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血 疑
113
一個多月後,韓晉年獲悉了穀石在上海被監控的消息,有關部門已經派專人進駐穀石的企業集團,而他在國內的所有資產,都已經被凍結。
韓晉年覺得,自己這一年多來的努力作為,真是得不償失。穀石一出事,他們在國內的那些投資者和客戶的資金,除了已經轉移到美國來的那部分,也就全都被凍結了。這意味著,他本來可以到手的上千萬美金的賺頭,現在可能要泡湯了。
更糟糕的是,他還背上了一大筆數目可觀的壞賬。
憑他對穀石的了解,他心裏很清楚,君慧的死,肯定跟穀石的幕後策劃有關。他記得當時自己曾經警告過穀石,千萬不要挺而走險,以免到時候壞了大事,過猶不及。但是穀石的脾氣卻仍然一如既往。他覺得,穀石這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是從一開始起,穀石就注定了像個頭腦發熱的賭徒一樣,要輸得精光。穀石是個贏得起、但是卻輸不起的人。從他這次對君慧的下手,就清楚地說明了他韓晉年的預感是對的。穀石跟他韓晉年不一樣,他們的家庭背景決定了,穀石做事一向是頤指氣使的。他容不得別人對他的背叛。而他韓晉年卻是從小開始就堅忍慣了的,後來到了紐約,又經曆了一番跌打滾爬,性格上更少了焦躁的脾性。所以,他知道該在什麽時候退讓。
此時,韓晉年正在他紐約的家中,慢慢地喝著葡萄酒。韓川在他自己的房間裏玩電腦遊戲。許笠雲則在樓下大廳裏看當紅的、廣受美國中年婦女追捧的電視肥皂劇《Sex and the City》,韓晉年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也迷上了這類在他看來索然寡味的床頭戲。
自從回到紐約後,韓晉年覺得許笠雲對他的態度,好像一下子冷了許多。他們一人睡一個房間,吃飯的時候,許笠雲一見到他來了,馬上就會找個理由離開餐桌,把他一個人撂在那裏。
但是他卻看不出來,許笠雲要跟他攤牌、大吵一場的跡象。這反而讓他整天都提心吊膽的。因為許笠雲是個辦事不動聲色的人。
因此,穀石那頭一出事,韓晉年就有些心灰意冷了。這時他才突然發現,這些年他一直想要艱難地尋求從許笠雲的陰影中走出來的,但是,到頭來他還是失敗了。而且這次敗得很慘!
他現在的光景,還不如當初他剛剛認識許笠雲的時候。那時候他雖然一無所有,但是他還有欲望和雄心。而現在呢?他似乎連欲望都沒有了。
原先他利用高息貸款在洛杉磯重金購進的那些豪華房子,由於穀石提供的資金被鎖住了,不能到位,看來已經血本無歸。還有,他還要因此負債累累了!
他的商界的朋友,那個精明的愛爾蘭房地產商Johnny,也正在舍他而去。他倒是從中賺了一大筆傭金。
本來他是想在最後事出無奈的時候,拿方清涼墊底的。但是方清涼似乎比他原來想象的要精明的多。幾年不見,這個當年紐約街頭的業餘畫家,已經換了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沒想到方清涼也學乖了。看來紐約這個廣闊天地,還真是可以讓人大有作為!它甚至可以讓一條蟲,變成一條龍。方清涼就是這樣從一條流落街頭的蟲,變成了一條龍的。
方清涼可能最後接受了費寧的勸告,沒有在他的公司入股。
這時,他聽到門口有人輕輕敲了兩聲。他知道是許笠雲上來了。他過去開了門,隻見許笠雲正拿著兩個酒杯,還有一瓶酒,站在門口。韓晉年看到她手裏的酒,先是一怔,隨即笑了笑說:“進來吧,笠雲,咱們已經好長時間不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許笠雲進了屋,先給韓晉年的酒杯倒滿了酒,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她在韓晉年的對麵坐下,說道:“晉年,這幾天我一直在等著你靜下心來。你打算今後怎麽辦?你總不能就這樣在酒杯裏淹死吧?!這可不像當年那個你,那個敢跟我父親頂嘴的韓晉年!”
韓晉年抹了抹臉,低著頭說:“我對不起你,笠雲!”
許笠雲說:“現在可不是談這種事的時候。我想聽聽你的下一步計劃。”
韓晉年說:“我的那些高額貸款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我現在就把那些房子拋出去,我將可能虧損將近上千萬!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動用‘亞美’的資金來還掉高額貸款,再觀望房價的起落。但是這樣做卻要承擔風險。如果到時候房價下落了,我們就算完了!”
許笠雲說:“如果一年後房價又漲了呢?依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
韓晉年說:“我想這種可能性有70%。如果這樣,那麽我們可能就會有一筆大賺頭。不過,這就像豪賭一樣!”
許笠雲笑著說:“那我們為什麽不賭上一把?!我已經調查過加州房地產的行情了。這兩年每年湧進大洛杉磯的移民,在二、三十萬之間。三、五年之內,房價還不致大幅下落。”
韓晉年說:“笠雲,可是……,‘亞美’是我們多年來的心血!”
