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又不閑

年近不惑,忽然驚覺身邊友人夫妻或離婚,或激戰。費盡口舌勸下來,到底隻是一席話,多數僅起到耳旁風的作用。有一天拿起筆想寫下點什麽,卻不知覺寫了十萬餘字,心想,這下總是說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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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不歸(35)

(2010-11-01 11:35:53) 下一個

《三十五》

 

高爸爸躺在病床上。這一病,可真要了他半條老命。

 

胃裏找到一個洞,被大夫補好了,原以為萬事大吉,卻不曾想身上不止那裏出了問題,接下來的大出血,把一家人嚇得暈頭轉向,多虧了女婿撐著局麵,這個半子,還真不止是個半子啊!高含那孩子,現在都沒回來,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老了,對這小子的記掛,一日甚於一日,自己真的是老了!

 

高含和蘇踏進病房,高含快步走過去拉著老爸的手,紅著眼睛說:“爸爸,對不起,沒有打開手機。”

 

高爸爸看著兒子,輕輕笑著說:“有什麽對不起的!爸爸命大,要好好活著給你看孩子呢!別怕,啊!”

 

父子倆拉著手,相對垂淚。從鬼門關打一個轉回來,親情更加濃,忍不住的傷感。

 

高爸爸的病雖然凶險,卻並不疑難。前頭隻找出胃潰爛,以為就是它了,卻不知十二指腸也是潰爛。這下不戒酒都不行了,酒能傷人啦!

 

蘇叫姐姐姐夫好好休息,自己跟高含輪流著在醫院陪著公公。她對高含不吵不鬧,不紅臉不白臉,該做飯做飯,該陪房陪房,臉色平靜,波瀾不興。

 

高含拿不定她的心思,找不出話來說,隻在旁邊悄悄看著,眼神裏透著小孩子打碎了父母親傳家之寶的怯意。

 

他還沒有理順思路,沒完全想明白自己的生活到底怎麽回事了。馬靜怎麽就在他的房間?他們又做了些什麽?他完全沒有記憶。但是不管怎麽樣,那樣的情形,誰也不能夠說清楚。他想理出個頭緒來,想弄明白接下來該怎麽辦。但他理不出來,他一打開思路,映在腦海裏的就是蘇那蒼白的臉,驚鹿般的雙眼。

 

誰也沒注意到他們的變化,除了高麗。

 

高麗私下裏拉著蘇,問:“纖纖,你們怎麽啦?”

 

蘇笑了笑,不置可否。想了想,她問:“姐姐,我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那次你說要去上海開會的,怎麽沒去了?”

 

“去了呀!隻是沒碰到你們,我還給你的手機留言了!”

 

“哦!這樣啊。”

 

“怎麽啦?”

 

“沒什麽。”

 

高爸爸身體慢慢穩定,跟老伴,孩子們賭咒發誓,說以後再也不沾酒了!

 

蘇悄悄地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這天當著大家的麵,跟公公婆婆說:“我跟高含商量好了,要單獨回去看看我爸爸,然後再回上海去。爸,您好好保重!媽,您也注意休息!”

 

高含白著臉,不知說什麽。好半天才說:“我去送你。”

 

他跟蘇去汽車站,伸手去拉住蘇,蘇輕輕地把他的手拿開,自己拿著行李上了車。

 

高含看著汽車啟動,慢慢加速,轉過彎消失在了遠方,揚起一陣細細的灰塵在後邊。他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蘇回家跟父母短短聚了幾天,改了機票,直接回了美國!

 

高含一直在打蘇的電話,這一次,是蘇把手機關了,不僅如此,她還把家裏的電話也拔了。她需要好好地,單獨地想一想!

 

 

高含回公司上班,繞開財務處的門口。馬靜倒冷靜,照常跟人打招呼,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郝海出差回來了,北京已經打開了市場,公司不久可能會在那建一個支部。他忙著和肖明遠做投資預算,時不時地要找高含詢問IT開支。高含幹脆自己做出預算表,列出條款,隻等郝海加加減減。

 

他每天都給蘇打電話,期望有一天她會開機。他想回去一趟,可是就算麵對麵,他又能說什麽呢?他每天晚上都對著黑沉沉的夜色出神,極力想弄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

 

至少,這一次,他的努力方向是對的!

 

其實這一連串事情的發生,不管造成了多少破壞,卻依然產生了一點正麵的作用,就是高含總算把自己從受害者的位置上揪了下來!

 

他每天晚上都對著黑色的夜晚回放自己這幾十年走過的路,一遍又一遍,像警察破案,把犯罪現場的錄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企圖找到突破案情的蛛絲馬跡。

 

他強迫自己回憶了和寧蒙在一起的所有片段,發現那裏有許多歡樂,但也有難以忍受的痛苦。而且他發現不管是歡樂還是痛苦,他都是被動接受的,命運沒有給他選擇餘地!忽然他明白了一點,就是因為這份被動,他一直把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

 

然後他戴著這頂受害者的帽子,在寧蒙消失後,繼續他的生活,並在身邊樹起堅實的堡壘,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舉起自衛的長矛。以至後來跟蘇的生活中,一點小事就能讓他激怒不已,把蘇扔進一個莫名其妙的漩渦,讓那個真心愛自己的女人生活在痛苦中!

 

他忽然記起那次西湖之遊,回來後自己對蘇的冷淡。現在他才理智的分析當時的情形,發現自己那時候的判斷是多麽粗糙!蘇絕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姐姐很有可能打錯了電話,把話留到了別人的語音裏。他高含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蘇,讓她委委屈屈離開了上海。

 

過後她還隻擔心自己工作太累,細心囑咐注意身體!

 

他怎麽還能稱自己為受害者,他完完全全是個施害者!

 

尤其在那夜她敲開房門,那雙驚懼傷痛的眼睛!他給這個女人身上加上了多麽難以承受的苦痛!而她卻毫無防範,在這剛剛一年多的婚姻生活中傷痕累累!

 

他有什麽資格站在受害者這個位置!那些陳年發黴的往事,早應該扔進垃圾堆,他早該把傷口用鹽水清洗幹淨,讓它重新長肉!

 

多少年,多少年啦!高含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地好好思考。他的大腦除了用在工作學習中,就從來沒有派過其他用場!他得把這個機器運轉起來,把自己的生活理清楚。

 

他是想明白了症結所在,可是即使如此,他又要怎麽麵對蘇?給她怎樣的交代?

 

他慢慢回憶和蘇認識的兩年,發現自己會不由自主地麵帶微笑。那裏邊有太多的東西讓他感覺溫暖,蘇的音容笑貌清晰異常。他尤其能記起蘇俯身觀看僅僅開了幾個花蕾的梅樹,一顰一笑,隻言片語,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躁動起來,不能安坐!他要回去找蘇,馬上,不管結果會怎麽樣,他要告訴她所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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