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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宋嘯:漢家風骨的絕響

(2012-02-15 08:57:10) 下一個

   海嘯:漢家風骨的絕響

   ——崖山聖戰祭


  

1  

 

在曆史長河的波濤中,有些偉大文明的沉淪,往往隻是為偶然的。這種悲難的事故,不免催人淚下。

公元1279年初,在新會縣(南宋時隸屬廣東東路)的崖門,爆發了中國曆史上一場最慘烈的、意義重大的海戰。崖山海戰,又稱崖門戰役,是瀕臨絕境、麵臨生死存亡之際的南宋軍民,與凶悍野蠻的蒙古軍隊,在崖山(今新會南崖門鎮)進行的一次大規模的殊死決戰。這場戰役,關係到南宋流亡朝廷的最後興亡,也是漢、蒙兩個民族之間,為了文明救亡與野蠻征服而進行的最後對決。

然而,這場轟轟烈烈的血戰,最終卻以粗獷彪悍的蒙元軍隊大獲全勝、漢宋船隊及流亡朝廷全軍覆滅而告終。肆無忌憚的野蠻力量終於戰勝了文明。這是人類的悲哀!而中國的曆史,也可以說是人類的文明史,因此而被改寫了!

長久以來,日本一些史學界人士認為,崖山戰役的悲慘結果,標誌著古典意義上的“華夏”文明的衰敗與隕落,中國開始了由非中國的蠻夷外族介入主導統治的曆史。漢文明遭到了毀滅性的顛覆。“崖山之後無中國”這一似是而非的說法,也在史學界彌漫開來。

13世紀中葉之後,蒙古族對以漢人為主體的南宋王朝的入侵,可以界定為是落後野蠻的政權對文明的肆無忌憚的大踐踏。盡管後來元蒙統治集團在鞏固了對中國的占領後,對這段凶殘的、令人發指的曆史進行了美化,但是它們對華夏文明幾近畸形的、變態的的肆虐,卻是不爭的事實。元代的漢人官僚劉敏中在《平宋錄》中記載:

至元十一年(1274年)甲戌正月,上(忽必烈)命右丞相巴延(伯顏)節製諸軍伐宋。七月,巴延陛辭,上諭之曰:‘古之善取江南者,唯曹彬一人。汝能不殺,是亦曹彬也。’”

這段粉飾意味濃厚的話語,其實隻能說是對蒙元暴行一個的蹩腳的注腳。實際上,蒙古軍隊在南征宋朝時,卻是凶狠殘暴地對無辜的漢宋軍民高舉屠刀,殘酷濫殺屠戮,從而遭受到了不屈的漢人的頑強抵抗在日本明治年間出版的《通俗宋元軍談》一書中就記載:

北虜(蒙元軍)虎狼之性,動輒大肆屠戮,殘害忠臣,實令人憎惡至極。”

一直深愛中國古代曆史和文學,被稱為中國色彩濃厚的日本作家田中芳樹19521022日-),在他的的曆史小說《海嘯——南宋滅亡劇》(1997,中譯本由台灣尖端出版社於2003年出版)中,生動講述了從南宋都城臨安陷落,到崖山海戰三年多的時期中,宋朝文臣武將張世傑,文天祥,陸秀夫,陳宜中等人率領漢人軍民抗擊蒙古軍隊的壯舉,以及元軍的凶殘,漢奸的醜惡嘴臉。他盡情謳歌了漢族英烈們可歌可泣的悲壯故事。在第二章《臨安府開城》中,田中這樣描寫了常州之戰:

一連串慘不忍睹之激烈攻擊行動於是展開。元軍首先驅趕常州周邊之居民為其建造高台,倘若高台之高度不夠,便殺害居民,將屍體重疊堆積,在上麵覆蓋泥土,然 後再從高台之上發射弓箭及石彈攻擊城內。不但如此,還將居民之屍體丟進巨型鍋爐之中熬煮,提煉出脂肪之後,塗在城牆壁上放火點燃。一項項的殘虐暴行可謂是前所未見。在大火和煙霧之中,總算有部分的城牆遭到破壞,元兵紛紛擁入城內。 

此時,朝將軍們之奮勇戰鬥,幾乎震懾了所有元軍。】

宋朝軍民的這種大無畏的英勇的抵抗精神,一直持續到兩年多後的崖山海戰。

 

2

 

南宋祥興二年(公元1279年,忽必烈至元十六年)正月,蒙元軍主帥、鎮國大將軍、漢人張弘範,以及西夏的後裔李恒,率領著氣焰囂張的蒙元軍據考證,追擊殘宋的元軍主力約有30萬人,由宰相伯顏統帥,其中大都是追隨張弘範的漢人降)沿著東南海岸攻擊前進,浩浩蕩蕩進抵崖山。餘勇可賈的蒙元軍,派出了精銳2萬餘人(蒙古軍人約1000多),分乘50艘大戰船,殺氣騰騰地圍追堵截著流亡中的宋人船隊。

漢宋軍民約有20萬人(主要是“海上朝廷”的臣僚以及家屬、平民等),此時正紛亂地擠在千餘艘的大船上。他們人數雖多,卻是落魄疲憊之師,而且大多數是未經軍事訓練的平民百姓。此前,南宋朝廷已幾乎丟失全部陸地,宋朝的最後有生力量,差不多都囤積在崖門這個不大的海灣裏。