許笠雲說:“商場上沒有不承擔風險的投資的!隻要你能振作起來,我願意看你再去博上一博!”
韓晉年的眼淚忍不住出來了,他聲音顫抖地說:“笠雲,這輩子我服了你了!”
許笠雲說:“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也該給辦了。不過,這事還是由我來辦,不用你出頭。我知道你的性格!有的事是應該當斷則斷的!”
韓晉年睜大眼睛,慢慢問道:“你是說耿小袖的事?!”
許笠雲將酒一飲而盡,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韓晉年長歎了一聲,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敗筆!”
114
傅庸在C大獲得PHD後,他分別聯係了三個學校,C大,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還有哈佛大學,準備去做Postdoctoral。早先,他是想留在C大的,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實驗室。他也因此征詢過費寧的意見。
費寧當然知道他想要留在C大的真實意思。她著說:“小傅,說老實話,你們搞自然科學的路子,我不太熟悉。不過,如果從我個人經曆的角度來看,我覺得C大並不適合你。你是那種天生的必須在隻有強大的學術的壓力下,才能獲得成就的人。而C大並沒有給你提供這種環境。”
傅庸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笑著說:“費寧姐,你不知道,其實,我對C大還是挺有感情的,我的導師也希望我能留下。C大學術環境還是挺好的,我們實驗室的各方麵條件也都不錯。還有……”
他把玩著十個手指,頓了一會,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還有你!”
費寧歎息一聲,說:“小傅,我們現在說的是你的學業。做學問是需要專心的,因此環境十分重要。所以我說,你需要更大的壓力!我沒有別的意思。”
傅庸在跟費寧談過之後的那天晚上,想了差不多有一宿。第二天,他決定到哈佛大學去Interview了。他訂了去波士頓的機票。
傅庸在波士頓呆了三天後,忽然又買了回洛杉磯的機票。他不想再去巴爾的摩了Interview了,直接就回了LA。
此時,他的心理非常的衝動。在這幾天沒有費寧的日子裏,他覺得自己的心境異常的空虛,就像是失魂落魄一樣。
費寧沒想到傅庸這麽早就回來了,有點意外。她問說:“小傅,你不該這麽自信的!俗話說,狡兔三窟。如果萬一哈佛那邊你去不了,你怎麽辦?!”
傅庸笑著說:“我倒不是太自信,而是覺得我自己還是挺留戀C大的。我在這裏呆了快五年了。當初跟我在一起的小宋、小沈,如今都走了。但是,我很多時候卻都覺得他們好像還在我身邊一般!費寧姐,我真的很想留在這裏!”
費寧聽了這話,眼睛忍不住就紅了。
不久,傅庸就接到了哈佛那邊的通知書。他將通知書給費寧看過了,費寧顯得非常的高興。
那天晚上,她特意炒了幾個菜,買了一打啤酒,為傅庸賀喜。
傅庸卻喝得大醉了,淚流滿麵,形象十分得不堪。費寧也陪著他喝了幾瓶。她臉色酡紅,笑著說:“小傅,我發現你就是不能喝酒,你一喝起酒來,就像個小醜似的!”
傅庸歪笑著說:“費寧姐,你不也是嗎?!你可能不知道吧。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程墨雨跟他老婆僵住了,他抱了一箱啤酒,硬拉著我跟他喝。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我記得程墨雨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歎了一口氣,說了,‘我說,哥兒們,你知道嗎?人生一場大夢啊!’嘿嘿,費寧姐,你知道我是怎麽續他的話嗎?”
費寧感興趣地問說:“真是一對酒鬼!你怎麽續的?”
傅庸臉上閃著淚光,他的笑容,卻突然有點黯然了。他笑著說:“我就這麽續上了,——世事幾度秋涼!你看,費寧姐,我說的多出彩!”
費寧聽了這話,她的眼圈也紅了。
醉意朦朧中,她一下子想起了許多人:她的母親,她的兒子浩浩,她的那個古板的軍人父親,Peter,君慧。她甚至還想到了周寒山。
她這一年多下來,經曆的變故,實在是太多了。其中的滋味,她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品嚐。
那天晚上,傅庸喝得多了。
費寧自己也是有了幾分醉意。她扶著傅庸上床睡覺之後,坐在他的床頭,望著他布滿紅色疙瘩、然而還帶著稚氣的臉,心裏直是又喜又悲。
這一年多來,她覺得自己是看著傅庸長大了似的。她當然知道,傅庸在暗地裏戀著她。盡管她比他大了五歲。而她自己通過慢慢的在跟他的接觸中,也不知不覺地逐漸喜歡上了他。
但是她明白,自己對傅庸的這種好感,決不是所謂的愛情。她希望傅庸在感情上,總歸一天有自己的真正歸屬,而不是像對她一樣,隻是將對異性的一種生存上的依戀,跟真實的情感聯係在一起。她認為,對異性的依戀,不是真正的愛情,那隻是一種寄托。而愛情跟寄托完全是兩碼事。愛情是付出,是情感的決口,它從當事者胸中汩汩地淌出,有一種割破動脈的快感。
費寧看著傅庸睡著了,正要離開他的床邊時,突然間,傅庸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閉著眼,喃喃說道:“費寧姐,你別離開!……我沒醉。我要你陪著我!就這麽陪著我……,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麽!”
