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歸（6）

《六》

 

高含順利地完成了第一次約會，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整個晚上沒有一點失誤，完全按他安排的進行，但他怎麽就沒感覺到有半點進展，如果說有一點點變化的話，那就是蘇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完美了。當她從樓道口走下來，衝著他淡淡一笑，那樣清新脫俗，仿佛從畫中出來，而這個畫中的女子，居然要看喜劇片 – 不僅淡雅出塵，而且善解人意。

 

他想也許因為才第一次約會吧，這需要時間！越是美好的東西，越需要努力。他找雪月，向她尋求建議。雪月極盡所能地打趣他，找他要謝媒錢。他點頭哈腰，說一定的，一定的。他問雪月如何找到突破口。雪月沉思半響，說：“這樣，我給明亮打個電話，她跟蘇最說得來。明天我給你回話。”

 

明亮接到電話很興奮，她從年初就算計著要給蘇找個好人家。但她對高含並不很了解，想了想她說：“當年Keith總是帶蘇去爬山、野營。她應該是喜歡接近大自然的人。要不周六我們幾家去State Park遠足？還可以去湖邊劃船。”

 

“幹嘛不讓他們自己去，我們去豈不當電燈泡？”

 

“他們才認識。吃個飯，看個電影還行。單獨出門遠足恐怕蘇會不同意。”

 

“也好！”

 

 

周六大家休閑著裝，收拾齊全，幾輛車裝滿了人分別往州立公園開去。蘇被安排坐高含的車 – 這是當然的。她也沒有提出反對，反正得給高含指路。

 

在美國生活有一個好處就是總有那麽多晴天，尤其是夏季。州立公園有一個四百多公頃的天然湖，可以劃船，也可以釣魚。圍著湖是供遊人散步和跑步的小徑，饒湖一圈有二十多裏路，在樹叢中來回出沒。

 

大夥到湖邊時已經有好些人在劃船了，幾個孩子高聲叫著，催促父母去租船。

 

高含一眼看見遠處有人在釣Bass。那種姿勢：遠遠地把竿甩出去，然後慢慢收回來，收竿後再遠遠地甩出去，再慢慢收回來 – 從理論上講，這是在製造動態魚餌。高含是釣魚的好手，一看這架勢，心裏直發癢。

 

明亮看在眼裏，回身對蘇說：“蘇，你陪高含去釣魚吧。別把他弄丟了啊，他對這不熟。”

 

高含訕笑著：“丟不了！晚上大家吃我釣的Bass。”

 

蘇收拾好自己的背包跟在高含後邊。看一眼遠處那些釣魚的，不停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忍不住懷疑地問：“你行嗎？晚上真能吃到你釣的魚啊？”

 

“相信我，現在正是釣Bass的季節。這麽大的湖，你看這湖邊的水草豐茂，肯定有魚！你就等著收魚好了。”高含大話先吹著，停一停又說：“那什麽，我釣了魚你可得負責燒。”

 

蘇低頭想一想，說：“這種魚肉厚實，幹燒最好，入味。把魚肉片下來還可以做個‘宋嫂魚羹’”。她隻顧盤算著怎麽燒那魚 – 還沒影呢！倒像是真釣到手了。

 

高含聽著，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裏暗暗使勁，這魚我可得釣上來！

 

豔陽高照，樹林子裏知了在盡情鳴唱，白雲悠閑地掛在半空，幾隻野鴨在遠處樹蔭下臥著，半天才伸一下脖子。高含選了一處陰涼的角落，放下魚簍，放下裝釣魚器具的箱子，又退後觀察了一下，這才上餌，甩竿。‘唆’一聲，魚線連著魚餌，往遠處飛去。他站定，緩慢地往回收，氣定神宜。

 

蘇在後邊挑了一塊大石坐下，兩手支著腦袋，看那魚線在水麵上一點點動，一會鉤著幾條水草，露出水麵來。她是有耐心的人，但對釣魚卻一竅不通。她對高含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就像那天早晨明亮打電話把她吵醒，她極力想記起高含的模樣一樣，時不時地她需要到記憶裏去挖掘，把高含的信息從人腦數據庫裏調出來。她不是對高含有什麽看法，恰恰相反，她對他是太沒有看法。

 

現在她看著高含，他不停地甩著竿，矯健的身姿，悠然的神態，和著身旁頹倒的樹樁，遠處的鴨子，簡直就是一幅風景畫。這個畫麵也許會從此定格在她的大腦，當別人再和她談起高含時，她不再需要費勁去腦海裏尋找目標。那個釣魚的高含，甩著竿，悠然自得。

 

高含蹲下來換魚餌，回頭看看蘇，問她熱不熱。蘇搖搖頭，不無擔心地問：“能釣到嗎？”

 

“沒問題！你就等著燒魚吧。”其實他心裏也沒底。湖是大，肯定也有魚，但遊人太多，遠處大夥劃船的聲音隱隱傳來，魚也不是傻瓜不是。

 

他集中精力，伸手探探水溫，又換了個釣鉤，心裏默默禱告：“魚啊，你就成全我吧！”

 

嘿嘿，魚肯定是不願成全他的，不過老天倒有一番好意。就在他甩出百十竿後，魚竿忽然一沉，魚線猛的繃直了。他心裏暗暗一喜，沉下心，魚線一鬆一緊，跟那條貪吃的家夥周旋，看來還是個大個頭。

 

他謹慎地收線，慢慢將它拉過岸邊，忽然他抓起身邊的網子就水裏迅速一撈，嘴裏嘿嘿叫著：“這下可把你逮著了！有魚吃嘍！”

 

高含舉起魚，轉身去看蘇，嘴裏說：“我說過能行的吧。你看看這個大家夥！”

 

蘇放下手中的書，笑吟吟地向他跑來：“真是條大魚。等會宰殺幹淨，裹上糊，兩麵煎黃，給你們做香香辣辣的幹燒魚。”

 

 “你要饞死我呀！”高含動手解魚鉤，漫不經心地問：“看什麽書呢？”

 

“哦，那個，嗯，《浮生六記》，閑書。”蘇還在觀察那條魚，琢磨著放什麽輔料。

 

接下來高含又釣了幾條小鯽魚，也算是頗有斬獲。

 

蘇細細切了蘿卜絲，做了蘿卜絲鯽魚湯。在幹燒魚裏放了香菇粒、肉丁、一大把辣椒粒，還將韓國泡菜切了一撮擱魚肚子裏燒。總之，大家吃得高興，高含樂得心花直放。

 

這次聚會在高含看來還行。他感覺不錯，在蘇跟前展示了他嫻熟的釣魚技術。而且他發現他們倆搭配得挺好 – 他釣魚，她燒魚，水平都是一流。

 

接下來他隔三差五約蘇出來吃飯，大有要將W鎮的餐館吃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