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晴朗的日子,雖然空氣仍然寒冷浸骨的,程浩遠早早地就到了學校,在早自習之前打打籃球是他一向的習慣,但是今天有點不同,今天他們幾個要配合公安局的人調查情況。
公安局的人沒有遲到,教導主任,班主任,小喬和小喬媽也都準時出現在校長辦公室裏。
“你們都是高三的學生了,我們也不想耽誤你們上課,複習準備高考,所以一大早就來了。”民警同誌說,“這樣,你們就大概把情況說一下,就從喬媛同學開始吧。”民警說著把目光轉向了小喬,“喬媛同學,程浩遠同學說是因為你被棉紡廠職工馬向東一夥調戲,他們才出去找人理論的,有沒有這回事?”
“這……”小喬遲疑地望了母親一眼,欲言又止。
“不要有顧慮,實話實說。”民警說,“馬向東他們幾個是不是在路上攔住你,不讓你來學校?”
“他們……”小喬望著母親焦急的眼色,緩緩地低下了頭,“他們幾個占了大半條路,在那兒……在那兒說話。”
“他們都說什麽了?”
“他們說……說什麽,我……沒聽清。”小喬囁嚅著說。
“你沒聽清?你沒聽清怎麽知道他們是在調戲你?”
“我……我是猜的。”
“不是……你怎麽是猜的呢?”程浩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昨天不是這麽說的,你……”
“你閉嘴,還沒輪到你說。”民警打斷了程浩遠的爭辯,虎著臉望著小喬,“你猜的?簡直是亂彈琴,光憑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就冤枉幾個工人同誌對你圖謀不軌,這不是亂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是很嚴重的?說話是要負責任的,喬媛同學,小同誌。”
“不是,事情是這樣的……”小喬媽慌忙插進了話,“警察同誌,你看,我們家小喬年紀還小,她不懂事,她就是嚇著了。你說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平時膽子就小,遇到點事真不知道怎麽辦好,她真不是故意要冤枉那幾個工人同誌的,真不是……”
小喬媽說著,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這……小喬媽媽,您別哭,別哭。”民警望著小喬媽老淚縱橫的臉,心軟了下來,“我也沒說要把您女兒怎麽著。這樣吧,你們先回去,我再跟教導主任商量一下看怎麽處理這件事。”
“那……好吧,我們就先走了。民警同誌,主任,老師,謝謝您們,對不起,對不起啊。”小喬媽一邊點頭哈腰地說著,一邊拉著小喬出了門口。
民警目送小喬媽和小喬離去,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程浩遠,“怎麽樣?事實都清楚了,你們幾個還有什麽說的?”
“不是……怎麽……怎麽就清楚了,他們……他們真是調戲小喬了。”程浩遠焦急地說。
“別人姑娘都否認了,你還嘴硬,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這樣吧,都回去,我們公安局會和學校商量一個處理意見,到時候通知你們。”
“不是……我們怎麽就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林遠還要爭辯,郭老師已經打斷了他,“行了,浩遠,別說了,跟念雄他們先回去,這裏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郭老師說了話,程浩遠低下了頭,向安念雄他們招了招手,幾個人走到門口,程浩遠想了想,又折了回來。
“你怎麽又回來了?”民警問。
“我……我就是想說打架的就我一個,馬向東是我打的,他們仨就是看對方人多,怕我吃虧,所以上去勸架,保護我來著,都沒動手,動手的就我一個。”
“行了,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民警說。
程浩遠望了望郭老師,又望了望民警,咬著牙出去了。
“民警同誌,你看,隻是年輕人打打架,也不是什麽大事,咱們就不要把事情擴大化了。”郭老師陪著笑臉對民警說,“我一定批評教育他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郭老師,您是市裏有名的老師,我很尊重你,本來打架隻是一般的治安事件,大事化小也沒什麽不可以,可是……”民警說著歎了口氣,“可是馬向東的父親是棉紡廠的廠長,他們黨支部書記昨天到局裏來了,要求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毆打工人階級的流氓分子,這個事……咱們就磨不開了,你們……還是給一個處理意見吧,要不然這事肯定會越鬧越大。你們內部再商量商量,我這就先回去了。”
民警說著跟教導主任和郭老師打了個招呼,起身出去了。
郭老師望著民警的背影歎了口氣,轉向教導主任,“主任,這事您看……咱們應該怎麽處理?”