費寧按住他的發燙的手,心裏充滿了熱意。
那天晚上,她就這麽坐著,一直守在傅庸的床前,看著他酣睡著。
傅庸去波士頓的時候,費寧跟程墨雨送他去了機場。傅庸看了眼程墨雨,笑著對費寧說:“費寧姐,隻要你說一句話,我現在馬上就跟你回去!”
費寧笑著說:“小傅,別傻了!聽說東北那邊天氣冷,你到那邊後,一定要注意身體!過些日子,說不定我們就要上那裏看你了!”
傅庸笑著說:“你要不來,我就Call 911!”
傅庸又對程墨雨說:“哥們,有空多照顧一下費寧姐。我知道,你們倆都在跟自己過不去!我喜歡費寧姐,但是我知道,她心底裏還是喜歡你!”
程墨雨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你這小子!有一點我一直不明白。你知道,我跟費寧一樣,都比你大幾歲,而你卻一口一聲的費寧姐地叫著,你怎麽從來就不喊我一聲程大哥呢?!”
傅庸笑著說:“哥們,這你就見外了!咱們這又不是在江湖上。”
程墨雨跟費寧目送著傅庸的飛機緩緩地升上了天空。程墨雨笑著跟費寧說:“真沒想到,這小子如今也學油了!”
費寧瞅著他,笑著說:“墨雨,我想,不是傅庸他油了,而是你自己從來就沒有認真地油過!你想想,到現在為止,你油過嗎?!”
程墨雨說:“這我倒是沒有想過。也許這正是我個人的悲哀之處!”
115
那天中午,大家都去吃午餐了,程墨雨在實驗裏接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
他聽了對方的聲音,先是以為對方打錯電話了,就要放下電話。但是對方卻說:“程先生,我的身份說出來你不要見外。我是許笠雲,是韓晉年的妻子。我先生你應該不會感到陌生吧?!”
程墨雨愣住了。以前他聽耿小袖提起過韓晉年的妻子,隻知道她是個台灣人,家裏背景雄厚。他問說:“韓太太,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許笠雲笑著說:“程先生問出這話來,看來你是到現在還不知道事情內幕!我想告訴程先生的是,請你太太今後不要再糾纏我們家的韓晉年了!”
程墨雨一聽,大聲問道:“韓太太,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太太什麽時候去勾引你的男人了?!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許笠雲冷笑著說:“放尊重點?這話你該對你太太說去!你一個大男人,還好意思住著你女人用色相給你換來的房子!你以為你們現在住的房子,真是耿小袖用血汗掙來的嗎?!”
程墨雨怒氣衝衝地放下電話。他從頭到尾細細回想了一下,突然間,他心裏似乎什麽都明白了!他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破裂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耿小袖居然會背著他,跟韓晉年幹出了那種醜事!而且,如果這事是事實的話,那麽,君慧的死,耿小袖或多或少地也要承當不光彩的責任的!
這次他受到的震擊,比上次耿小袖告訴他韓晉年、穀石他們的內幕,還要強烈。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快要崩潰了!
晚上,他懷著熾熱的怒火回到家裏,跟耿小袖大吵了一架。自從去年耿小袖住到Hilton酒店,他跟她吵過之後,他再沒有對她發過這麽大的火了。耿小袖先是錯愕,當她聽程墨雨告訴她,許笠雲已經跟他打了電話後,她的神誌,一下子木然了。
該來的變故,終於還是來了!
她忍不住掉下了冰冷的眼淚。她想解釋,但是她又知道,此時程墨雨對她的話根本就一句都聽不進去。她抱著Ray,隻是任淚水不住的往下流。
程墨雨覺得自己被出賣了,從肉體到人格上,耿小袖在沒有跟他商量的情況下,悄悄地就將他給出賣了。同時,她也出賣了自己。這對於自尊心極強的他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他甚至質問耿小袖,Ray到底真的是不是他的兒子。對於這個耿小袖最敏感、也是最擔憂的問題,她不想再沉默了。因為如果程墨雨認定Ray可能是韓晉年的兒子,那麽,他跟她之間的最後的紐帶,也將告破裂。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結局。
耿小袖說:“墨雨,他當然是你的兒子!我的錯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你看穀雨,他眉目之間,哪個地方不像你?!”
然而,程墨雨此時正在氣頭上,他越看越覺得Ray的長相可疑。尤其是Ray圓圓的下巴,怎麽看怎麽像韓晉年!
