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國已經數年了,我對紐約已有太多的耳聞,自由女神,雙子樓廢墟,曼哈頓,布魯克林,世界金融中心和犯罪天堂……如此種種的描述,卻無法給我清晰的紐約印象。
於我而言,紐約是一座迷惘的都市,在那裏,自由女神偉岸地矗立著,高擎自由的象征,雙子樓倒下了,有人卻說,那是自由的犧牲。自由與自由,為什麽結局竟是如此的迥異?誰的自由應該高高在上,誰的自由又應該化入塵泥?New York,新約克,這個名字不僅銘刻著美國人的征服,也陳述著英國人的統治和荷蘭人的占領……百年烽火已經煙消雲散,如今,這塊土地仍舊欣欣然地活著,那些為之征戰的人們卻已歸入死寂。生命的結局就是如此,是死寂,是虛無,那麽自由呢?自由真的存在過嗎?
有勝利,就有失敗,有安逸,就有罪惡……也許種種的對立,都源自人對生存自由的向往,對立之存在,即世界之存在。天地為爐,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世界由正與反支撐著,消滅了其中之一,結局就隻剩下崩塌與毀滅。倘若真是如此,我們又憑著什麽信念去改造世界?隨機降生的人們,究竟還剩下什麽生存的意義?
飛機起飛了,穿過蒼茫的雲氣,闖入一片無遮無攔的光明。機艙裏空蕩蕩的,尤其是在裝滿了陽光之後,我的心裏也空蕩蕩的,特別是在時光蔓延之間,我需要一些思緒來打發旅途上的百無聊賴。
對自我的思考是痛苦而令人絕望的,在天風浩蕩的高空,在脫離了塵世的幻覺裏,自我也暫得解脫,我可以自欺欺人地籍由審視他人的生存而忽略自己的存在。
——老湯的女兒湯珊戀愛了,對象是一個上海小夥子,姓穆,二十七八歲,模樣長得挺周正,跟湯珊站在一起,算得上是金童玉女。可惜的是,老湯卻對小穆全無好感,每當在我們麵前談到小穆的時候,老湯總是大搖其頭,感慨地嘟囔一聲,“唉,上海人……”他的神情語氣,好像是把上海人當成了東北人的天敵,每每讓我忍俊不禁。後來我從唐叔那裏知道了老湯的怨氣的由來,原來是有一次小穆說請老湯吃飯,老湯穿戴整齊,到了小穆說的地方,小穆卻隻請了一碗六塊錢的牛肉麵,老湯為此耿耿於懷。這說來隻是一碗牛肉麵的事,老湯的不滿看起來有些小題大做,可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第一次請未來老丈人吃飯,竟然隻花了六塊錢,小穆的確是不具有幹大事的氣質,湯珊跟了他,難說有什麽美好的未來。
——可是,世界上能幹大事的畢竟是少數,倘若小穆真愛湯珊,小氣而能持家,那也未必不能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我這個為小穆開脫的想法不久後就被自己否定了。原因是我跟小穆,湯珊在徐林和康宏的公寓裏玩撲克牌,小穆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把一張方片五混進了牌堆,我權當作沒看見,康宏卻憑著驚人的記憶力把每一輪各人出過什麽牌都列數了出來,小穆的小動作穿了幫,但卻死也不肯承認,最後扔下撲克牌,氣呼呼地領著湯珊揚長而去。
小氣對於男人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嚴重的缺點,再加上耍小手段和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小穆的形象頓時變得狼狽不堪。然而湯珊卻全然不理會父親的反對,仍舊不管不顧地愛著小穆。
愛情是盲目的,緣分,就更讓人無法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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