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呢?”林菲再次問我。
“是波多黎各,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說。
我努力地把這個答案說得堅定不移,我把從老約翰哪裏聽來的美好一字不漏地轉述給林菲,甚至還加上了許多自己的想象與期待。這樣的妝點,讓波多黎各變得更加完美誘人,也更加的虛幻失真。可我不在乎,波多黎各,原本就是這樣的。
“我們……一起去波多黎各吧。”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未假思索就脫口而出這個突兀的請求,也許是過往尚在我身畔徘徊,讓我有了一霎那的恍惚,又或者,是過往沉寂以後,我已茫然失措,不知所言。
“波多黎各?波多黎各……”林菲喃喃地重複著這幻境的名字,幾次欲言又止。我側過了頭,不忍去瞧她眼中的迷惑或是為難,也不願我眼中的熱烈影響她的答案。
“我……是隨便說說的。你別當真。”我說。
林菲卻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她仍舊喃喃地重複著波多黎各,在我又一次試圖打斷她的思緒的時候,忽然抬起頭來。
“好吧,我們一起去波多黎各。”
林菲的語聲是平靜而堅定的,可這更讓我懷疑一切的真實。我望著牆上的油畫,目不轉睛。也許,它會在我們離去以後,悄悄地漂浮起來,在空中旋轉,扭曲,無限地擴大,然後突然碎裂成一地灰白的顏色。
我和林菲搭上了飛往波多黎各的夜機,舷窗外是沉沉的黑暗,隻有機翼上的紅眼一閃一閃。仿佛間,黑暗與那一點閃耀的光明倒成了狼狽為奸的夥伴,一個冷酷地抹去我的視線,一個漠然地與我保持著恒定的距離,於是我怎麽也分辨不出航班是否已遠離了來時的城市。也許,它早已迷失了航向,隻是載著無助的我們,在迷茫的時空裏打轉。
林菲就坐在我的身畔。她一直端詳著我在紐約的咖啡館裏為她畫下的素描,已經很久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林菲說。
“是啊。”我說,“不過,下雪倒是一件好事。”
“為什麽?”
“因為……因為雪可以為這幅畫保鮮。”
“你……這算什麽歪理?”我煞有介事的模樣讓林菲忍俊不禁,她把畫舉了起來,朝向頭頂的燈光。
“你在幹什麽?”我問。
“你瞧,這是什麽?”林菲說。
我擠到她的身邊,沿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桔黃的燈光,透過畫中的窗戶,就好似初升的太陽。
“我已經把陽光帶來了。”林菲說,“接下來,我要瞧瞧雪會不會融化,畫會不會枯萎。”
“噢……不會的。”
“為什麽?”
“因為你的手會軟。”
“胡說,我才不會……那你給我筆,我把太陽畫上去。”
“好啊,給你筆。”我這麽說著,卻並沒有行動。我隻是凝望著林菲臉上微嗔而俏皮的笑容,忽然之間,我開始相信,我們距離布魯斯街,距離那來時的城市,已經很遠了。
日落布魯斯 (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