當天晚上,他簡要地收拾了自己的一些貼身物件,裝在一個小箱子裏,然後不顧耿小袖的哭求,就開著車離開了他們家。
他緩緩地開著車在各個街道上轉悠著,自己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他隻覺得胸口處有一把利刃紮著,隻要他一將它拔出來,他的鮮血就會鼓湧而出。
這時,他接到了費寧給他打來的手機。費寧一開口就說:“墨雨,你現在都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小袖剛剛給我打過電話,她要我勸你回去!你們有什麽事,就不會慢慢地坐下來說嗎?!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君慧的事,你不必再去責備小袖了。”
程墨雨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費寧,說老實話,我還真的不想回到她身邊了!她讓我感到惡心。”
費寧說:“你們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不想理小袖,但是你總不能拋下穀雨不顧吧!?”
程墨雨說:“好了,費寧,有些話我不想跟你說。我得先找個地方住下來。”
費寧說:“那你想上哪兒去?”
程墨雨苦笑著說:“我現在也不知道。”
費寧頓了一下,說:“墨雨,要不你就上我這兒來吧。”
程墨雨沉默了一下,說:“算了,這事明天再說吧。我現在需要清靜一下。”
程墨雨關掉手機。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車子已經上了710高速公路。於是他突發奇想,暗忖道:晚上幹脆上羅蘭崗,去找方清涼喝酒聊天。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敲開了方清涼家的門。
方清涼突然見了他,就像見到了鬼一樣的吃驚。而當她看到程墨雨手裏居然還拎著一個小箱子時,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慌忙將程墨雨讓進屋,問說:“怎麽回事,墨雨?你的臉色看上去挺嚇人的!”
程墨雨笑了笑,說:“我跟我老婆吵翻了,這不投奔你來了。晚上想在你這裏胡亂對付一夜,明天早上我就走人。”
方清涼說:“你幹嘛不上費寧那去?!她不是還住在你們學校宿舍區嗎?”
程墨雨搖搖頭說:“沒勁沒勁。再說了,那可是瓜田李下的事。上次耿小袖就因為我們倆從前的事,差點鬧翻了。這次更不能落人口實。明天我自己去找一幢公寓。”
方清涼說:“這麽說,墨雨,這回你跟耿小袖真的要斷了?!關於她的事,我也聽我的一位老外朋友Johnny說過不少閑話。不過,女人嘛,尤其是在美國,這種事,我覺得你也不必太認真較勁!”
程墨雨說:“不說這個了。其實,你們誰都知道她的事,就瞞著我一個人!我他媽的都成了什麽鳥人了!”
方清涼拿出一瓶葡萄酒,倒了兩杯。程墨雨正喝著,方清涼忽然低聲說道:“墨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見外。”
程墨雨說:“我還真想不出來,現在還有什麽事能讓我見外的。”
方清涼說:“下個星期天,我就要結婚了!”
程墨雨聽了,“噗嗤”一下,就將剛想要咽下的一口酒,噴射出來。他擦了擦嘴巴,打了個嗝,說:“這事新鮮!倒真讓我見外了。那位走運的新郎是誰?”
方清涼說:“說出來你可能也知道,他就是我剛剛提到的Johnny,是個愛爾蘭人,也是搞我們這行的。”
程墨雨怔了一會,說:“清涼,Johnny這人我以前聽小袖提起過,他是個大富翁。你既然想要嫁給他了,我除了祝福之外,沒有別的話可說了。不過,有的時候,人在江湖,自我保護才是最重要的。或許你付出的越多,你得到的卻越少。”
方清涼聽了這話,眼圈一熱。她笑著說:“墨雨,我想跟你說句玩笑話。如果我現在要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程墨雨喝下一大口酒,然後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他睜開眼說:“清涼,我覺得任何假設都是沒有意義的!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固執和迂腐。其實,到美國來,我並不是想要過優裕的生活,或者發財的。我隻想選擇一種獨異的、單純的活法。這一點,你可能不會理解的。”他頓了一下,笑著說:“不過,清涼,你的喜酒,我是吃定了!”
方清涼借口要去一下衛生間。她一進去,馬上就將門關上了,然後,她擰開了水龍頭,水聲嘩啦啦地響了起來。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隻見自己的臉上,早仿佛是雨打梨花了!
116
傅庸走後,費寧的公寓空出了一個房間。但是,因為這公寓是以傅庸的名義租住的,因此,她隻好自己又去申請了一套公寓,幾天後在搬過去。
也就那麽半個月時間,她卻發現,每次當她回家時,都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雖然傅庸在的時候,她跟他隻是一般的關係。但是,一個人的日子,總是不會有家的溫馨的。
此時,她忍不住想念起了傅庸。
在他走後,她的晚餐也變得簡便了。麵條成了她的主食。每天她上完課回來,就是下一碗麵條,放點青菜,然後敲下兩個雞蛋。
日子就這麽慢慢過去了。真的就這麽過去了。費寧想。她想,時間的速度,應該是緩慢的。時間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她現在是三十出頭,如果說時間真的可以在她身上煥發光輝的話,那麽,她跟祥林嫂也已經是相去不遠了。
費寧想,她在自己的學業有點眉目、稍微有點經濟能力之後,她就將她媽跟浩浩接過來。她現在每個晚上都給她後麵級段的學生看課、輔導。這說白了也算是打工,隻是名義上比較正式而已。錢雖然不多,但畢竟也算是收入。
程墨雨在跟耿小袖吵翻後,先是在方清涼那裏住了兩天,後來為了想上實驗室方便,還有就是方清涼的慫恿,於是就跟費寧提出,要住到傅庸原先住的房間裏來。
費寧開始時還有些猶豫,程墨雨笑著說:“費寧,我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有什麽顧慮的?!我都懶得談情說愛了。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自作多情的!”