在這裏,我們不能不提到的是,在南宋時代,漢人的水上航運規模,以及造船技術,都已經高臻世界第一水準。能夠負載300多噸貨物和600多名人員的大船,時常出現在長江以及沿海一帶。這些船隻不止是帆船,還有在船體左右裝有巨大轉輪的外輪船。它們的航行速度快的驚人,猶如在平原上急馳的快馬一樣。而南宋海軍的實力,可以說已經達到了世界最前列的水準。例如,在12世紀中葉左右(約宋高宗趙構紹興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女真人以六十萬的龐大軍隊,悍然南下侵宋。女真人盡管傾盡全力,以前所未有的財力、物力、人力組建成了一支大船隊,在海上追擊宋朝流亡政權,但是最後卻在宋軍船隊的迎擊之下,一戰而潰。

當時的宋朝,還創下了在世界海戰史中,首例使用火器的記錄。它將女真人的大船隊全數擊潰了。從此之後,南宋政權便經常維持著約有二十支的龐大的艦隊,以及52000餘名的精銳水軍。——想想看,在鴉片戰爭時,號稱世界第一的英國艦隊,首批抵達廣東的也不過16艘戰艦,7000餘水兵而已。

因此在13世紀中葉,盡管在陸戰中宋軍與元軍交戰時基本上處於劣勢,但是在水戰方麵,大部分還是宋軍占有優勢。蒙元水軍之能夠與宋朝水軍抗衡,不過是1270年代後的事。

此時,統帥著南宋水軍的將領,正是矢誌抗蒙的太傅張世傑。不過,曆史事件往往令人難以逆料。在海戰的部署中,張世傑讓人匪夷所思地命令南宋士兵,用鐵索和大麻繩,將千餘艘大船呈一字形地連成一線,像一個巨大的移動的長形陸地一樣,迎擊元軍的進攻。將上千艘的軍船集中在一起,以便建立起堅固收縮的海上要塞,以防禦敵軍的攻擊,這就是張世傑的總體戰術構想。

然而,上千艘的軍船,顯然無法在戰鬥中對敵展開機動的攻擊。隨後迅速導致的敗績也證明了這個軍事構想的失敗。張世傑因此也每每受到後世的詬病“鐵索連船”的戰法,堪稱是中國戰爭史上最失敗的戰術發明之一。水戰講究的是靈活機動,而把船固定成陸地一般,就變機動為被動,無疑是自掘墳墓了。像三國赤壁之戰時,曹操大軍就是因為使用了龐統獻上的連環計,將鐵索連船,最後幾乎全軍覆沒。而南宋船隊的這種鋌而走險的布局,似乎是命中注定要失敗了。

早年從北方南歸的張世傑,他的忠誠與勇武,是任何人都無法否定的。他雖然是河北的漢人(涿州範陽),年輕時曾經效力於元軍悍將張柔部下,但後來卻是南宋的一條鐵骨錚錚的血性漢子。然而,出身北方的他,在戰略思想方麵,卻似乎徹頭徹尾地完全以陸戰為基礎的,包括在海戰中將船隊連成一體的戰法。

蒙元軍的主帥,是原金國治下的漢人張弘範,河北易州人。此人是典型的橘逾淮則為枳。他率元軍“破襄樊、下郢漢”,直至“收福建、平岒南”,充當攻宋的急先鋒,而且戰功彪炳。

“兩張”在零丁洋一帶對峙。同是漢人,卻劍拔弩張,各為其主。

二月初六拂曉,彤雲漫天,怒濤翻滾,海嘯震天。養精蓄銳的元軍開始發動了總攻。元軍選擇這樣一個惡劣的天氣發動總攻,就是想在精神上一舉壓垮倉惶疲憊的宋軍。

凶猛的元軍在戰鬥一開始,就針對宋軍船隊的密集布局,使用了火攻。無奈宋軍船隻都塗上了汙泥,並且有長木阻擋著前來的船隻。因此火攻並不奏效。張弘範在初戰失利之後,經過斟酌,就命令元軍封鎖海灣,斷絕了宋軍的淡水供應。他想從後勤供應上,拖垮並最後擊潰人數眾多的宋人船隊。

十餘天後,宋軍果然水盡糧絕。士兵們無奈隻好汲取海水解渴,結果臉部浮腫,嘔吐不止。此時,勝負的天平已經無法逆轉地傾向元軍了。

應該說,在整體戰役的部署上,張弘範技高一籌,眼光比張世傑要高遠。在交戰之前,張弘範就把元軍精銳分成了四路,自己親率一路。在向將校部署出擊路線時,他認為,宋軍艦船停泊在厓山西麵,漲潮之後必然向東漂移,元軍要趁此有利天時發起猛攻。同時他還命令,各路水軍以旗艦發動的鼓樂為號,聞風而動,不得有誤,違令者斬!這種進退有序的戰鬥組織,對戰局起到了重大的影響。

在激戰中,張世傑率部英勇抗擊,雙方火拚廝殺,幾經較量,未分勝負。到了中午,潮水開始猛漲了,宋軍的艦船果真被迫向東漂移。張弘範眼見時機已到,就下令旗艦上大奏鼓樂。而張世傑卻誤以為這些鼓樂是元軍的官兵們,正在戰鬥的間隙,飲酒作樂,所以未加戒備。不料,元軍竟在鼓樂聲中從南北兩麵同時衝殺過來,迫使宋軍腹背受敵,倉促迎戰。由於連年海上勞頓,宋軍不得休整,士卒體力大都衰竭,突然遭到淩厲攻勢,士氣很難振作。倘在此時有一環瓦解,整個防線就會全部崩潰。

