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又不閑

年近不惑,忽然驚覺身邊友人夫妻或離婚,或激戰。費盡口舌勸下來,到底隻是一席話,多數僅起到耳旁風的作用。有一天拿起筆想寫下點什麽,卻不知覺寫了十萬餘字,心想,這下總是說過了吧!
正文

海不歸(17)

(2010-10-29 09:18:28) 下一個

《十七》

 

“我覺得”或“我認為”這種字眼在某些情況下是相當可怕的詞匯,它們的負麵性弄不好會給聽的人帶來不可逆轉的影響。

 

首先,在兩個人的對話中,這類詞匯常常能打斷說話者的思路,使之到最後往往忘了自己想說什麽來著。這也就罷了,不過是少說些話。更可惡的是,“我覺得”,“我認為”又是那樣的強行切斷主題,扼殺說話者的自主性,混淆他們的思考路徑,由不得讓人對自己起疑,以為自己確實犯了錯。長期這樣,被粗魯打斷的說話者感到的,可能就不僅僅隻是‘困惑’了,有時簡直就是‘混亂’!

 

蘇的一句‘海歸’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層浪。明亮先是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半天才爆出一句:“你怎麽能放他‘海歸’!

 

蘇洗著菜,錯愕地看著明亮,水龍頭都忘了關。

 

明亮氣極地跑過去關了水龍頭,掰著蘇的肩膀說:“你知道國內是什麽環境嗎?年輕漂亮的女人蒼蠅鑽糞蛆似地往成功男人身上貼,就算你們家高含見了漂亮女人不動心,也禁不住人家主動投懷送抱啊!你可要想清楚啦!”

 

‘海歸’這個新興的詞語,放在嘴裏,那樣‘鋼蹦利落脆’,可誰知道這個小小詞語的後邊,又藏了多少心酸的故事,不是一句‘悲歡離合’就能道盡的。

 

當今的中國,人們一方麵哀歎世風日下,一方麵聽任自己的本能欲望膨脹。男人們吃喝嫖賭,養二奶,找小蜜,不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反倒感覺體內的雄性激素得到極端滿足。不認為自己已由人退化成禽獸,反倒覺得成了同類中的佼佼者 獸中之獸。這種反古現象一傳十,十傳萬,以驚人的速度傳染雄性物種,讓人不得不感歎這一物種的進化不完全性。

 

海歸的精英們,本著‘創業’的念頭,奔赴前沿,卻往往馬失前蹄,落進溫柔富貴鄉,離了妻子,棄了兒女,沾了滿身紅粉,喜滋滋開始人生第二春,再也沒有想起那黃臉的發妻。‘離婚’二字,跟‘海歸’倒成了搭檔。

 

怨不得今天的妻子們,談‘海歸’而色變,在丈夫提出回國創業時,發下狠話:要海歸也行,先把婚離了,免得到時候羅嗦!

 

其實她們死守的,不過是個婚姻的軀殼,可是步入中年,誰又願意打碎這個軀殼呢!

 

張工早些時候也曾有過‘海歸’的想法,明亮把大虎,二虎叫到跟前,冷聲說:“你要離得了這二位,我由著你‘歸’,否則,想也別想!”

 

如今高含才結婚就要去‘海歸’,明亮簡直後悔當初把蘇介紹給他。她第二天和了雪月,把蘇約出去,兩人左一言,右一句,對蘇進行了‘婚姻生活’101的補課事宜。

 

“我覺得啊,蘇,不是我要說不好聽的話,你們家高含可是高大帥氣,又有本事,你把他放回去,這跟扔塊肉進狼窩也差不多。”雪月先開了口。

 

“就是,就是。那些追求事業的話,聽起來是有道理,可是你想啊,他幹嘛不帶著你一塊‘歸’啊?根本就心裏有鬼吧!”明亮幹脆一錘子敲斷。

 

“他說了,最多半年就接我同去。”蘇爭辯。

 

明亮把手中的咖啡重重一放:“都是這麽說的!開始是半年,然後一年,一年半,兩年,最後疲勞得都不問時間啦。你想啊,哪有新開始一個公司,半年就有成效的?他那裏不穩定,敢讓你這邊辭了職?再說房市在跌,房子不好賣,你們的房貸總要付吧?”

 

“按我說啊,高含在這邊做得就不錯,上頭幾次都想提拔他。他就是在這,也能創出一番事業來,何必一定要回國呢!”

 

“你就問他,他拿什麽保證不會對你們的婚姻不忠?他跟別的‘海歸’男人有什麽不一樣?”

 

這一課‘婚姻生活’101,直把蘇弄得昏頭轉向。她雖然不是主意很強的人,但凡是她能想明白的事,一般都能做出獨立正確的判斷。不過她若被搞糊塗了,那軟弱的個性便抬起頭來,既定不下‘是’,也定不下‘不是’。

 

筆者在這裏實在無意評論‘海歸’是正確還是錯誤。‘歸’與‘不歸’,每個家庭的情況千差萬別。雖然世風不良,但畢竟也有‘歸’而不亂的。

 

蘇和高含在這‘歸’與‘不歸’之間,本來應該夫妻倆籌劃分明,卻一個一意孤行,想著自己的事業而不顧家庭;另一個又優柔寡斷,聽著別人的意見而心慌意亂。好好的事,反倒弄得越來越亂。

 

 