教導主任劉煒鐵青著臉,沉默了一陣,說:“你讓我想想,你也先回去吧。”
另一麵程浩遠他們四個出了校長室,來到操場的籃球架下麵,都是憋了一肚子氣。
“念雄,你們家小喬這事可辦得太不地道了。”王貴生說,“我們幾個都是為了她才去跟別人打架的,她倒好,推得一幹二淨,咱們這打架鬥毆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什麽我們家小喬?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就我們家小喬了?再說……興許小喬她真沒聽清,是咱們太衝動了。”安念雄說。
“得了吧,你就別為小喬開脫了,她這次我真把咱們害慘了。”蘇兆牛說。
“嘿,怎麽著?都是不是老爺們?這點事就扛不住了?”
“這不是扛不扛的事,我們是實話實說。”王貴生說,“小喬要跟咱們一樣實話實說,咱們誰也不用扛。”
“怎麽著?你還沒完了,你再說小喬,我可就跟你翻臉。”安念雄惱怒地說。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我剛才跟他們說了,你們都沒動手,就我一個人打架,要罰罰我一個人,你們不會有事的。走吧,回去上課。”
程浩遠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教室,剩下三個對望了一眼,也悻悻地跟了上來。
上午最後一堂是郭老師的語文課。郭老師剛站在講台上,教導主任也前腳接後腳地進來了。
“同學們,耽誤你們一點時間,宣布學校的一個決定,是關於這次咱們學校的學生跟棉紡廠的職工打架的這件事。”教導主任說著,清了清喉嚨,“鑒於本校學生程浩遠,安念雄,王貴生,蘇兆牛尋釁滋事,無故毆打棉紡廠職工馬向東等人,情節特別惡劣,學校經過慎重考慮,決定作出以下處分,安念雄,王貴生,蘇兆牛給予留校察看處分,至於程浩遠,率眾鬧事,影響極壞,決定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開除學籍?聽到這四個字,程浩遠的腦中嗡地一聲響,頓時一片空白。教室裏一片死寂,就連郭老師也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浩遠,你別著急,別著急。”郭老師回過神來,一麵安慰著程浩遠,一麵匆忙地追了出去,“主任,您等等,咱們再商量商量……主任,主任……”
程浩遠呆呆地站了一陣,從課桌裏拖出書包,木然地出了教室。安念雄他們幾個慌忙趕了上來。
“浩遠,你沒事吧?”安念雄問。
“我沒事,能有什麽事?不就是……不念書了嗎?也死不了。”程浩遠茫然地說,“我想自己靜一靜,你們都回去上課,現在都背了處分了,再一個不小心把你們都開了,那可就不值了。”
程浩遠說完,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向了校門。
“浩遠,浩遠。”安念雄叫了兩聲,程浩遠卻越走越遠。安念雄咬牙一跺腳,“不行,我找教導主任去。”說著回身衝向了主任辦公室。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蘇兆牛追著安念雄去了。王貴生站在教室門口愣了一陣,猛地折回來,衝到小喬的課桌前麵大吼一聲:“喬媛,你到底要幹什麽?”
這聲怒吼把全班同學都嚇了一跳,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王慧站了起來,橫身擋在小喬麵前,“王貴生,你幹什麽?你吼什麽?小喬怎麽得罪你了?”
“你問她!”王貴生憤怒地說,“你問她跟警察都說了些什麽?”
“說什麽了?”王慧回頭瞥了小喬一眼,又轉過臉來,瞪大了眼睛,“說什麽了?說什麽了?這麽了不起?”
“你……王慧,我們幾個為什麽跟人打架你不是不知道,不都是為了她喬媛嗎?她倒好,轉臉就跟警察說沒人耍流氓,是我們自己尋釁鬧事,打架鬥毆。現在浩遠被開除了,我問你,怎麽辦?怎麽辦?”
王慧聽了這話,回頭望著小喬,半信半疑地問:“小喬,你……你真是這麽說的?”
小喬低著頭,默默地不吭聲。
“沒話說了是嗎?”王貴生憤怒地說,“我想問你,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們會幫你這樣的人,是我們自己瞎了眼!”
“小喬,這你可就不對了,你怎麽不跟警察說實話?”王慧說,“這麽做可有點太不仗義了。”
“小喬,你到底怎麽了?現在不隻是不仗義的事兒,程浩遠被開除了,你……你把他的前途全毀了你知道嗎?”韓琳琳說。
“你們……你們別說了。”小喬抽泣著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說著站起身來,雙手掩麵,低泣著跑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