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地,又是許多日子呼嘯而過。這天傍晚,我仍舊站在廚房裏抽煙,煙霧與黑暗攜手共舞,悄悄漫入這段時空的每一個角落。通常,我是能在百葉窗前的立柱旁,一盞百合花一般的壁燈下麵傾聽見外麵的世界的。今夜裏外麵卻是出奇的靜,靜得仿佛隻聽見露水在花瓣上徘徊的聲音。人們都在做什麽呢?是不是都同我一樣,正默默地,無聊無奈地,用寂寞的耳朵窺探著別人的世界?
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陳嫣了,我開始想念她。我開了門,站在冰冷的樓梯上繼續抽煙,其實我並沒有抽,隻是靜靜地望著香煙燃燒。我原本打算在香煙燃盡時就回家,然而,當它真燃盡時,我卻戀戀不舍地點燃了另一支煙。
天井外夜色正酣,小雨幾不可覺,隻有在昏黃的燈光旁側才顯現出輕弱的身影。這稍縱即逝的身影是彌足珍貴的,因為它向我證明眼前的昏黃蒼白並未凝固,也未必永恒。
一支煙又快熄滅了,在我取出煙盒之前,天井裏忽然傳來了遲疑的腳步聲。那顯然不是陳嫣,可我仍然好奇地舉目望去。出現在我視野裏的是歐萍,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皮膚黝黑的男人。
歐萍也看見了我,她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詫,隨即尷尬地笑了笑,“小孟,你好……”說著轉過臉瞥了一眼身後的男人,似乎是有些勉強地接道:“這是我老公,剛剛從國內過來。”
“噢,你好。”我盡力掩飾著錯愕,向那個男人揮了揮手。
那個男人衝著我生硬地咧嘴笑了笑,低著頭跟歐萍進屋去了。我們並沒有通名換姓,歐萍那簡短而輕描淡寫的介紹和她臉上匆忙不安的表情讓人覺得她是在刻意掩藏些什麽。其實我也備感意外,我從來沒想過歐萍會跟她的丈夫重修舊好。從我跟她的閑聊裏,我察覺出那是一段早已經死亡了的感情,僵硬冰冷。愛情大概是不會回來了,那麽剩下的就隻有相依為命。是什麽讓他們作出了這樣的選擇?是孩子嗎?或者,其實他們根本沒有選擇,是兜兜轉轉的人生路把他們帶回了原點。
這或許已是個與當年天差地遠的原點,但聽起來仍然是個坐標。在茫茫的人生旅途中,那些曾經的人,曾經的事,也許都是我們的坐標,當我們迷路惶恐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回頭眺望,尋找,並情不自禁地靠攏它們。
可是,誰曾告訴我們,人生有一個方向?
我左思右想,人生或者真的有一個方向,那便是彼岸。
這天晚上的雨斷斷續續,從細如牛毛到漫空流線,再到淅淅瀝瀝。我一直沒能等到陳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