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又不閑

年近不惑,忽然驚覺身邊友人夫妻或離婚,或激戰。費盡口舌勸下來,到底隻是一席話,多數僅起到耳旁風的作用。有一天拿起筆想寫下點什麽,卻不知覺寫了十萬餘字,心想,這下總是說過了吧!
正文

海不歸(24)

(2010-11-01 11:23:08) 下一個

《二十四》

 

春節過後大家紛紛返回學校,又一個學期緊鑼密鼓地開始了。高含這個學期可不輕鬆,離五月考GRE隻有幾個月了,他日夜苦讀,分秒必爭,務求一步到位,順利達到目的。

 

這天是星期六,他和小林在階梯教室一直坐到十二點,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想起去食堂打飯。他們一塊出來,邊走邊聊:“那什麽,高含,我聽說首都體育館今天有個科技展覽。要不下午看看去,放鬆一下!”

 

“行啊,我這些天學得都傻了,也該出去放放風了。”

 

 

首體人山人海。他們兩人一個展廳一個展廳地看,有些明白,有些也是看熱鬧。正走著,高含的肩膀被人‘啪’拍了一下,他轉過身去看,隻見寧蒙穿一件火紅嬌豔的羽絨服,歪了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是你呀!好久不見!”高含驚呼出來:“你來幹什麽?”

 

“你來幹什麽,我就來幹什麽!怎麽樣,你?”寧蒙俏皮地楊起嘴唇,腦袋微仰。

 

“挺好的。你怎麽樣?都在忙什麽呢?”

 

“還湊合!瞎忙。這你同學啊?”寧蒙拿眼光去打量小林。

 

“哦,是啊。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小林,這是寧蒙。”高含給他們兩人做了介紹,寧蒙伸出手跟小林握一下,說幸會。小林一急,竟說‘哪裏,哪裏’,轉念一想不對,又說‘是的,是的’。

 

寧蒙沒理會,轉過頭問高含:“你托福考得怎麽樣?”

 

高含謙虛地說:“湊合吧。”

 

小林拿胳膊肘捅一下他:“謙虛啥!你那也叫湊合,別人還不得跳樓了?”他又笑著對寧蒙說:“他考了六百五呢!”

 

寧蒙睜大眼睛,歪著頭看著高含:“不錯嘛,哥們兒!請客,請客!”

 

“行啊,你想吃什麽?”

 

“你請我吃羊肉串吧!”

 

 

三個人去買羊肉串。寧蒙拿一根撒滿辣椒麵的羊肉串往嘴裏送,熗住了,直咳嗽。高含趕緊給她買聽飲料,擰開了遞給她。寧蒙猛灌一口,止住咳嗽,說:“謝謝!”

 

高含問:“你托福考得怎麽樣?那天沒在考場見到你。”

 

“我沒考。那什麽,我生病了。”

 

“生病,你怎麽啦?沒事吧?”

 

“沒事!都好了。”寧蒙輕描淡寫的:“把你的資料借我用用?”

 

“行啊!你什麽時候來拿?要不我給你送過去?”高含點頭答應。

 

寧蒙想了想,說:“我來拿吧。你住哪個宿舍樓?我去找你。”

 

高含告訴了她地址,並寫下電話號碼,囑咐她到門口給他打電話,他去接她。

 

 

回去的路上小林調侃說:“那女孩挺漂亮的!哥們兒,下功夫追呀!”

 

高含臉一紅,搪塞著:“我哪有那功夫!”

 

但他還是把托福資料整理出來,將自己的讀書筆記也按順序列好,整整齊齊放在那,等著寧蒙來取。

 

過了兩個星期,寧蒙還真來取了。高含詳細地跟她講解了一番,並叮囑她有問題盡管來問他。

 

 

四月下旬的一天,春暖花開,高含正在宿舍裏看剛做過的模考題,忽然樓下有人喊:“高含!有人找!”

 

高含從窗戶口往外看,看見寧蒙站在宿舍門口樹底下,趕緊跑下去。

 

寧蒙看見高含從宿舍樓跑出來,忙朝他揮手。高含跑過去:“你怎麽來了?”

 

“天這麽好,我們玩去!”

 

“我要學習呢,就要考試啦!”

 

“嗨,不急這一會!出去放鬆放鬆,我保證你能考好!走吧!”

