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上海,這顆東方的明珠,這座當今世上與‘馳騁風雲’一詞相連的城市,披著厚重的濃霧,讓那座具有時代標誌的東方明珠塔灰塵滿麵,若隱若現。黃浦江黃泥滾滾,一位名副其實的黃膚美人。它又是那樣眾目所屬,孕育著多少人的黃粱美夢。
這個妖冶豔麗的東方貴婦,它風情曼妙,顯山露水,吸引著來自四麵八方的三教九流,要搏擊長虹,一展身手。
高含下了飛機,過了海關,推著行李出來。早有郝海安排的接機人員等在出口,手裏舉著牌子,上寫‘
晚上郝海給高含接風,開了寶馬,在燈火輝煌的夜上海,穿街過巷,擺足社會精英的派頭。下了車,高含極目望去,隻見人頭攢動 – 這話一點不假,放到中國每一座大城市都是這樣。
郝海在前邊帶路,邊走邊介紹:“這是‘新世紀酒吧一條街’,頗有歐美風情,很受外國人喜歡,上海人自己很‘引以為榮’的。”這話更為不假,上海人崇洋媚外,那是有名的。有句調侃的話這麽說:上海人站在那看過去,全國人民都是鄉下人。上海人的眼裏,怕也隻有洋人能占一席之地。
高含在酒吧一條街一家一家看過去,果然異國情調:燒烤、牛排、漢堡、通心粉,紅酒、洋酒、咖啡、冰激淩。他仿佛站在美國哪條商業街上,隻是這裏人多了不少。
郝海給高含一個星期做安頓,已經給他找好了租房中介。高含卻不含糊,一天就搞定了住所。他租了一室一廳,在浦東碧雲社區的一家酒店公寓。自己是來打拚事業的,方便第一,舒服漂亮反倒是其次,況且酒店公寓服務全麵,正迎合他這種忙碌加懶惰的類型。
租好房子他從賓館搬過來,去旁邊的超市買了些日常用品。超市名叫‘家樂福’,可以說是中國最大的超市連鎖店了。
高含拎著東西,走在幹淨整齊的街道上。左手邊是星巴克,連著後邊一汪小小水池,水池旁邊的是健身房。星巴克過來一點是綠茵地的足球場,一群小子在呼喊著,奔跑著。馬路對麵是一所國際學校。
上海是超出了高含想象的新、亮、洋氣!
上班第一天高含才知道郝海已經給他安排了司機接送,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手機是他剛到上海那天就給他了的。上午郝海帶他參觀了一下公司各部門,指給他看了他將要管轄的領域。
下午,人事部的小金拿來一堆表讓他填。小金進門恭恭敬敬叫聲‘高總’,高含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填完表不久又傳來敲門聲,一個女孩閃身進來,自己介紹說是財務部的小馬,也有一兩張表請高總填。高含忙接過來填了,遞還給她。小馬接下,衝他笑笑,轉身出去了。高含心裏想,這個女子,倒像是哪裏見過。
下班時郝海跑來告訴他別急著走,晚上訂了包間,董事長陳總要見個麵。
陳總五十出頭,精神飽滿,一雙目光掃過來,像是透著和藹,卻又讓人不敢造次。他跟高含握手寒暄:“小高,歡迎加盟本公司!我們看來又得了一位棟梁之才,好好幹!”
高含連忙恭敬應答。
一時大家落座,杯盤陸續被端了上來。陳總問了些妻子父母的家常話,便舉酒致辭。
酒過三巡,陳總開口說:“郝海,你給小高介紹一下我們的項目和公司藍圖。”轉身又對高含講:“商業規矩,以前不能跟你多講,你現在已經是公司核心管理人員了,該對公司情況有個詳細的了解。”
郝海開始介紹。
這個項目,隻是公司起步的一個開端,我們現在的客戶是金融機構。具體是給他們建立內部聯絡:內部會議,業務管理,人員流動。我們的產品為他們提供此類服務,並承擔技術支持。這便是公司走勢的第一步,接下來我們還會進入教育,醫療,貿易,甚至機關事業單位 – 尤其是機關事業單位。中國人口之多,我們的產品推廣下去,市場難以估算。
“我們最終的目的是打造尖端品牌,五年之內要在華爾街上市!所以你們這些海外精英,是我們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一兩個月之內,還有一位精英要加入我們,他將擔任財務主管的位置,姓肖,叫肖明遠。”陳總放下酒杯,加入介紹。
高含聽到這,輕輕笑了笑。陳總看他一眼,說:“怎麽?”