不幸的是,就在這個關係南宋命運的決戰中,一件慘淡的、意外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難道這就是天意?!——在蒙元軍各路舟師的強攻下,宋軍的船隊中,突然有一艘戰船的桅頂繩斷旗落,頃刻之間,許多艦船的檣旗,也隨之紛紛降落。蒙元船隊便用布幔遮蓋著船樓,冒著箭雨快速駛向宋船,元兵們背負盾牌,俯伏在船內,一旦接近宋船,即撤布交戰。元軍大都是北方的士兵,原本大都暈船,可是眼下宋軍船隊已經被繩索連為一體,極為平穩。他們一登上宋船,就如履平地,正好大開殺戒了。

宋軍敗績凸現,頃刻間兵敗如山倒。張世傑眼見大勢已去,無奈之下,隻好慌忙調集親兵砍斷了船纜,然後保護著隨船的楊太後,衝開血路,殺出重圍,以圖再舉

此時,剛剛八歲多的宋朝幼趙昺,正立身於船隊的最中央。看到眼前如此慘烈的情景,不知所措,驚恐萬狀,頓時嚇得大哭起來。左丞相陸秀夫見大勢已去,就沉靜地持劍先讓自己的妻子投海自盡,然後悲壯地對趙昺說:

“皇上,三年前不幸投降的德祐皇帝,已經受盡蒙古人的侮辱,(德祐帝三年前由太皇太後抱著出臨安城投降,隻有五歲),您不可再受辱了啊!眼看咱們國朝就要滅亡,皇上,你還是以身殉國吧!”

說著,他含淚將宋室的玉璽栓在趙昺身上,然後背起趙昺,跳海而死。這是中國曆史上最悲壯的一幕:一個年幼的皇帝,在一個中年忠烈士子的背負下,坦然赴死。它宣示了一種民族精神的永生,那就是,不屈的死亡,永遠都是挺立在生存的最前列的!

眼見著幼帝投海之後,紛紛隨同跳海殉國的朝廷諸臣和後宮女眷,不計其數海戰後幾天,“浮屍出於海者,十餘萬人”。這真是一幅空前的慘景!或者說,那是漢家兒女不屈靈魂的祭禮!

在張世傑的護衛下逃出元軍包圍的楊太後,在知悉年幼的兒子趙昺的死訊後,悲痛欲絕,隨即也跳海自盡。不久,失去全部希望的張世傑,也在瓢潑的暴雨中,無比憤慨地自我溺死於平章山下。——此時,後來成為大明開國皇帝的朱元璋的外祖父陳氏,也在張世傑的手下。海戰後在血肉橫飛中僥幸死裏逃生,朱元璋年幼時他尚在人世。朱元璋長大後,對他外祖父講述的崖山故事,應該是耿耿於懷的。

南宋就這樣在滔滔大海中淪亡了。

至此,漢人政權第一次悲劇性地整體亡於遊牧民族之手。蒙元朝的脫脫主修的《宋史》,對崖山海戰的評價是:

“宋之亡征,已非一日。曆數有歸,真主禦世,而宋之遺臣,區區奉二王為海上之謀,可謂不知天命也已。然人臣忠於所事而至於斯,其亦可悲也夫!”

這些話,雖是出自曾經的屠夫之手,不過還算公允。

崖山海戰後,元軍統帥張弘範為了標榜自己創下的“豐功偉業”,命工匠在石崖上刻上“鎮國大將軍張弘範滅宋於此”十幾個大字。身為北方金國治下漢人的張弘範, 如此大言不慚的狂妄之舉,不但令世人義憤填膺,也讓他自己在華夏史上,遺臭萬年!——也許是不屈的華夏英魂們的愆怒,不過一年,張弘範還沒來得及享受榮華 富貴,就因病一命嗚呼了!後人為了悼念亡宋以及陸秀夫等殉難的義士,表達對漢奸的痛恨,在崖山石壁上題詩一首:

滄海有幸留忠骨,頑石無辜記漢奸。

功罪昔年曾倒置,是非終究在人間。

 

在這次關乎民族生存與文明延續的的海戰中,曾經一直在四處奔波救亡的文天祥,已經被俘。他的事跡可見於他本人的《指南錄》等文章。在崖山戰役中,他被張弘範特意押解到了崖山。這無疑是一種侮辱。張弘範屢次讓文天祥給張世傑寫勸降信,可是文天祥卻大義凜然地告訴他:

“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

崖山海戰後,張弘範再次勸說文天祥:宋朝已經滅亡,你的忠孝也已經盡到了,如果你能以事宋朝之心,來為元朝做事,你一定會當上元朝的宰相。文天祥冷漠地回答說:國家滅亡不能救,我身為大臣,已經死有餘辜,難道還能貪生怕死改變心意嗎?

