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歸（26）

《二十六》

 

先不說高含在寧家被擊得暈頭轉向，寧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們是什麽‘部’的那倒真不重要，在‘部’裏所擔任的位置卻是造就這種局麵的原因之一。寧媽媽在資料室工作，寧爸爸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地做著他的文員工作。夫妻倆年年月月，隻看著別人升遷高就，自己卻紋絲不動，同樣的工作，差不多同樣的工資，不餓死倒快被憋死。他們看不到落魄的真正原因 – 文憑，卻一味的認為缺乏關係背景拖累了升遷之路。

 

兩口子有一兒一女，但兒子差強人意，有份工作，也隻混個溫飽。女兒雖然才大學畢業，可是人長得漂亮，心思也精細。寧爸爸的頂頭上司，某司長，有個正當年的兒子，早幾年就盯上了寧蒙。

 

寧家夫婦將此可當成了天賜良機，早早地就央了司長大人給寧蒙找好了位置，隻等女兒畢業工作，好要結這門貴胄親家。寧爸爸叫寧蒙自己考出去，因為他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沒有這個毅力！

 

寧蒙可不這麽想。父母的升遷她管不著，自己的幸福 – 她可沒有那麽鼠目寸光！那司長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好鳥，嫁過去雖說有個當官的公公，但鑽營謀略，恐怕還得靠自己。哪裏趕得上高含勤奮上進，前途無量！出國，那是一座打開美好未來的門！門那邊的世界，閃著金光，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把高含從家裏拉出來，上了公車，回到學校。一路上她悶聲不響，高含心裏忐忑不安，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想逗她說話，又怕惹她不高興，自己還處在寧家客廳的餘震之下，一顆心還懸著，找不到地方落。

 

他們沉默不語地回到學校，在操場附近找了張椅子坐下。

 

寧蒙坐定，悲從中來，麵向高含，淚珠滾滾而下。高含慌了手腳，趕緊去檫，嘴裏‘心肝寶貝’的軟聲哄著。

 

寧蒙悲悲切切，含淚把父母要將她嫁給上司之子的事掐頭去尾地訴說一遍，並發誓自己心不甘情不願。高含聽得滿心疼痛，把寧蒙緊緊抱在懷裏，賭咒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外人的欺負！

 

兩人真是海枯石爛，你濃我愛，恨不能插了翅一同遠走高飛。

 

然而現實還是要麵對！

 

高含首先開了口：“你爸不是說‘你自己考出去就去’嗎？我們努力努力，肯定能行！”

 

寧蒙一聽不耐煩，說：“我那點分，這樣的學校，哪能跟你一樣啊！”

 

高含耐心開導：“你的托福分也還可以了，咱們下功夫把GRE考好，我在那邊給你好好聯係，隻要有個半獎什麽的，再找找經濟擔保，一準能成！”

 

寧蒙靜下來不說話，細細想了一回，憂心忡忡地說：“萬一不成功呢？”

 

高含把她摟緊，柔聲說：“你工作後跟人事搞好關係，明年萬一你拿不到留學機會，我回來一趟，你悄悄地去開個證明，我們到時候把結婚證一辦，你就可以申請探親簽證，那時候，你爸媽不同意也沒辦法了。我們以後多孝順點就是了。”

 

寧蒙‘哧’一下破涕為笑：“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心眼的啊！心下裏一合計，一條拐騙少女的計謀就出台了！”

 

“非常情況，非常對待嘛！誰叫你爸媽不肯把你嫁給我呢！”高含見她笑了，心情輕鬆起來，拉了她的手，懇求地說：“我們從現在起就好好努力，一定能成功！”

 

寧蒙‘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接下來高含天天騎車來陪著寧蒙學習，寧蒙定在十月考G。她本來也是個聰明的人，隻是不肯吃苦，喜歡走捷徑，搭便車。要是像高考前那樣衝刺，她或者還能坐下來，若是像勸學裏邊那句‘持之以恒’，那對她可能就太困難了。

