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嫣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她撐起身子,斜靠在我的肩頭,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掌。
“陽,你愛我嗎?”陳嫣問,在我想要回答的時候,她卻又用手指壓住了我的嘴唇,“不要,不要回答我。”陳嫣說,“陽,我們……分手吧。”
“什麽?為什麽?”我詫異地問。
“因為……因為我已經愛上了別人。”陳嫣說。
“愛上了別人?”我木然地重複著這句話,在剛聽到它時,我的心是往下沉的,可是心沉到底之後,竟然又有一種奇怪的釋然,那感覺就好象是一個預言忽然實現,沒有太多的意外,卻讓一種不可言喻的敬畏油然而生。
“你愛上誰了?”我麻木而平靜地問。
“康宏。”
“康宏?”我禁不住苦笑了一下,陳嫣愛上任何旁的人我都不會驚訝。可是康宏……那隻是另一片冰冷的愛情荒原,挑戰它的人,隻能得到孤獨與荒涼,除了林菲。
“為什麽會愛上他?”我問。
“露營的時候,有一條野狗衝出來,朝著我狂吠,我嚇壞了,所有的人都往後逃,隻有他赤著腳就衝過來,把我擋在身後……我覺得跟他在一起會很安全。”
“如果我在,我也會為你做同樣的事。”
“是的,這點我不懷疑。”陳嫣淡淡地笑了笑,“可是你不在,你已經為了另一個女人,把我獨自留下了。”
“我……”我想辯解,卻又無言以對,隻能滿懷歉疚地沉默著。
“我要走了,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陳嫣一麵整理著衣衫,一麵跟我說。
“你……你可以去愛別的人,可是,不要愛康宏,好嗎?”我說。
“為什麽不可以愛他?”
“他……我不想你再受傷害。”
“傷害?”陳嫣木然地下了床,套上短裙,在鏡子旁邊束起頭發,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上的傷口,“你看看我,我早已經遍體鱗傷了。”
陳嫣說著,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微笑的假麵,站起身,緩緩走向臥室門,在將要跨出門口的時候回過頭來,朝著我輕輕地揮了揮手。
“嫣,我愛你。”我說。
陳嫣的身軀震顫了一下,但卻沒有改變那已凝在她臉上的微笑,她仍舊是輕輕地揮著手,微笑著,轉身離去了。
她終於是走了,我坐在床上發呆,跳舞的煙霧彌漫在臥室的每一個角落裏,香煙盒已經完全地癟下去,我隻能絕望地等待著那些舞者謝幕。
床頭櫃的抽屜裏有一隻戒指,我昨天買的,原本我打算拿它向一個愛我的人求婚,現在卻要怎麽處置呢?也許我應該把它裝進一個玻璃瓶裏,附上我的地址和一句“Love me if you dare.”,然後驅車去到陽光明媚的白沙灘,用盡所有的力氣,把它遠遠地擲進大海。
我的愛情從此自由地流浪,或許有一天,我會在一家異國他鄉的當鋪裏與它再度重逢,甚至還有那個玻璃瓶。當鋪的老板會跟我繪聲繪色地訴說一個虛構的卻是動人的愛情故事,然後滿臉堆笑地指望我用三倍,或是四倍的價錢買回戒指……
又或者,如果運氣好的話,在天空湛藍,旭日和風的午後,會有一個美麗的姑娘敲響我的房門,她不能言語,卻能自如地行走,我們緊緊相擁,在門前的回廊上跳舞,默默地相視而笑。
玻璃瓶和大海,這或許是個好主意,它會讓我在生命結束之前的每一天裏都有一點小小的希望與好奇,期待著,追尋著,等候著……
——唯一的缺憾,是我沒有一個永恒地址,或者說,在找到“永恒”之前,我不知在何處與她相見。
胡思亂想是一匹野馬,時光騎著它馳騁而去。窗外又飄來了唐叔老舊的收音機裏滿是雜音的爵士樂,一隻灰色的鳥兒落在窗台上,啾啾地鳴叫,它喚來了黑夜,於是我與我的神靈再度不期而遇,他目光哀傷,在另一個世界裏靜靜地,悲憫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