文天祥還寫了一首《過零丁洋》,做為對張弘範的答複: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張弘範看了詩後,就不再對文天祥勸降了:在民族的氣節上,他輸了。但是他可能至死都不明白,在昂揚的漢文化中,對於一個真正的士來說,個人的功名利祿,是遠遠不能跟氣節相提並論的。他秉承的正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世俗生存之道。
  在崖山海戰時,文天祥作為戰俘,在元船上目睹了悲慘壯烈的全過程。沒有什麽比這種情景更讓人慘不忍睹的了!當文天祥看到宋軍大敗,宋室後宮及大臣紛紛跳海自盡時,他悲痛欲絕。這也是支撐他走完悲壯人生最後路程的強大支點。

隨後,文天祥在獄中度過四年生不如死的時間。在這期間,有各色的人物對他勸降,他甚至還收到了他女兒的信,告訴他她們姐妹二人和母親都在宮中為奴,十分淒慘。文天祥每次在痛哭之後,依然不為所動。

最後,忽必烈召見了 文天祥,親自勸降。此時,文天祥所賴以寄托的宋朝,早已經灰飛煙滅了。可是,忽必烈給他這麽大麵子的事,文天祥卻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他慷慨激昂地答複忽必烈:

“天祥受宋恩,為宰相,安事二姓?願賜之一死足矣。”

於是,文天祥坦然走上刑場,在向南方拜後,從容就義。數日後,他的妻子前來收屍,在他衣帶中發現了四言遺詩一首: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3

 

鐵骨錚錚的漢家漢子陸秀夫、文天祥、張世傑,被後世並稱“宋亡三傑”。他們是南宋文化中堅與漢家精神骨質的結晶,也是漢文化中人格魅力塑像的“士”的化身。他們坦然赴死的氣度,在七百多年後,仍然讓我情不自禁地想仰天長嘯!
  宋朝的滅亡,算來也不意外。除了眾所周知的內憂外患,導致了王朝的最終覆滅,還有著帶有傳奇色彩的宿命:它昭示著,暴力往往更容易受到上蒼的垂青!我個人是更傾向於這種宿命論的,——在宋亡的兩個多世紀前的北宋易學大師邵雍(世稱百源先生,與張世傑同為河北涿州人,被程顥讚譽為“堯夫,內聖外王之學也”),就已經在他著名的《梅花詩》裏,預言到趙宋王朝將斃滅於海上的悲劇:

“湖山一夢事全非,再見雲龍向北飛。

三百年來終一日,長天碧水歎彌彌。”

令人發指的是,在蒙元兵剛剛攻破南宋京城杭州沒過幾個月,當時的江南佛門大總管、西域色目僧人楊璉真伽,對南宋皇陵進行了瘋狂的盜掘,銷毀前後挖開101多座古墓,把多數皇陵以及一些後妃、皇子、公主以及功勳大臣的墳墓,全部挖開,屍骨拋撒遍地,一片慘不忍睹的狼藉景象。楊璉真加還將六位皇帝的骨骸,雜以牛馬枯骨,在臨安故宮中築塔十三丈,名曰鎮本,以此鎮壓江南義士們的反抗意誌。曆代的皇家陵寢,盡管多被盜掘,但是慘酷如斯的,也隻有蒙元豢養的楊璉僧伽這種畜生,才能做得出來

然而,曆史的舊賬總會得到清算的。

——“畢竟英雄起布衣,朱門不是舊黃畿

九十年後,正如陸秀夫所預言的:大漢子民們,將來必定會為大宋的恥辱複仇的!明朝奠基伊始,就開始了對盤踞中原的蒙元的討伐。從大明洪武元年(1368),至洪武二十九年(1396)大明帝國在朱元璋的積極倡導下,為肅清蒙古胡虜的殘餘部隊,共發動了八次大規模的北伐戰爭,給予蒙古人以極大的打擊。

洪武元年初,大將軍徐達與副將常遇春,率二十五萬中國大軍北伐。他們先後光複攻陷山東,河南,河北,衝進元大都(今北京地區),解放了這座淪陷百年的大城市,造孽深重的蒙元政權終於徹底滅亡了。這也是時隔250年後,漢家軍隊再次進入這座北方軍事重鎮。

由於以前蒙古韃子和色目回回對漢族的大肆殘殺迫害,在元大都居住的,大都是蒙古韃子和色目回 回。在攻占大都後,大將軍徐達果斷地下令明軍刀不入鞘地血洗大都城三日。在大都的一些漢人居民的配合引導下,大明軍隊將城中的蒙古韃子達魯花赤(蒙語:掌印者,意為長官,隻有蒙古人和色目人才能擔任,明朝以後被廢除),怯薛(蒙語,是具有貴族特權性質的侍衛團體,也是蒙古軍隊的中心力量),理事諸官員,親屬等全部斬殺。大將軍徐達親自坐陣指揮,下令斬殺這些作惡多端的蒙古韃虜。最後,除了逃走的一部分蒙古韃子和色目人之外,80萬人口的偽元大都城中,隻剩13千多人。

在大漢鐵軍進入大都之後,偽蒙元的順帝逃往上都。大將軍徐達果斷下令追擊,對抵抗的胡虜一律斬殺。彪悍的大漢鐵騎一路勢如破竹,成千上萬的蒙古族韃子,被大明將士砍殺得抱頭鼠竄,道路上都是被漢族鐵騎的鋼刀斬碎的蒙古族韃子的屍體。偽蒙元的順帝手下隨從人等,相繼枕屍二十裏,道路相死,十之八九。副將常遇春統兵殺到了塞外的張家口,他下令在靼子界,部隊不封刀,痛殺胡虜五百餘裏,威震塞上。

在這次討伐暴元的戰爭中,曾經擁有40萬戶、150多萬人的蒙古族群,頓時損失了34萬戶,隻有6萬餘戶倉惶逃竄回到了大漠裏,從此再也無力進占中原,為非作歹

這也是對侵略者的一種宿命的報應吧!