高含趕緊回答,說:“沒有,我太太也姓肖。”
陳總‘哦’一下,接著說:“我們這個產品已經有了第一個版本,但是要精益求精,務必做到讓客戶滿意。你接下來的任務比較重,要監督產品性能,還要進行研發改良。你要多辛苦了。”
高含趕緊說些‘應該,應該’,‘請陳總放心’的話。
一會吃完飯,送走陳總,郝海開車送高含回公寓。一路上,高含顯得有點沉默,郝海問他:“怎麽了,你?”
稍一沉思,高含忍不住說道:“我們這個產品,照我看來,技術上並不是頂尖,門檻也不會太高,你怎麽就肯定我們能搶占大塊市場。”
郝海‘哼’一聲冷笑:“你們這些海外精英,在國外都被養得呆頭呆腦。在中國,‘市場’這個東西,不是你有本事就能占的,要看是誰在占了!”
高含這一代人,當年留學美國是‘硬著陸’,規則都是現成的。學校有學校的規則,公司是公司的規則,你有過硬的本事,你就獲取生存資源。
而現在海歸卻是‘軟著陸’,探不到虛實。成功發財的也不在少數,每個人成功的條件卻不同,而且一但你用相同的條件做相同的事,往往會落個大敗而歸,同時你還得知另一個人因了不同的渠道,嘿嘿,發財了。你哀歎:這其中,到底是什麽規則?你聽到半空爆出一聲冷笑:“傻B,這裏沒有規則!”
你若知難而退,那當然,這裏沒有規則。而其實你若不服氣,繼續往那裏麵探去,有一天你會恍然大悟,‘規則’在這已改名換姓,它叫‘後台’。
高含接下來全身投入:軟件、硬件、人員安排、程序、客服、研發改良。公寓隻成了他睡覺的地方。他忙得沒有周末,忙得不顧一日三餐。他總是叫前台給他叫外賣,同事們有時也帶點吃的給他,人事的小金和財務的小馬,動不動給他端杯茶,送杯咖啡。他就這樣湊合著,忙碌著,日複一日。
郝海有時也邀他去放鬆,在酒吧裏來兩杯。
在燈影搖曳,輕鳴低唱的吧台間,有輕顰淺笑,暗香迎風的女子,端了酒杯,翹起丹蔻,與女伴偶偶耳語,你隻當她目不斜視,眼光高昂,卻不知那風情萬種的眉眼,早已將酒吧裏各處各位,盡收入內。
上海女人,正如張愛玲筆下那樣,即便沒有十分的容顏,也會收拾得精致得體。
郝海偶爾推推高含,打趣他:“那邊有個女的在看你呢!”
高含隻笑笑,端了酒杯,喊:“喝酒!喝酒!”
七八月間的上海,真是蒸籠一般,又熱又悶,公寓樓道的牆都熱得出汗 – 太潮濕。高含一回家就是褂子短褲,打開空調,就這樣還常常悶得喘不過氣來。後來他索性帶了工作到星巴克,要一杯咖啡,找個座,一坐幾個小時。
常有人嘲笑這些海歸的假洋鬼子,即便是回到國內,仍然要泡在星巴克這種帶點洋味兒的地方,仿佛要標識他們假洋鬼子的身份。不過這裏倒是有點誤會,星巴克這樣便宜、舒適、簡單的去處,確實迎合這些懶人們的胃口。
日出日落,酷暑漸漸消散,時不時的竟飄來一絲涼意,看看原來都九月間了。再過一個禮拜就中秋了,郝海訂了餐館,請一行人聚餐。
高含緊趕慢趕地處理掉手頭的事,匆匆來到。
大家都到了,菜也點了,都是一幫意氣朋友,推杯置盞,豪言壯語,漸漸都有點微醉了。郝海拍拍高含的肩膀:“來點什麽主食?這裏的雞肉粥聽說不錯。”。高含醉眼微醺,聽見一個‘肉’字,一個‘粥’字,有句話忽然衝進腦海:
“老了你咬不動排骨,我給你做香飄飄的肉粥,魚粥,地瓜紫米粥。”
他放下杯子,兩隻手在臉上上下揉搓。郝海捅他一下:“怎麽啦?醉了?”
“沒事!那什麽,中秋之後也該國慶了,我回去一趟,遠程工作,過完國慶長假再回來。”
“也是,該回去看看嫂子啦。我明天就叫前台給你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