 

現在高含每天陪著她，幫她講解，為她分析，督促她背誦記憶，她還真是如魚得水，進步飛速，模擬題做下來，漸漸逼近兩千分的水準去了。她滿心歡喜，在那一片紅勾裏邊，似乎看見了飛往美國的機票！

 

高含一邊細心幫她學習，一邊開始給她準備申請資料：申請信，推薦信，作文，自我介紹信。他詳細地跟寧蒙打聽了一下她們學校各位教授的情況，挑了幾位，抽空買了水果上門拜訪，早早地把推薦信幫她準備好。

 

他不遺餘力地做著這一切，心心念念想著‘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古話！

 

轉眼八月底，學校要開學了，高含一切準備就緒，就要奔赴美利堅開始他的遊子之旅。兩個人依依不舍，繾綣纏綿，每天夕陽下，餘輝裏，說盡相思 – 還沒分開呢！

 

寧蒙已經上班了。高含囑咐她繼續衝刺，他會在那邊為她探路。

 

兩人在機場惜別，寧蒙汪著淚，揮手說‘再見’，高含拖著行李，漸行漸遠，不忍回頭。心裏暗下決心：可要好好努力，早日團聚！

 

 

高含到達芝加哥，早有學生會的中國學生開車過來接機。接他的叫喬偉，高他兩屆，東北人，豪爽健談，高含跟他一見如故。

 

UIUC的主校園在芝加哥近郊一個小時車程的U鎮。當天晚上就住在喬偉家，喬偉太太包了餃子。

 

第二天他就找好房子，去學校報到，跟帶他的教授見麵，開始製定學習實驗計劃。

 

接下來買車，學車，考駕照。他一分鍾也不願耽擱，全力以赴地適應新環境，對教授交代下來的任務加緊完成，加班加點，力求精益求精，好上加好，以此聯絡感情。

 

寧蒙考G的成績也出來了，兩千出頭，已經不錯了。

 

高含為她選了十幾所學校，不是頂尖的，也不能太差 – 頂尖的算白申請，太差的簽證會麻煩。他叫寧蒙把材料寄給他，由他幫著整理寄出去。

 

他也幫寧蒙申請了UIUC – 雖然學校一流的好，希望不大，但畢竟離自己近，萬一呢！

 

寒假裏他找了地方打工。他雖然有獎學金，但買車花了不少錢，又給寧蒙交申請費，而且，他還有打算 – 萬一寧蒙申請不到，暑假他是要回去結婚的，攢點錢總是好的。

 

他打工也是那樣努力！

 

那些年，美國高校理工科錄取率高，獎學金給得也多。這跟科研經費的批審可能有些關係，況且理工科學生多少可以在實驗室工作，文科學生也隻有改改作業、給本科生上上課、和守圖書館之流的事情。

 

所以文科生的留學申請比理工科的要難得多！

 

到四月份，寧蒙也隻收到幾所學校的升學錄取，沒有一點獎學金。那年頭，沒有獎學金，就等於沒有簽證，等於沒有飛美國的機票！

 

她慌了神，等高含打電話來的時候哭哭啼啼。高含忙柔聲安慰，說自己都準備好了，正要打算訂機票，回來跟她結婚，叫她去跟人事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可是他並沒有死心，跟他的教授打聽經濟係的情況，竟然得到好消息：有個半獎 – 就是免學費的那種，這樣一個位置被別人放棄了！他趕緊央求教授幫他打通關係，把寧蒙的資料提出來。

 

美國大學其實很平等，公平競爭。但一來這是候補位置，已是最後一撥，審批上鬆了很多，二來也隻不過是把寧蒙的資料放到了眾多份資料的上邊，並未特殊對待。

 

但也就是因為這個位置優勢，審批者看看條件也還可以，大筆一揮，寧蒙拿到了UIUC經濟係的入學通知加半獎。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