 

4

 

綜觀宋朝立國三百餘年的曆史,北邊異族的外患無窮,兩宋朝廷一再忍讓,可說是窩囊到極點。但是,南宋最後的滅亡,卻令人意外與震驚地是轟轟烈烈的。這一點,是宋朝與曆代王朝政權消亡的最大區別。可以說,宋朝正是在亡國的那一刻,才顯出這個王朝姍姍來遲的悲壯血性和尊嚴。
  而前述陸秀夫臨終遺言中提到的德祐皇帝(宋恭帝),其實算不得受盡侮辱。三年前,他被太皇太後謝氏抱著出臨安城,向蒙元軍投降時,還是個不諳世事的五歲多的黃毛小孩。德祐的一生頗為傳奇,他19歲被忽必烈派去西藏出家成為高僧。當他年長後,漸漸知曉了當年國破家亡的恥辱,悲憤難抑,開始借詩歌抒懷,暗中悼念故國,然而因此卻被元朝統治者給賜死了。
  崖山之戰,是宋朝對蒙古侵略最後一次有組織的抵抗,10萬餘人投海殉難,寧死不降,這是何其壯烈的、感天動地的悲難!此戰之後,華夏漢人政權在曆史上第一次完全淪陷於外族。

崖山之戰,也是中國曆史的重要的轉折點。中國獨立發展的進程被打斷,曾經高度發達的經濟、文化、科技、科舉與世族相結合的官僚製度、開始受限的皇權、先進的政治製度等等都 中斷了,文明落後的蒙古人統治的元朝開始實行封閉、保守、輕工商業和更加集權的製度,並正式以程朱理學為科舉的主要內容和政府的官方思想;而之後推翻蒙元 建立的明朝又走向保守封閉的道路。不少外國的史學家將宋朝滅亡視為古典意義中國的結束。宋是中國曆史的轉折點,宋的滅亡也因此被後世稱為“崖山之後,已無中國。”

南宋滅亡的時候,深受漢宋文化影響,受惠於大漢文明的日本國民,用“舉國茹素”來哀悼大宋的滅亡,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淒涼。然而,正是在日本列島上,正宗的漢文化和華夏風骨,卻部分地得到了保存。

元朝代宋而建國,雖然在形式上又一次完成中國的統一,但這個王朝對中國曆史的破壞同樣驚人。蒙元雖在一些政策上促進了國內各民族間經濟、文化的交流和邊疆 的開發,但許多狹隘的民族主義手段(如四等人製度)都進一步使中國脫離了正常的發展軌道。雖然軟弱的南宋朝廷比不上蒙古帝國的霸氣,卻也是中華文明一脈相承的演變。事實也證明,落後野蠻的民族,僅僅依靠武力取得的勝利,隻能是曇花一現。而南宋十幾萬軍民投海不屈的悲壯故事,將永遠鐫刻在崖山的海石上,支撐起漢民族永遠生存的高傲挺拔的脊梁。

隻要漢民族還存在,崖山海戰就不會被忘記!

 

5

 

 2006年,是早已經“長煙落日孤城閉”的蒙古國建立800周年。

回想1206年的春天,天蒼蒼,野茫茫,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號角長鳴。躊躇滿誌的蒙古貴族們,正在斡難河(今鄂嫩河)的源頭召開大會。諸王和群臣為鐵木真加上蒙語尊號“成吉思汗”,又稱為成吉思皇帝,成吉思合罕,成吉思可汗。鐵木真正式登基成為大蒙古國皇帝(蒙古帝國大汗),這是蒙古帝國的開始。鐵木真建立起了一套以貴族民主為基礎的蒙古貴族共和政體製度。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擁有自決的權利,這一點無可厚非。

但是,此後鐵木真以及他的子孫們的野蠻之舉,卻是觸及天怒的反人類的極端暴力。

讓人難堪的是,在蒙古國建國的儀式上,前中國駐蒙古大使XXX,居然說出了“成吉思汗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既然我們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就要共同發展”這樣籠統的話,結果,他被蒙古媒體列為最不受歡迎的外國人之一,真是自討沒趣。

我們知道,曆史觀是價值觀的基礎,這是一條最簡單的因果直線,而這位大使卻像是找不著自己的祖宗了。魯迅在《那破侖與隋那》中曾經說過:

“拿破侖的戰績,和我們什麽相幹呢,我們卻總敬服他的 英雄。甚而至於自己的祖宗做了蒙古人的奴隸,我們卻還恭維成吉思。”(見魯迅《且介亭雜文集》)