於是程墨雨就在傅庸的公寓住下了。其間,耿小袖曾經給他打過幾個電話,但是他一聽到是耿小袖的聲音,馬上就把電話掐斷了。他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紐帶,已經不存在了。
幾天後,程墨雨跟著費寧,一起搬到她新租的公寓裏。兩人都是晝出晚歸,呆在一起的時間並沒有多少。
一段日子後,程墨雨覺得自己想開了。
說到愛情,他覺得未免可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愛著費寧,還是愛著耿小袖的。如果僅從性的角度來看,她們兩人都各有特性,一個是川妹子,一個是江南女子。不過,他如今已經不太在乎性了。如果沒有心靈上的切合,性是毫無意義的。
他覺得,愛情其實也是很寬鬆的。他也許曾經投入了太多。
每天晚上,費寧在衛生間衝洗時,程墨雨聽著那嘩啦啦的水聲,卻沒有半點衝動的感覺。他回想著他跟費寧在一起的四年多的日子,覺得從前自己其實還是充滿了欲望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跟她在一起那麽長時間的。
他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陽萎了。那可是很糟糕的事!那意味著,他自己的自信就會像落花流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甚至發現,他每次在跟耿小袖來房事,最後在射精時,都已經沒有什麽快感了。
這或許是對自己身體的麻木?
他在跟費寧住在一起後,忽然間又覺得自己的精神負擔加重了。每次費寧在家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別扭,好像自己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了。
那時正是八月,加州的陽光,像黃金一樣從灰蒙蒙的空中灑落。路人們的臉上,都笑嘻嘻的,即便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也是如此。他們遇到閑暇時,也會站在路口討幾個錢,然後買上幾聽啤酒。
他們對現狀都十分的滿足。加州是繁殖流浪漢的天堂。流浪漢的形象,跟層出不窮地湧入美國的非法移民們的苦力相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程墨雨發現,很多的加州上班族私下裏都認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人物。可能正是那些流浪漢跟新移民,讓他們產生了這種錯覺。
那天,程墨雨起了個大早。他在洗手間裏正歪著臉刷牙時,突然聽到了大廳裏的電話聲。他心想,誰他媽這麽缺德,這麽早就打電話來了。
這時,費寧匆匆忙忙地過來接了電話。費寧聽了一下,就把電話遞了過來。費寧說:“墨雨,是小袖找你的。”
程墨雨嘴裏含著泡沫,說道:“她怎麽知道我住在你這?你告訴她,我不想再跟她談什麽。”
費寧跟小袖又說了幾句。程墨雨剛好刷好了牙。費寧過來跟他說:“墨雨,小袖她想要跟你見上最後一麵。”
程墨雨一聽,頓時呆住了。
117
耿小袖約程墨雨回到他們在Torrance的新家。程墨雨回家後,先去Cradale看了一下他們的兒子穀雨。穀雨正在酣睡,雙眉緊鎖。程墨雨想到耿小袖的行徑,心裏忍不住一酸!
兩人來到客廳裏。程墨雨看著耿小袖說:“這一個多月下來,你瘦了不少!”
耿小袖笑笑說:“你的臉色也不太好。都怪我!墨雨,我知道你是不會原諒我的。因此,我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今天請你回來,就是想把我的決定告訴你的。”
程墨雨愣了一下,問說:“什麽決定?”
耿小袖淡然一笑,說:“我看你怒氣衝衝的樣子,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裂縫已經很難再彌合了。因為咱們即便就這樣勉強湊在一起,今後對你對我都是痛苦。所以我想好了,我們還是離了吧!”
程墨雨有點茫然地望著耿小袖。盡管這些日子裏,他也一直在考慮離婚這件事,但是畢竟還沒有一個整體的計劃。現在這事由小袖直截了當地提出來,他還是有些意外。他說:“我說過要離婚了嗎?”
這時,耿小袖的眼圈紅了。她說:“其實,剛才我說的隻是我想要離婚的部分理由。另外還有一件事,逼迫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程墨雨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問說:“什麽事?你說!”
耿小袖進去內室,過一會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大信封,遞給程墨雨。
程墨雨打開來一看,是一份離婚協議書。他忍不住大聲說道:“小袖,你怎麽在沒跟我協商的情況下,自己就把協議書弄好了,就等著我在上麵簽個字。難道我們四年多來的朝夕相處,竟不值得你先跟我打個招呼嗎?!”
