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珊再次取出手機的時候,正趕上有電話打進來,她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接聽的按鈕。
“爸,你在哪兒呢?”
湯珊是滿麵春風地說完這句話,在接下來的一分鍾裏,我卻看見她的笑容凍僵,呆若木雞,然後突出其來地失聲痛哭。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屋子裏一片靜默,讓湯珊的哭聲更顯出孤獨與無助。
唐叔是第一個回過神的,他緊張地跳了起來,焦急而無措地問:“珊兒,怎麽了?你爸他……他出啥事了?你先別哭,先別哭啊……”
“我爸他……他被移民局的人抓住了……”湯珊含混不清地說著,慌亂地站了起來,拉住了唐叔的手,“唐叔,求求你,你幫幫他,幫幫他吧。”
這是個讓人不忍拒絕的請求,但卻讓唐叔陷入了無奈的沉默。他自己也是個非法移民,雖說現在有了綠卡,可是舉目無親,連英語也說不利落的他又能幫得上什麽?
湯珊轉向了小穆,涕淚交流地請求他幫忙,可得到的回應仍然是沉默。湯珊把目光投向我們時,我惶然地低下了頭,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慚愧,而更重要的,是因為我不忍見到她眼中最後的一線希望在我麵前生生地泯滅。
事情的結局是老湯隔日就被遣送回了大陸,湯珊隻是借著送上幾件衣服的機會與他見了最後一麵。
不久以後,湯珊就搬離了布魯斯街,在其後的日子裏,我間中聽見湯珊的消息,她跟小穆分了手,嫁了一個三十幾歲,事業有成的男人,一個年頭還沒滿,她已經做了孩子的母親了。
這大概跟老湯期待湯珊能過上的生活相去不遠吧。這樣看來,人生是件頗有些奇怪的事,一些不可預期的際遇會徹底地改變你對生活的認知,你所執著的,信仰的,身體力行的,會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也許是失去讓人成長與幡然醒悟吧,又或者,我隻應該說,是失去讓人改變,因為在人生這場迷夢裏,沒有人知道什麽才是成長與領悟。
唐叔已經不相信愛情,湯珊還信嗎?我呢?我還信嗎?
短暫的冬天轉眼就過去了,在陽光之城裏,寒冷是轉瞬即逝的,我幾乎感覺不到冬天來過,也意識不到它的走遠。實際上,四季的更迭都是模糊的,春天的風箏可以一直飄到冬天,在任何時候你抬頭,看見的總是西揚的鳶尾與不變的天藍。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時光的流逝更顯得迅速與悄無聲息。
我意識到夏天在我左近,是因為陳嫣把暑假去黃石公園旅遊的行程擺在了我的麵前。
“記得提前請假。”陳嫣說。
“噢……你都安排好了?有多少人去?”我問。
“六個。你,我,康宏,徐林,還有我的兩個同學,兩個漂亮又優雅的女生。”
“漂亮又優雅?那我不去了。”我一本正經地說。
“咦?為什麽?”陳嫣不解地問,“男人不是都喜歡美女嗎?”
“我跟他們不同,我喜歡醜的女生。”
“嗯?為什……”陳嫣的話沒說完,已經注意到了我眼中閃爍的壞笑,她頓時醒悟,撲過來把我掀倒在沙發上。
“你就是說我醜是不是?”陳嫣狠狠地捶著我的胸口說。
“沒有啊,我哪有那意思。”我格擋著她的拳頭,連連告饒。
“那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也可以是我不喜歡你嘛。”
“好啊你……我饒不了你……”陳嫣杏眼圓睜,臉上顯出嗔怒的粉色,我卻不待她發作,一把抱住了她,輕輕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湯珊家的是真是一夜之間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