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我如果誇下海口,說我迄今為止已經喝下了Yard裏的一個Pool
規模的酒,人家肯定會以為我瘋了。讓我們來計算一下,假設一個遊泳池長5米,寬3米,深1米,5×3×1=15立方米,也就是15噸,相當於15000公
斤,以這個數字再除以7000多天(20年),相當於平均每天2公斤。這個容量如果是水的話倒也罷了,但是它是酒。古人雲亡國之君酒池肉林什麽的,是有出
處的。這就不能不說一下了。
我的喝酒生涯是從17歲的時候開始的,那時正在上大學,稀裏糊塗地就喝上了酒,抽上了煙。但那時隻是偶爾地
喝。記得有一次喝了半瓶多杭州產的劣質“武林”白酒,喝大了,內急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幾乎是爬著走的。後來酒喝的多了,酒量也上來了,我估計主要是因為
肝髒開始慢慢地適應了酒精,它就像一個青春少女極不情願地嫁給了一個半老頭,日子長了,也就那麽順理成章地過下去了。所以我以為賢淑的女人就像肝髒一樣,
一輩子都在遭受男人的折磨。
而後來的“
失戀”,使我體內的酒精潛力迅速發酵。我為什麽要將失戀這個最有詩意的詞打個“”號呢?那是因為長大之後,才忽然發現可能人家根本就沒愛過你,算是自作多
情。可能是因為我們把愛情看的過於莊重的緣故,因此“失戀”就成了一個極大的心理負擔。它不但意味著你的荷爾蒙分泌得不到有效的回報,還深重地影響到你的
人格與自尊。我的初戀是失敗的,敗在一個現在看起來並不是很出色的女孩手下。對此我耿耿於懷。我曾經以寒山子與拾得的語錄進行自慰。寒山子曰:世間有人,
打我,罵我,辱我,嚇我,騙我,謗我,輕我,淩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處治乎?拾得對曰:隻是忍他,教他畏他,避他讓他,謙遜他,莫睬他,一味由
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我那時居然對這套退縮的哲學深信不疑。與這套哲學配套的便是酒精。我靠酒精打發著日子,三年後忽然發現,酒精已經像鬼祟一樣纏上我了。而那個女人呢,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就成了一堆酒糟。
我
喜歡喝酒,但是很少喝醉。我能記得起來的喝酒失態的情景有三次。第一次是失戀之後不久,深夜喝醉了後獨自坐在大橋邊上,跟偊偊獨行的路人們握手致意,大聲
喧嘩,路人們跟我握手的時候都咧著嘴巴,因為我太用勁了,那時武俠小說正在暢銷,書中的俠客大都與酒有關,因此不排除路人們將我視為俠客的可能。
第
二次是我的師兄結婚的時候。我的師兄和師嫂都長得美侖美奐的。那時我再度失戀,我當過老師,不過我覺得我的這個老師改成“老失”,似乎更確切一點。那天在
婚宴上我喝了估計有兩斤多的烈性白酒,以及數目不詳的紅酒與啤酒,散席的時候,我還拉著一個女方的親戚要跟他拚酒。結果回宿舍的時候,我從20舍的一樓,
一直爬到了六樓。敲(疑是撞)開門的時候,我嘩啦一下就癱倒在了地上。此後三天,我的痛苦的呻吟聲就像日本的***一樣綿綿不絕,沒有人來安慰我,因為失
戀者跟酒鬼是不值得安慰的,這是一個殘酷的道理。第三天我顫巍巍地起床了,到樓下吃了一碗麵條,想起幾天前的事,恍如隔世。於此之後,便不再為愛情喝酒埋
單了。
第三次是在電視台工作的時候,因處境不佳,經常受到上司的欺壓,大有懷才不遇之感。有一次一連喝了三天的酒,喝的昏天黑地的,然後
站在大樓前,借酒行凶,把上司罵得狗頭噴血還是狗血噴頭也搞不清楚了。幾天後,上司就分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給我住,見了我還陪笑臉,他用肥胖的手指數著
錢交給我,讓我喜出望外。然而我酒醒之後,反而有點糊塗了:難道這年頭酒精也會讓權力望而生畏?