耿小袖已經淚流滿麵了,她說:“墨雨,不是我不念舊情,也不是我狠心,我作出這些決斷,實在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當初我辦L-1和綠卡時,都是韓晉年一手操縱的,他托人偽造了很多Documents。本來,我們都以為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沒想到,那個許笠雲為了要將我從韓晉年的身邊永遠趕走,她費盡心思,弄到了當初我們做偽材料的證據。”
程墨雨呆呆地看著耿小袖。他沒想到,曾經給他打過一次電話的那個台灣女人,使用的手段竟然會如此的毒辣!他說:“小袖,這麽說,你可能在美國呆不下去了?”
耿小袖點點頭說:“FBI對我的背景做了調查之後,已經確定要將我驅逐出境。我在一個月之內必須離開美國!”她慘淡地笑了笑,說:“真沒想到,墨雨,就為了一張綠卡,我居然做出了這種蠢事,而且一錯再錯!還連累了你!”
程墨雨想起當初他們兩人在紐約時同甘共苦的情景,眼睛也紅了。他低聲說:“小袖,這事主要責任在我,是我太窩囊了,以至讓你到美國來,受了這麽多的苦!”
耿小袖微笑著說:“墨雨,你不用自責了,這事本來就是我自作自受。”
程墨雨說:“那麽,韓晉年他也是難逃罪責的!這事本來就是他操縱的。還有,我的綠卡也是跟你一起批下來的,那我不是也要被吊銷綠卡了嗎?”
耿小袖苦笑一下,說:“我正是考慮到這些,因此,我就跟FBI的人承認了所有的偽證,都是我一手操辦的。這樣,你們兩人都沒什麽大事了。韓晉年不過罰了一筆款,而你,你隻要跟我離了婚,應該沒有你的什麽事了。”
程墨雨“謔”地站起來說:“小袖,你怎麽把韓晉年那個王八蛋給放過去了?!我饒不過他!”
耿小袖說:“墨雨,你冷靜一下。事情鬧到了這種地步,我也隻能這樣做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讓我一個人承當責任,至少你跟孩子還可以在美國留下來,你的綠卡還是有效的。”
程墨雨冷笑著說:“孩子,誰的孩子?!”
耿小袖歎了口氣,說:“墨雨,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件糊塗事!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跟你賭氣後,陰差陽錯地跟韓晉年有了那麽一夜見不得人的事,也不至於遺恨終身了。我可以告訴你實話,墨雨,我自己也不清楚穀雨到底是你們兩個人中誰的孩子!”
程墨雨雙手顫抖著,他極力把握著自己的情緒,以免自己隨時咆哮起來。他說:“這麽說,你就是因為小孩的身份不明,你就替韓晉年承擔責任了?!”
耿小袖搖搖頭說:“墨雨,你現在可能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其實,我是個自私的女人!我之所以替韓晉年承擔責任,是因為他給了我一筆數目可觀的錢。而這筆錢,足以讓我在大陸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這也正是我這輩子的夢想。”
程墨雨愣住了。他覺得,如果耿小袖說的是實話的話,那麽,作為一個丈夫,他無可非議地是屬於無能之輩的。現在回頭去想一想,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他就已經鑄成大錯了。但是,在紐約的日子裏,他眼中的耿小袖,根本就不是個為了錦衣玉食而活著的女人。她的賢慧,她的勤奮,都是相當的出色的。
他想,也許,這些年來,他跟耿小袖隻是同床異夢?
但是,小袖她真是那種女人嗎?他感覺到自己的思維,突然變得異常的蒼白,虛弱。
穀雨醒了,“哇哇”地哭著。耿小袖趕緊進去把他抱了出來,當著程墨雨的麵,就把飽滿的、像草莓一樣深紅的奶頭,塞進了他的嘴裏。
程墨雨看到耿小袖潔白的乳房,明顯地比以前豐滿了許多。耿小袖的乳房長得十分的圓潤,勻稱。如今即便是在哺乳期,讓人看了,仍然心醉。
耿小袖看到程墨雨的眼神有點癡了,心裏不好意思,嗔道:“有什麽好看的?結婚都四年多了,難道還沒看夠嗎?!”
程墨雨聽到耿小袖這句話,他的耳中,霎那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還有揮之不去的“喝酒”、“喝酒”的喧嚷聲。
他的記憶,一下子又回到了四川綿陽。那時,他跟耿小袖正在舉行婚禮。轟動的人群,正在借助酒精,進行狂歡。婚宴充滿了生命力。
程墨雨記得,那時,有一對眼睛,正在暗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他知道,那是耿小袖的父親。但是,他故意裝做沒有覺察到耿小袖父親目光的樣子。他拚命地喝酒,他想把自己灌醉。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父親早逝,這為他留下了終生遺憾。很多時候,他在選擇前途時,他都無一例外地會想到他的父親。因此,當他跟耿小袖父親默默的目光對視時,他感覺到了溫暖。這是他從他們婚禮上得到的最好的禮物!
他忠告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對耿小袖好。
如今,四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耿小袖看到程墨雨正凝神地想著什麽,就說:“墨雨,今天我請你回來,就是想托你辦一件事。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乞求!”
程墨雨說:“你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我決不推辭!”