以恥辱為榮耀,無疑讓我們的漢人再次蒙羞!回想崖山聖戰,我不覺產生出一種自豪感,然而更多的卻是凝重。

一個垂死掙紮的國家,是難以改變自身的處境的。因為沒有強大的軍事支撐力,外憂內患讓自身無法脫離命中注定的險境。——崖山聖戰,就從一個側麵證明了這一點。

反思兩宋發展的300餘年,一直都是重文抑武,在軍事上屢受外敵之辱,常被稱為弱宋。但是,外因很多時候都是無奈的。倘若我們全麵地看待宋朝的文明,就會發現,在經濟、文化、科技、農業、工商業、手工業等方麵都,南宋其實都達到了中國古代社會繁榮的巔峰。它的其成就,甚至超過了隋唐和之後的明清。它是中國曆史上唯一一個沒有抑製工商業發展的朝代,並且極力地發展對外貿易,是個外向型的政體。雖然幾乎在每個皇帝時,它都不斷的納貢稱臣,但國庫歲收依然充裕。而且終宋一世,隻爆發過幾次小規模的農民起義,這應該是有其原因的。

漢文明在宋朝時候,遠遠地領先於世界。它富有人文精神,科技發達。可以說,宋朝是中國曆史上最接近現代管理的朝代。這個開放、寬容的王朝,既是中國傳統文化和經濟、科技最發達的朝代,也是中國資本主義開始萌芽的時代。而當時的世界,仍然屬於草莽狀態:它們正在追求物欲的極致,而宋人卻已經在抨擊這種欲望的蔓延了。

在南宋鼎盛的年代,中國的GDP總量,差不多超過了世界總和的大多半(其中尚不包括科技的含量)。宋朝的經濟實力、科學技術,以及文明的程度,在當時世界上都毫無爭議地位列第一。

時光浸蝕了一切。曆史在我們的眼前,永遠都是模糊不堪的。我們仿佛永遠也看不清它的真正麵目,因為暴力永遠都是人類進展的最後的決定力量。麵對暴力以及它們的陰影,我們隻能留下一聲歎息而已。

也許我們隻能把渴求正義的手,疲弱地伸向上帝。

——宋亡之後的漢文明,再也沒有振作起來。從北宋末期發展起來的市民社會噴薄茁壯的人性獨立意識(正如《水滸》中好漢們所表現的),新型商業經濟模式的孕育,以及科學技術的創新,發展,在野蠻民族的蹂躪下,基本上都無從談起了。也就是在蒙元統治的14世紀初期,漢文明群體,喪失了最好的發展階段,以及千載難逢的機會。——其時,文藝複興開始在歐洲蓬勃發展起來。雖然漢人在南宋滅亡之後八十多年複國成功,但是繼起的明王朝,無形中還是受到了蠻族政權體製的巨大影響。它繼承了暴力統治的格局,大開曆史倒車,無視生命的價值,並且自覺地抑製了商業貿易的發展。

毫無疑問地,我們漢人在遭遇北方騎馬民族的重創後,開始變得保守,其統治階級相比較宋朝統治者而言,也更殘暴。此後的數百年,麵對外侮,大多數漢人的精神漸趨於麻木了。

因此,回望南宋的滅亡,更加讓人倍覺淒慘。

中國”始終都是華夏,華夏始終都是進步文明的代表,而華夏也根本不曾以種族、民族劃分。中國文明垂世而獨立,可以說是除西方基督教文明外最大的原創性文 明,在遊牧民族的入侵和打擊下,崖山之戰後,整體性亡於蒙元,我們文明的發展的積累被破壞。崖山之役以下,中國已經沒有一個統治集團有能力又有意願全 盤接手華夏文明,並加以發揚光大,因此中國正朔已斷。“崖山之後無中國”,說的就是這個悲劇論斷。也許日本人說的是對的:宋之前是中國,宋之後是支那。

曾經是日本“支那學”創始人之一的內藤虎次郎(1866-1934)說過:宋代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在日本的漢學中,“唐和宋在文化性質上有顯著差異:唐代是中世的結束,而宋代則是近世的開始。”

我們暫且不論側重於清史研究的內藤的這種劃分是否具有科學性,不過,將宋代的文明貢獻擺到如此的高度,不能不說是眼光獨到:它的意義在於商業經濟的萌芽與近代文明的發軔。

【支那學:以19209月與小島佑馬、青木正兒、本田成之、神田喜一郎、武內義雄等創辦的《支那學》雜誌為標誌,一些明治時代出身的文學工作者們,就在這種語感下長大。其時,一直屬於日本國文學範疇的漢學,被重新界定,其中絕大部分內容獨立出來,回歸它應處位置,就被命名為“支那學”。此後,許多受“支那學”熏陶的日本學人對“支那”一詞一往情深。詩人夏目耿之介(1890-1971)曾在《唐山感情集》的“敘”中這樣寫道:“對我來說,支那這兩個字本身就令我無條件地敬重酷愛……,支那就是china,支那兩字強烈地,充滿世界一流文化國家的傳統和曆史的神韻。”】

而窮畢生之精力研究宋史的曆史專家鄧廣銘認為:宋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發展的最高階段,兩宋期內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所達到的高度,在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曆史時期之內,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著名國學大師陳寅恪在題鄧廣銘的《宋史.職官誌考證》的序言中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於趙宋天水一朝。後漸衰微,終必複振。”認為宋文化是華夏民族文化的最高成就,宋文化是今後文化發展的指南,我國民族文化的更新,必將走上“宋代學術之複興”,或者“新宋學”建立的道路。