我在國內上學的時候,喝的多是烈性白酒,
白酒容易醉人,價錢也便宜,這比較適合像我這樣懶惰的酒鬼。我喝的最多的白酒可能是淮北產的“分金亭”和“雙溝大曲”,就著南大門口漢口路上黑燈瞎火的小
攤子出賣的幹巴巴的螺螄或茶雞蛋,也算是苦中作樂。漢口路現在燈火輝煌,前年回去看了一下,覺得自己本來是想來找村裏的那個姑娘小芳的,可定睛一看,卻是
個西班牙裔的女郎,滿嘴的酒氣。嗚呼!
後來到電視台工作了,阮囊中頗有幾個銅板,便什麽酒都喝,反而有點爛了。這就跟嫖妓並沒有本質上的
區別,逮住一個就上床,圖的就是人家的生殖部位跟你不一樣。然而一覺醒來,連幹沒幹過都稀裏糊塗的。我那時最青睞的酒是紹興花雕,每天喝三瓶,酒用電爐燙
了,再泡上幾顆楊梅幹,味道極其爽口,冬天的時候,它比我隔壁的豐腴的女播音員更吸引人。那些名酒,平時喝不起,隻有在酒宴上蹭公家的錢的時候喝。至於啤
酒,我是把它當作飲料的,夏天的時候每天喝上七、八瓶是常事。
在喝酒上,我是不太重視質量,而是重視數量的,所以自覺這輩子頂多隻能稱得
上一個酒鬼,而成不了酒“精”。朋友們見麵,酒來從來不推托,一口即幹。從前曾經有個算命的跟我說,我如果到軍旅中去,將來必將大貴,可以做“老爹”(福
州話“官”)。意思是我南人北相,將一刀一槍博得封妻蔭子。可惜我失去了幾次機會,第一次是高考的時候體檢,醫生建議我去報考空軍學校,因為我視力超常。
可惜沒報,不然說不定也就神六、神七了。第二次是大學畢業時,五大三粗的軍校長官來招兵買馬,也沒去。第三次是研究生畢業,國防科技大,總參N部等來招攬
刺客,也沒去。想起來,都怨自己的懶惰習性,也怨酒。不然的話,現在也該弄個師長、旅長幹幹了。
在國內時,我是煙酒雙管齊下。到美國後,
我就把煙戒了。沒人看得出我從前曾經是個大煙鬼,一天一包多。但是酒老是戒不掉,這讓我很痛苦。於是就專門改喝啤酒。剛到美國時,買酒的時候
Cashier都要看我的ID,看看是不是over
21歲,現在已經不看了,這多少讓我有點失落。對你年齡的肯定,即意味著對你青春的否定。在南方的時候,有一次,當我拎著一打啤酒興致勃勃地走出商場的時
候,一個黑人女孩就這麽跟我說:You’ re totally dangerous。
我嚐試著戒酒,可總是不太成功,往往半途而廢。戒
酒是需要環境的。最長的一次我戒了三個月,後來狐朋狗友聚會時,沒有人慫恿,我情不自禁地又端起了酒杯,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我很感激我的朋友們對我的關
照,有一次我的一個哥們看到我日日病酒,在餐桌上跟我說,你吃一口菜,我陪你一杯酒。酒精也是友誼的一個紐帶。
人到不惑之年,很多事都想開了,酒精已經不再是一種依賴。回首往事,覺得這輩子喝的多是苦酒。我想,倘若能把杯中之物當作美酒來喝,今後似乎也就沒必要戒酒了。俗雲:
醉裏乾坤大,杯中日月長。
秦無衣
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