耿小袖說:“也就是穀雨的事。你知道的,我們離婚之後,我不得不回到大陸去,但穀雨是不可能跟我回去的。他是美國公民。但是,墨雨,如果你不承認你是他的父親,你應該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麽樣的結果!韓晉年在許笠雲的逼迫下,已經拒絕領養他了。穀雨他將會被別人認養,或者被送到孤兒院去!”
程墨雨心裏顫栗了。但是,讓他在還沒有確定穀雨到底是誰的孩子前,他就充任了這個孩子的父親,他的自尊,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而且,沒有一個女人在身邊,他怎麽可能將孩子帶大?!難道還要費寧去做這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的母親嗎?
耿小袖見程墨雨猶豫不定,突然間就抱著穀雨,“咚”地一聲朝他跪了下去。
程墨雨望著耿小袖淚流滿麵,悲切難抑的樣子,心理一下子軟散了。他沉沉地抱過穀雨,然後扶起了耿小袖。
這時,穀雨忽然大聲哭將起來,那哭聲讓人痛切心骨!耿小袖慌忙又把他接抱了過來,緊緊摟在懷裏。
也就是在這一刻,程墨雨做出了最後的抉擇。
程墨雨顫抖著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耿小袖說:“墨雨,我知道你的脾氣。按照離婚協議,我們倆的財產應該平分,對嗎?”
程墨雨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耿小袖說:“原先我想給你一張支票的,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要的。因此,我已經在我們倆的原先的戶頭上,存進了十萬美金。”
程墨雨淒然地笑了起來,說:“小袖,這些,就是我們四年多的婚姻的遺產嗎?!”
耿小袖把頭埋在穀雨的懷裏。她早已經泣不成聲了。
118
程墨雨把Ray,也就是穀雨帶走了。在此後的日子裏,他白天將穀雨寄托在一個大陸來陪讀的年輕女人那裏,晚上,他跟費寧兩人輪流照料著穀雨。
他跟費寧之間,已經沒有什麽隔閡了。兩人就像是從廣袤的沙漠中跋涉過來的疲憊的行旅者一樣,早已將從前的卿卿我我看開了。如今,他們更看重的是生命的質量,而不是生命中的浮華部分。他們所作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生存而已。
剛開始時,程墨雨私下裏還有些Care穀雨的血緣,他也曾經動過給穀雨做DNA檢測的念頭,但是,費寧卻反而勸他不必再在這方麵費神了。費寧認為,不管做父母的有多少的不是,孩子總是可憐的,無辜的。
於是,程墨雨也想得開了。
時光匆匆。一年多又過去了。
費寧已經拿到了Computer的Master學位,辦好了H-1B身份,在一家外貿公司找到了工作。程墨雨離拿到PHD學位,也隻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他想趁著在畢業之前,帶上穀雨,回國一趟。
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他跟費寧過的差不多就是夫妻的生活。但是對於結婚,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提起過,就像那是一個禁詞似的。他們都是離過婚的過來人,對那種形式的東西,反而看的很淡了。
耿小袖在回國後,時不時的就會打個電話過來給程墨雨,問問穀雨的情況。程墨雨也經常通過e-mail,給她傳送一些穀雨的照片。不過,到了後來,耿小袖的電話跟e-mail就越來越少了。
程墨雨於是笑著跟費寧說:“耿小袖看來又要嫁人了。”
費寧跟程墨雨說,可能是小袖擔心她從遠方的介入,將會影響他們對穀雨的照料。程墨雨一笑置之。他知道,耿小袖是個要強的人。
費寧因為正式上班了,不能陪著程墨雨跟穀雨回去。但是她已經給她媽和兒子辦好了來美國探親的簽證。她要程墨雨到時將她媽和浩浩一起帶過來。
費寧的心裏還有一個痛處。這一年多來,她一直是將穀雨當作自己的兒子照料的。不過,這次程墨雨回國去,如果再見到耿小袖,依程墨雨的秉性,誰知道還會有什麽節外生枝的事發生呢!
她送程墨雨到機場的時候,跟他說道:“墨雨,你見到我媽時,該說什麽就說什麽。還有,我媽對你一直很感冒的,你能將就就將就些!”
程墨雨笑著說:“這我知道。如果我要向你媽提親呢?”
費寧笑著說:“你敢?!我媽肯定要拿大掃把將你掃地出門了。”
費寧知道,她母親對程墨雨一直有著偏見的,如果她媽知道了這一年多來她跟程墨雨同居的事,她媽肯定要急的。更何況,他們中間還多了一個身份不明的穀雨!
於是,在程墨雨回去後不久,費寧就跟她媽打了個電話。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媽對他們之間的這些事好像也想得開了。她在電話裏跟費寧說:“寧寧,看來,什麽事都是天注定的。媽隻要你過得好!”