這一些論斷,無一不道出了宋代曾經的輝煌。

南宋的文化是積極的、開放的。法國漢學家謝和耐(Jacques Gernet1921年—),在他1959年出版的專著《蒙元入侵前夜中國的日常生活中,很有意思地認為,宋代其實是“中國的文藝複興”時期。我們如果從哲學,詩詞,戲曲,平話,繪畫等等文藝形式的活躍和成就來考察,以及與此後不久的歐州文藝複興的中樞思想進行對比,就不難發現他的這個論斷的科學性。

對於中國曆史而言,宋朝的確就像是一個全方位的文藝活躍時期。那麽,這樣的文藝活躍局麵,為什麽在後來終止了呢?為什麽沒有如歐洲那樣,走上持續複興道路,並進而走向新興資本主義社會呢?!這個近世的開始是怎樣被打斷的?那個繼承了它的生存狀態,弓馬嫻熟的蒙元王朝,為什麽沒有繼起這樣的文藝複興?這是很值得我們反思的。

中國文化到了宋代達到了巔峰。宋,就是這樣一個銘記了漢源正朔的昂揚向上的朝代。然而遺憾的是,中國文化巔峰的時代,卻隨著南宋的滅亡而凋殘了。

 

6

 

曆史上,漢人對自我之任人宰割的命運,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奴性是一種自覺的精神墮落和自我價值的淪滅,對此我深信不疑。是的,我們漢人的個體性命,其實並不比一個屠宰過自己的暴力文物更重要:崖山之後,麵對強權,我們漢人早就自甘墮落了。漢文化的積極精神已經被野蠻民族摧殘得體無完膚!

宋之後的蒙古人和滿洲人先後交替的族入侵,帶給華夏人民極大災難和深重殺戮,這是兩個野蠻暴力對文明血腥征服的朝代。因此,在日本人的眼裏,中國自南宋以後,就不再是他們崇尚的正源華夏文明了。不少國外的史學家,也將宋朝的覆亡,視為古典意義上中國的結束:

但是,我們必須記住的是,南宋王朝所曾經具有的微弱的、然而卻是英勇的抵抗精神。它在蒙古橫掃歐亞大陸後,曾經獨立支撐了數十年,為人類文明與正義的伸張,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典範作用。

蒙古軍隊占領中國北方時,其種族滅絕手段極為惡劣,令人發指!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屠城記錄。蒙古屠殺造成了中國北方人 口大量減少,其程度令人觸目驚心。在北方有4500萬以上登記人口,而在各地屠城以後,還不到700萬,而且這個數字一直保存到元末甚至明初。不排除有幾 百萬人口逃到南方,以及死於瘟疫,饑餓的人口,那麽也至少屠殺了80%以上。據記載,南宋人到中原後震驚地看到,蒙元統治下的中原地區,千裏荒無人煙,白骨遍地,死屍相枕,水質腐臭不堪。一幅幅慘不忍睹的景象!

蒙古軍隊攻占長沙時,嶽麓書院的數百名書生全部壯烈戰死。而300多年後,崇禎皇帝吊死在煤山時,身邊卻隻有一個太監,更別提陸秀夫般的血性忠臣了……。 可以說,中國的文化精英和精神支柱,在蒙元屠夫的屠刀下,可悲地萎縮甚至泯滅了。

 宋以後,特別是宋明相繼覆亡於蒙元和後金滿清手中時,漢人在經曆了多次異族入侵、改朝換代的血腥殺戮後,華夏文明陽剛進取的民族脊梁基本被打斷,勇烈誠信的人群,幾乎全被殺絕,民族最優秀成分基本喪失,存活下來的都是從近似現代的“叢林規則”的法則中,衍生出來的奴化人群。

因此,宋代之後的社會,充滿了太多圓滑世故的保命哲學。再經曆 代以來的文化自我閹割後,剩下的漢人文明,基本上散透著一種腐朽的氣息。雖然古老,卻無時無刻地不在戧害著人們的精神和生存氣質。暮氣沉沉的黃昏式的智慧,限製了積極的思維。

南宋之亡,像賈似道、史彌遠這些奸臣當道朝政,而在對蒙古戰爭中,像劉整、呂文煥等漢奸望風而降,固然是一些導致朝政傾覆、讓蒙古人乘虛而入的重要因素。但是,它跟蒙古民族強盛彪悍的武力、野蠻凶殘的反人類手段更有著直接的關係。

南宋畢竟是在蒙古花了半個多世紀的圍攻,昂然挺立之後,才悲壯不屈地消亡的。而綜觀歐亞大陸上其他的國家和民族,有幾個能夠在蒙古鐵騎的肆虐之下,長期頑抗的?!實際上,經過了兩千多年的風風雨雨的顛撲不破的發展,到了南宋時,華夏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富有、最文明的民族。南宋官員就曾經不無自豪地批評過,“世風日靡,黔首猶著絲衣”。宋代冶鐵,陶瓷,造船和 火藥技術都獲得了遠遠領袖世界。深深地影響了日後日本人的文明發展的哲學,禪道,茶藝,繪畫,陶瓷,絲綢,冶金技術等,差不多都是在南宋時期傳到日本列島的。而元朝時,為了防止漢人軍事武裝,蒙古人嚴禁漢人煉鐵,因而一些冶金技術在大陸失傳了。然而,這些工藝卻在日本得到了較完善的保存。日本的刀具也因此被譽為世界三大名刀之一。