五月是春花醉人的季節。木棉樹花團錦簇,開到了極盛。月季、海棠、一串紅;鳳仙、玫瑰、喇叭花。用花枝招展來形容真是恰到好處。

 

又是星期六的早晨,蘇在院子裏清理花圃,高含拿了把大剪子在修枝。

 

蘇鏟著花圃裏的雜草,心事重重,不時地蹙眉輕歎。

 

高含看在眼裏,隻以為她是舍不得分離,不禁在心裏暗暗禱告:但願郝海的公司早日成功,早點把老婆接了去才好。他走到蘇的身後,柔聲說:“別把新種的海棠鏟掉了。”

 

蘇驚呼一聲,趕緊去扶起鏟了一半的海棠,無限懊惱。忽然把鏟子扔到地上,往草地上一坐,抬頭看著高含,雙目含淚,嘴唇微顫,啞著嗓子說:“高含,你可以不回去嗎?”

 

高含盤腿也在草地上坐下,抬起蘇的臉,用衣袖輕輕檫去那兩汪淚水:“不是說好了嗎,分別是短暫的,我們很快就會到一起的。”

 

“你怎麽知道?這麽肯定那公司半年就能做出業績,把我接了去?”

 

高含愣住了,這正是他不能確定的地方。他低頭沉思,半響才抬頭說:“我是不能確定,但這是我的目標!我也不願意我們分開太久!”

 

“那就是說我們分開可能會多過半年,甚至多過一年!”

 

高含不語,他心裏有點愧疚,但除了愧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無話可說,隻有沉默。

 

“那你又怎麽肯定,這麽長時間的分離,你不會上了別的女人的床!”

 

“你說什麽呢?我高含是什麽樣的人,那麽隨便就上別人的床!我又不是禽獸!”高含有點氣惱。

 

“那要是別的女人往你床上鑽呢?”

 

“我把她推下去!”

 

“我又看不見,你拿什麽保證?”

 

“我拿不出東西來保證,你除了相信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高含把地上的工具收起來,往車庫走。他心情沮喪,無比惱怒。

 

 

午飯又是在默默無語中進行。

 

高含吃完飯,自己回書房看書上網。蘇縮在起居室的沙發裏,含愁帶怒,不知道該做什麽。她盯著陽台上斑駁的日影,一寸一寸由東往西移去,院子裏陽光高照,她原來是打算開一片菜地,種些西紅柿、韭菜的,宜養性情,現在她實在沒有了這份心情。

 

他們兩個就這麽僵著,誰也拿不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實在地說,這個問題也真沒有什麽好辦法來解決,要不高含為了嬌妻不回去了,要不蘇大方讓他回去,賭他倆的夫妻感情經得起幾年的風風雨雨。而且,賭一賭,很多時候竟成了唯一的選擇。聰明的女人,在沒有別的選擇時,怎樣鞏固夫妻感情,會成為她們最上心的功課。

 

晚飯時兩人繼續沉默,真是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高含忍不住打破沉默:“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我娶你做我的妻子,拿出了所有的積蓄,我怎麽會輕易破壞自己的婚姻呢!”

 

蘇依然沉默。

 

“寶貝,你就相信我,好嗎?”

 

依然沉默。

 

“你看我都一窮二白了,怎麽肯隨便離開你呢!”高含開著玩笑,卻不知已經把話說錯了。

 

“你離不開我就是因為錢啊?你的感情就是用錢來衡量的嗎?”蘇怒氣衝衝。

 

“我說錯了。我這不是在開玩笑想逗你說話嗎!”高含趕緊道歉。

 

“你就是個俗人,左右離不開一個錢字。”

 

高含聽到這,氣不打一處出:“你們家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也犯不著把天下人都貶成俗人!我們就是俗,也是堂堂正正站著說話的俗人!”他扔下飯碗,往樓上走,轉回頭又補充一句:“我已經遞了辭呈,郝海也已經在給我訂機票了。‘海歸’,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過幾個星期我就走了,就這樣啦!”

 

蘇氣得渾身發抖。

 

任你是誰,氣極了的時候,恐怕都顧及不到‘理智’二字。蘇這一氣,心底裏委屈湧泉一樣地往外冒,她抓起電話,給她媽媽打過去。

 

中國人在外,子女對父母都奉行‘報喜不報憂’的至理名言。一來不願父母擔心,二來反正離得遠了,父母親知道了也是幫不上忙的,若是他們忍不住要想方設法做出什麽來,搞不好反倒弄巧成拙。

 

蘇這邊跟她媽媽抽抽搭搭哭訴了一肚子苦水,蘇媽媽在那邊是氣得七竅生煙,把高含這小崽子罵得狗血噴頭,臨了再補充一句:“也就是他們高家,養得出這種沒心沒肝的小渾球!”

 

一陣哭訴,雖然讓她心頭好受了些,到底傷心。蘇打完電話,默默地洗了碗筷,收拾好廚房,回臥室拿了自己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開車去了明亮家,把高含一個人扔在家裏。

 

這對新婚的夫妻,度蜜月回來不到一個月,開始了第一次冷戰 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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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又不閑 回複 悄悄話 回複woman40的評論:
謝謝!我發現你是最喜歡這個故事的。雖然很多時候,現實生活確實不盡人意,但美好的東西依然存在!我就是想要說明這一點。這個故事是在勸架的過程中構思的。
woman40 回複 悄悄話 Please keep going, I will be your loyal reader and 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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