死你。”
韓琳琳也拿了一支,瞧瞧浩遠,取出一塊手絹來,“你這臉花得跟貓似的,我幫你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