程墨雨帶著穀雨剛回家那兩天,他媽對他不冷不熱的,倒是對穀雨嗬護的像寶貝似的。程墨雨知道,這全是因為他跟耿小袖離婚了的緣故。
以前,程墨雨跟她媽分別的時間長了後,她都要纏著程墨雨問這問那的。這一次,程墨雨看得出來,他媽是對他跟耿小袖的離異,耿耿於懷。畢竟,當初他們兩人的婚事,都是他媽一手撮合的。
他媽數落他說:“你這孩子,到現在了還沒出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知道你們離婚那會,你媽在單位裏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嗎?!你是我兒子,小袖又是我們單位的,我又是你們的穿線人。你看這事多丟人?!本來指望你們在國外有點出息,現在好,小袖走了,你又跟從前的老情人粘上了!你知道我們單位裏的人怎麽議論我們家的?”
程墨雨說:“媽,你管人家怎麽議論!我們又不是活給別人家看的。”
程母歎口氣說:“有人居然說,可能是小袖在外麵跟別人家好上了。然後將你一腳給蹬開了!”
程墨雨聽了,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他覺得,流言蜚語有時也充滿了幽默感。但是他笑了幾下,就感覺到不對頭了。他說:“媽,你這話可千萬不能跟別人說!”
他媽瞪大了眼睛說:“天哪,難道這事是真的?!”
程墨雨笑著搖了搖頭。他望著他母親懷裏的穀雨,問說:“媽,你看穀雨長的像誰?”
他媽仔細地端詳著穀雨,說:“要說這下巴,你小時候是尖的,可這孩子卻是圓的。可小袖的下巴不也是尖的嗎?不過,穀雨的眼睛,好像有點異樣,不像你們兩人。”
程墨雨心裏一震。他媽說:“要不我帶你們去我們醫院做個DNA?”
程墨雨想了想,說:“算了算了。媽,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程墨雨在南京的幾天時間裏,一直都在尋找耿小袖的下落。他照著耿小袖以前給他通話的電話號碼,逐一撥去,但是全都找不到小袖。
最後,他跟耿小袖在四川綿陽的家裏打了個電話。耿小袖的父親告訴他,小袖已經在三個月前,移民去了加拿大。
程墨雨呆住了。他問小袖她媽,小袖臨走前有沒有留下什麽話?小袖她媽說,小袖在跟他離婚回國後,在上海跟一個朋友合資開了一家比薩餐飲店,生意不錯。小袖她媽說:“墨雨,小袖說了,如果你來找她,要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就把她給忘了!她說她對不住你!”
小袖她媽說著,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
程墨雨有點茫然了。
他媽終於還是提出,要給小孩做一下DNA檢測。以前她在跟耿小袖同事的醫院裏,本來就是幹這行的。
程墨雨猶豫良久,最後還是禁不住他媽的糾纏,就帶著穀雨去做了DNA檢測。檢測結果出來,程墨雨母親當場就高興地哭了起來。她緊緊地抱著穀雨,跟程墨雨說:“墨雨,是真的!他真是你的親生兒子!”
程墨雨聽了他媽的話,突然間覺得有點失落。
這一年多下來,他在撫養穀雨時,一方麵心裏總歸存著一絲提心吊膽的懸念,這多少豐富了他的枯燥無味的生活內容。另外,他老是在想著,自己倘若是無私地領養了韓晉年的兒子,那麽,他的人格肯定要豐偉了許多。
正是這兩個意念,促使他對穀雨憐愛有加,關懷備至。
如今,倏忽之間,這個孩子竟然鐵定是他的親生兒子了,他的崇高感,頓時煙消雲散。此時,他的心裏,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就像在遊泳時,猛地嗆了一口水。
他想,原來所謂的愛,都是一種用以蒙蔽自我心理的華麗的幕布!愛隻是一種假設的心理狀態。
程墨雨帶著浩浩,費寧她媽,還有穀雨來到了美國。費寧聽說穀雨果真是程墨雨的親生兒子,也是愣怔了一會。這對她的內心深處來說,多少是個打擊!
一天,程墨雨突然接到了耿小袖從溫哥華打來的電話。耿小袖說:“墨雨,是我!我現在正在這裏上會計課,明年就可以畢業了。你回國的事,我爸、媽都跟我說過了。過些日子,你能不能抽空帶著穀雨到溫哥華來一趟?我想見見咱們的兒子。”
程墨雨想了想,說:“小袖,這事我得跟費寧商量一下。”
說著,他就把電話掛掉了。
程墨雨知道,其實很多生活的內容,都是重複的。
(全文終)
01/2008 定稿
秦無衣 於 Los Aageles
他們對現狀都十分的滿足。加州是繁殖流浪漢的天堂。流浪漢的形象,跟層出不窮地湧入美國的非法移民們的苦力相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是我對加州的印象,雖然我隻去過一次。
讀得非常感動。非常喜歡這篇!筆法細膩,發人深思。從中學了不少東西。
愛情也許確實是一種假設,至少是一種想象。
嗬嗬,還是小白神速,我這蝸牛速度,追也追不上你呀。
王力宏或者劉燁挺符合男主的樣子。
陳道明可以演韓,就是矮了點。
周冬雨像不像小袖呢
好看又深刻的故事. hangovering
最後的結局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