在慘烈的崖山海戰中,南宋艦隊的戰船的先進程度,是當時其他國家所無法比擬的。實際上,當時南宋的造船技術,甚至比18世紀蒸汽船出現之前的任何一個國家都要發達。根據剛打撈上來的南宋船“南海一號”和相關史料,南宋船長三十米。阿拉伯人曾經驚歎,“東方的寶船,簡直是一個城市”。宋軍還是世界上最早將火藥應用於戰爭的。他們製作了當時最好的火器。可是,後來蒙元嚴禁漢人製造火藥,致使火藥的軍事化被遲滯了。

南宋時期,皇帝的權力其實並不是至尊無上的。詔書必須有皇帝、太後、宰相和三位輔臣聯名之後,才會有效。而一般百姓可以集會議論朝政。比如北宋末年罷蔡京殺六賊,就是太學生陳東,以及十幾萬百姓聯名上書,施壓朝廷,才導致的結果。丁大全當政時,陳宗則聯合杭州市民,集會要求宋理宗罷免他。而南宋學風自由活潑,技術人員備受重用,這一些也是其他的政權體所不及的。

南宋發達的航運,促進了大型貿易,商業文明的巨大發展。城市的人口大量增加。伴隨的紙的流行, 資本主義的萌芽正在悄然地孕育、成長。

 然而,就在華夏文明正茁壯展現和噴薄吐露出它的輝煌燦爛的曙光的時候,卻遭受到了人類曆史上空前殘暴、野蠻的遊牧部落反人類的侵略。蒙古人在1234年與南宋聯合滅金之後,他們的馬蹄很快地就踐踏了他們的諾言,開始動用他們幾乎全部的軍事力量,打擊華夏曆史上文明程度最高、然而卻是最為內斂軟弱的南宋王朝政權。不過,即便這樣,蒙古人可以幾個月內,就踏平花拉子模,橫掃俄羅斯大地,夷滅了東歐列國,擊潰了不可一世的中歐條頓騎士團。但是,在充滿詩意的江南文明地區,它們的進攻,還是被頑強地阻遏了將近50年!

貌似內斂的文化張力的韌勁,有時也會鋒芒畢露的。

蒙古人攻打襄陽,前後共圍攻了五年,卻硬是打不下來。那時的襄陽,比二戰時的列寧格勒還要牛逼。而蒙古人在攻打四川合川的釣魚城時,川中軍民奮力反抗,並擊斃了蒙哥大汗。釣魚城因此成為曆史上最神奇的戰略堡壘之一。川民到快要被殺光了,仍然不放棄抵抗。而這就是文化轉化成武化的力量!

而即便是宋朝皇帝投降了的時候(像德祐帝),抗擊蒙元大軍的漢人力量,依然在抵抗著。根據宋製,投降詔書,是必須丞相大臣連署之後才能有效的。倘若丞相不署名,隻代表皇帝投降,但是國家沒有投降。在崖山海戰後,20萬的漢宋軍民,除了2萬餘人無奈之下被強行俘虜外,其餘的上至年幼的皇帝,下至普通的落魄軍民,差不多不是戰死,就是自殺殉國了。

這種壯舉,跟抗戰初期的所謂“南京保衛戰”比起來,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在《海嘯》的《崖山》一章結尾,田中芳樹至為感人地抒寫了視死如歸的陸秀夫和帝景(趙昺)的赴難:

“帝景的眼神透露著對陸秀夫之完全信賴。人稱沉著剛毅的陸秀夫雖然極力忍住眼淚,可是卻無法抑製聲音裏的顫抖。
  ‘首先請麵向北方。向祖先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之禦靈叩拜。接著再向父皇度宗皇帝及兄皇端宗皇帝之卸靈叩拜。對,這樣就可以了。皇上做得非常好。再來請皇上攀住臣的後背。’
  帝景天真地倚在陸秀夫的背上,兩隻小手環往了他的肩膀,陸秀夫準備了兩條帶子。一條纏繞在腰上將帝景和自己綁在一起,另一條則綁住了自己的腳踝和鐵錨。
  ‘那麽,我們就出發了。’”陸秀夫淡定地說。

 

在《通俗宋元軍談》中,作者無名氏這樣哀歎道:“嗚乎,祥興二年乙卯春二月甲申之日。今為何日啊?大宋三百二十年之天下,一朝亡矢。”
  宋朝最後三任皇帝,都不是並虐驕奢之無道昏君,而是不該背負亡國責任的童稚。不論是當時之人或是後世之人,無不格外感到悲慟衷傷。

而在原先南宋的地域,遺民們在聽聞宋滅後,無不悲愴震驚,已經淪陷的浙江大地上,十萬士子痛不欲生,紛紛蹈海自殺。在福建,自戕殉難的漢民,約有四萬餘人!

請相信,這就是華夏精神,一種久經磨難的、顛撲不破的精神風骨!

明末的錢謙益在《後秋興.十三》中沉痛地寫道:

“海角崖山一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

更無魚腹捐軀地,況有龍涎泛海槎?

望斷關河非漢幟,吹殘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無歸處,獨俺銀輪哭桂花。”

隻可惜在他的身上,已經沒有南宋漢人的那種氣節了。

 

 

秦無衣 02/2012

Santa M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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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
評論
海鳥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一口氣看完的作品,寫得太好了。。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好久沒有拜讀無衣的大作了,哈哈,長知識。
想一口氣看完,可沒時間了,回頭再來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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