 

高含看著她粉麵紅唇,眉眼含笑,忍不住心裏一陣激蕩。他低下頭清了一下嗓子,撓撓後腦勺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換雙鞋子。”

 

 

他們騎車去植物園。園中桃花一片爛漫,雲淡風輕。高含端了兩杯飲料坐在亭子旁的石凳上,看著寧蒙在桃樹間跟紛紛飄落的花瓣嬉戲,紗質的長圍脖在風中飛揚,有如一隻歡快的燕子上下舞動。他心裏情思湧動,竭力去壓製,卻越發地湧出來,源源不斷,把他整個身心都淹沒住!

 

晚上他美夢連連,夢見自己摟著寧蒙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下翩翩起舞。

 

第二天清晨醒來隻覺得下邊一片冰涼,嚇得趕緊跑到小賣部買了瓶冰鎮汽水一通猛灌。

 

 

考完GRE已是五月下旬,接著又忙於對付期末考試。好不容易學期結束,一個去年畢業的師兄給他們宿舍帶來一個好消息:師兄所在的公司要招一批暑期實習生 其實就是廉價短工!

 

高含報名參加了,考試已經花了他不少錢,接下來的申請費也不便宜,能掙點錢再好不過了。

 

接下來他早出晚歸,往返於公司和宿舍之間。有時他也想起寧蒙,在黃昏落日的時候,但他控製自己不去找她 那個精靈一樣的女孩,他想自己是抓不住的。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去,他趁機搜羅各名校的資料,準備各種申請材料,找幾位見過麵的老教師寫推薦信,他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也跟室友去街邊的小飯店喝酒吃飯。

 

開學後他開始往選好的學校寄申請。

 

還有不到一年就該畢業了,為防著萬一申請失敗或者簽證遇阻,他開始準備求職簡曆,一顆紅心,兩手打算。

 

課也少了,作業可以隨便湊合,大家都忙於一年以後的去向。

 

國慶快到了,高含從沒有留意過北京人民歡度國慶的熱忱,今年他難得空閑,騎車四處溜達。隻見賓館、大樓、事業單位,各行各業都張燈結彩。擺花、掛燈、喜氣洋洋。年輕人看到這裏,經不住地熱血沸騰,強烈的主人翁感覺油然而生 在那還沒有被世事炎涼所無情摧殘的單純的大腦裏,‘建設祖國’依然那樣光輝燦爛地閃爍於心間,忍不住地想,等我學到十八般武藝,功成名就之時,一定要回來報效祖國!

 

天安門廣場不知擺了多少花呀!整個是花的海洋!到晚上彩燈齊放,該有多漂亮啊!

 

 

這天吃完晚飯,高含和一班人正在宿舍甩撲克,鬥地主,忽然有人敲門。開門處是隔壁宿舍一哥們:“高含,有一女孩找你,我直接給你帶上來了!”

 

高含定睛看見寧蒙站在門口,齊肩的長發披著,粉底團花的開襟細毛衣,牛仔褲包著修長的兩腿。

 

早有人起哄:“行啊,高含!這麽漂亮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高含心裏‘咚咚’直跳,紅了臉剛要開口,寧蒙已經笑吟吟地回答了:“是啊!我們是朋友,我又是女的,當然是女朋友啦!”

 

一屋子人見此反倒安靜下來,紛紛找借口竄出了宿舍,轉眼就隻剩他們倆。

 

寧蒙背著手踱進來,嘻笑著說:“你們這些高材生,臉皮還挺薄的嘛!”

 

高含嘿嘿訕笑,搓著手:“你怎麽來了?”

 

寧蒙頭一楊,微笑著說:“你不願我來嗎?”

 

“沒有,沒有,我隻是隨便問問。”高含覺得手沒地方放,趕緊回答:“我當然高興你來了。”

 

寧蒙這會倒低了頭,稍微停了一下,然後她抬起頭,笑眯眯地說:“我想你現在該忙得差不多了,所以來找你玩。”

 

高含心跳得厲害,說話都結巴起來:“是,是嗎?你想去哪玩?”

 

“我們騎車去天安門廣場看夜景去!”

 

“好啊!”

