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

重明麗正,君子明於外,柔於中。
正文

日落布魯斯(四十六/四十七)

(2013-11-15 19:09:31) 下一個

這天夜裏,我仍舊躺在露台前的沙發上,凝望那一方窄窄的天空。糾纏我多年的夢境已在今天完全變成了現實,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很感激林菲,感激她今天穿上了白色衣裙,感激她在日出時喚醒了我,更感激她溫存的微笑和無悔的眼神,我知道,她其實是在幫我,幫我肯定所有荒誕不經的思索和已茫然失措的生命。


——“怎麽還沒睡?已經很晚了。”在我呆呆出神的時候,林菲來到了我的身邊,她很美,就像宙斯和勒達的女兒。

“我睡不著。”我囁嚅著說,“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是嗎?說什麽?”林菲淡淡地一笑,轉頭望向青幽的長天,“是要說你……明天就要離開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詫異地問。這是個我自己尚未肯定的想法,林菲卻已未卜先知了。

“我就是知道。”林菲說,“該離開的時候,自然就會離開,或許,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吧。”

“我……”我開了口,卻又欲訴無言。林菲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我們都沉默著,屋頂的絹紗悠悠地飄蕩,為我們掩蓋了這一段空白的時光。


“謝謝你,林菲。”在漫長的沉默之後,我說。

林菲笑了,她望著我的眼睛,輕輕地說:“我也謝謝你,孟陽。”

“你……謝我什麽?”我愕然地問。

“這兩天我過得很開心。”林菲說,“謝謝你……謝謝你給我機會扮演你生命裏的一個角色。”

“噢……那……那我……”我想跟她開個玩笑,給她頒一個最佳女演員獎,可是話到嘴邊,我卻說不出口,我不願她隻是個演員,也不願看到她的謝幕。

“我……我明早就回去了。”我說,“你怎麽樣?跟我一起走嗎?”

“不了。”林菲搖了搖頭,“我挺喜歡這裏,我想,我會在這裏住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噢……那好,隻要你開心就好。”我有些失望地沉默了一分鍾,又躊躇著說,“我……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你能回答我嗎?”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離開美國?”林菲問。

我點了點頭,殷切地望著她的眼睛,等待著她的答案。

林菲數度的欲言又止,然而終究是沒有說出那個神秘的答案。她低下頭,沉默許久之後,輕輕地說了一聲:“太晚了,睡了吧。”

“那……好吧,晚安。”我說。

林菲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掩上了房門。她走以後,我又望見了夜空的一角,星群靜悄悄地,閃爍出深邃與迷茫,讓我忽然很想知道星空之外的世界是怎樣的。我的思索荒誕離奇而又漫無邊際,而思索的結果都是沒有結果,於是我告訴自己:“太晚了,睡了吧。”

可是“太晚了”會是什麽意思呢?我隱隱約約覺得這三個字有一些我忽略了的弦外之音,或許它所描述的並非窗外的夜是如何的黑暗,而是那黑暗之中的絕望和無法回頭。

 

當我醒來的時候,飄飄蕩蕩的白紗在我眼前拂開一個朦朧的清晨,日光柔和,柔和得散不開嫋繞的晨霧。我翻身坐了起來,出奇的靜謐在屋子裏徘徊,我聽不見她的腳步,隻聽見地板上木頭纖維剝離的聲音。

林菲已經走了,不知何時。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東南西北。縱橫的小路在氤氳的白霧裏逝了蹤,路邊紫色的小花輕輕地震顫著,也許是暗示著有人走過,又或者,隻是因為迷失了去路的風。

——那些縱橫的小路,終歸有一條是屬於我的。


 

我回到了布魯斯街,不久以後,陳嫣也回來了。在寧靜的傍晚,她的笑聲穿過鋪滿了灰塵的玻璃門,敲打在我剛剛睡醒的心上。我興奮地跳了起來,去到門口,透過貓眼觀望著她的必經之路。陳嫣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上了樓,我躡手躡腳地開了門,想要給她一個出其不意的驚喜,她卻好似獵豹般機敏地發現了我。

我們在沉悶的空氣裏呆呆地對視著,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的亂發,向著我淡淡地一笑。那是個美麗而多情的笑容,在久違之後,我卻覺得有些陌生。我想衝過去緊緊地抱住她,但卻不知為何邁不動腳步,隻是遠遠凝望著她,用指節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房門。

陳嫣懂得我的意思,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的身邊。這原本是件司空見慣的事,我卻莫名地又驚又喜。

“累不累?我幫你按摩。”我把陳嫣按在床上,雙手在她的肩頭來回揉捏。

陳嫣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我的指尖觸碰著她溫暖而柔軟的身體,忽然誕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觸摸到真實,也觸摸到真實的虛幻。

窗戶是半開半閉的,隱約傳來唐叔老舊的收音機裏滿是雜音的爵士樂。有人在沙啞地唱著愛情,我竟為此而怦然心動。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順著陳嫣的肩膀滑下,插入她的肋間,緊緊摟住了她的腰肢。我已無法控製自己,瘋狂地親吻她,愛撫她,輕輕咬著她頸項上雪白的肌膚,粗野地褪下了她的衣衫……

陳嫣的野性卻猶勝於我,她翻過身,一把將我推到,撲過來狠狠地撕咬我的嘴唇。這通常是我對她做的事,此刻她卻反客為主。她的情欲像纏著荊棘的鞭子,狂風暴雨一般地抽打著我,讓我疼痛,讓我興奮,讓我呼喊,讓我懼怕又渴望她的征服……

一切過去以後,陳嫣靠在我的胸前喘息,我精疲力竭的手臂環繞著她的軀體,輕輕地撫摸著她潮濕的乳房。窗外暗沉的夜色把窗戶抹得像一麵鏡子,讓我看見一片狼藉,還有那主宰著我也為我所主宰的神與信徒。他把一支香煙遞進我的手中,我吐出迷惑的煙霧,我們一同欣賞煙霧在百葉窗上跳舞。舞蹈結束的時候,一隻灰色的鳥兒落在窗台上,啾啾地鳴叫,它喚來了黎明,於是我的神靈高傲地隱沒,我的信徒也謙卑地退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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