 

 

他們倆騎車走五道口,沿著北太平莊、西單騎過去。寧蒙騎在前邊,她那粉紅的輕便自行車很好認,長發被風撩起,高含在她身邊能聞得到她發間飄過來的幽香。晚霞豔紅地抹在天邊,卻不持久,像是每一分鍾都在變淡,到他們拐上前門大街時,就已經消散了全部的光華。

 

路燈亮起來,但並不頂亮,因為今夜的霓虹燈是如此耀目。

 

夜幕下的天安門是那麽迷人,像一位閨中的少婦,洗盡了日間的鉛華,安靜地,柔和地,恬淡地向著你微笑。披著綴滿珍珠的曼妙輕紗,朦朧著,嫵媚著,欲語還休。

 

高含和寧蒙坐在西北角的花壇邊,看遠處的行人或匆匆,或悠然。花壇上寧蒙坐得也不老實,兩隻腳不停地來回晃動,晃得高含頭暈暈的不知自己是在幹什麽。

 

“我考托福了,八月份那次。”

 

“是嗎?考得怎麽樣?”

 

“一般,剛過六百分。多謝你的複習資料。”

 

“不用客氣!那些東西還能發揮點作用,也是物盡其用了!

 

兩人停下來不說話。

 

很久。高含想找點什麽說,但苦於找不到話題,他伸手去撓後腦勺,忽然聽見寧蒙說:

 

“喊我!”

 

“什麽?”

 

“叫我!”

 

高含更加暈乎,他結結巴巴:“寧,寧蒙。”

 

“叫我蒙蒙!”寧蒙用胳膊輕輕捅他一下。

 

高含低著頭,夜幕下看不真切他漲紅的臉:“蒙,。。。蒙蒙。”

 

寧蒙忽然轉過身在他臉上迅速親了一口,然後跳下花壇往另一頭跑去。

 

高含覺得心跳得快要蹦出來,他不知所然,頭腦是空前絕後的暈乎,像是在雲霧中飄蕩,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跳下來追過去。

 

寧蒙跑著,漸漸放慢了腳步,高含從後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進懷裏抱著。兩顆心在一處狂跳!

 

半響。

 

寧蒙在高含懷裏低低地說:“親我。”

 

“什麽?”高含聲音顫抖。

 

“親我。”

 

高含低下頭,喉嚨幹澀,呼吸急促,他找到寧蒙的唇,吻下去,寧蒙伸出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那時候北京的夜空,黑幕上還有著高遠的星辰,跟這對情侶悄悄地眨著眼睛,笑意寫滿星空。

 

 

午夜後高含將寧蒙送回北京經濟學院,看著她從大門翻進去,跟他招招手,慢慢消失在宿舍樓群中。

 

他騎車回清華,心間充斥著快樂,眉尖眼角都透出笑意來,從來隻敢遠觀的鮮花今夜在他的懷裏綻放,他的心像是先在蜜罐子裏泡過,然後再沾上了一層玫瑰花瓣,甜蜜芳香。他開心地笑著,張開兩手,對著夜幕下的北京城發出他歡快的心聲‘啊。。。嗚。。。’。

 

清華三教樓外,一群喝多了的學生發著酒瘋,口齒不清地唱著老狼的歌,東倒西歪。

 

四年多的大學生活已經把他們培訓得不僅憤世嫉俗,而且還不知天高地厚。這四年多,酸甜苦辣,幾多艱辛,先前盼著早點熬到頭,到了跟前卻又有點依依不舍。同窗共讀的一千多個日夜,到要分開,才發現年輕的心裏竟存了濃濃厚厚一份階級友情。

 

郝海夾在人群中,唱得像哭又像笑。他唱得興起,對著星空,跟狼一樣發出‘嗚嗚’鳴叫聲,繼而雙手舞動,手中的啤酒瓶一不小心從手心滑出,衝著三教樓一層的窗戶飛去。

 

‘啪!’地清脆一聲,有玻璃破碎的聲音傳出,大夥驀然安靜下來,呆立不響。

 

一會有保安從樓裏跑出來,怒罵著。

 

‘鳥獸散’這會用在這群人中真是太貼切了。郝海和另一個人往東門口那邊飛奔。

 

高含進了清華東門,小心地推著車,怕驚動了門衛。走了一段路,正準備跨上車,忽然兩個人撲過來奪了他的車,騎上飛馳而去,隱約間他看出坐在後座的是同宿舍的郝海。

 

正錯愕中,保安從後邊趕上來,一把扭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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