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 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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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前兩天,許笠雲帶著兒子韓川從台北飛到紐約。
她半個月前就已經跟韓晉年提起過,今年的聖誕和元旦,他們一家三人要好好地團聚一下。韓晉年也答應過她,到時候他一定要放下手頭所有的事,陪著他們,一家人在一起過個溫馨的大節日。
許笠雲是在美國東部時間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到達紐約的肯尼迪國際機場(JFK)的。然而,稍稍讓她有點失望的是,來接他們的,是亞美公司紐約分部推銷部的主管經理董廣生,而不是韓晉年本人。
許笠雲出了機場,乍然看到來接他們的不是韓晉年,而是董廣生時,不覺愣了一下。但隨即她的臉上就浮現出笑意,大老遠就朝董廣生招了招手。
董廣生問候過他們母子倆,便默默地將行李搬上了車,然後就駕駛著車子出了機場,朝許笠雲他們在東曼哈頓海濱的House開去。
許笠雲的父親,是在中秋節的第二天去世的。她父親的葬禮排場很大,台灣各界的重要人物差不多都來了,還有美國華僑界的一些重要人物。唯獨沒來的,就是韓晉年。
對韓晉年沒來吊喪的解釋,許笠雲早就心知肚明。她深深知道他的為人。他是不想在那次其實是“亞美”的集團的各個中心人物重新登場的時候,在一大堆政界、商界巨頭中拋頭露麵的。這一方麵跟他的出身背景有關,另一方麵,他可能覺得他抬不起頭來。
許笠雲原諒了他,並且對她家裏的人作了解釋。
但是,她心裏明白,因為他的兩個哥哥對韓晉年的偏見,今後她將很難再在台北呆下去了。在劃分財產的時候,她主動放棄了“亞美”集團在台灣以及東南亞的龐大的資產,而隻保留了亞美集團在紐約的分部。往後,她所能倚靠的,就是“亞美”集團在紐約分部的幾千萬資產了。
這次她到紐約來,就是想在這邊定居下來。——他們的兒子韓川,也早就吵著要到美國來上學了,他迷上了棒球,如今已經是個不錯的投球手。他們居住的那個區的學校,是紐約排名較靠前的中學之一。當初她決定要把房子買在這裏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考慮到孩子上學的事。
許笠雲離開台北的時候,那裏剛剛下過一場小雨。而到達紐約時,一下飛機,不覺寒風撲麵而來。輕微的雪花,紛然四處掉落。
韓川好像很喜歡雪,在上車子的時候,還戀戀不舍地伸出手掌,往空中迎接著雪花。
許笠雲覺得兒子就像自己當年第一次來到紐約時一樣,那以前,她沒見過雪,忽然見到那漫天的雪花,便忘情地將雨傘都給扔掉了。——而那差不多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回頭看看,時間不但無情,而且有趣。
許笠雲一手攬著韓川的肩膀,一邊望著車窗外雪花彌漫的迷離的夜景,心裏充滿了暖意。
董廣生默默地開著車,不時地朝後視鏡看一下。
他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接到韓晉年的電話,要他來接許笠雲的。他已經是“亞美”的老資格的員工了,如果不是因為學曆不夠,他可能早就被許父委以重任了。
他剛到許家時,許笠雲還在上小學,也就現在韓川這麽大。可以說,他是看著許笠雲長大的。後來許父讓他到紐約來,麵子上說是幫助扶攜許笠雲和韓晉年做生意,其實就是想讓他盯著韓晉年。
當然了,這些年來,他似乎還沒有太多有關對韓晉年不滿的話,要匯報給許父。這其中原因,一是因為韓晉年的確能幹,短短的幾年時間,就讓“亞美”在紐約立穩了腳跟;二是韓晉年這些年對他很不錯,他不但在曼哈頓擁有了自己的House,還把老婆女兒一起接過來了。這一點,他對韓晉年是相當感激的。
如今,他對台灣那邊的事已經淡漠了,除了每個月例行的給許家打個電話,匯報一下這邊的業績情況外,並沒有太多的留心和顧念。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小學徒的身世上去了,而該報答的,他都已經盡最大努力還給許家了。
不過,唯一讓他有些不太舒服的是,韓晉年突然帶了耿小袖來到他們的公司,而且,一開始就讓這個毫無商業經驗的年輕女人,擔當他的副手!要知道,他混到耿小袖這個地位,一共花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他不明白韓晉年的用意。雖然他知道,韓晉年的身邊,總是不乏女人的糾纏,但是他發現,韓晉年似乎從來沒有認真地跟哪個女人纏綿過。這一點,也曾經讓他對韓晉年刮目相看。
他固執地認為,一個男人要成就事業,就不得在女色上沉湎過多。韓晉年正是這樣的男人。
後來,他又暗中查了一下耿小袖的背景,知道她是個有夫之婦,他心裏更加不明白了。他想,如果韓晉年要找耿小袖做情婦,在偌大的紐約,比她出色的女人有的是,他為什麽偏要找個還沒有正式身份的有夫之婦?!因此,自從韓晉年決定要在洛杉磯開辦分公司後,他就多了個心眼。
但是,韓晉年看起來並沒有挪窩的意思,他雖然在前些日子動用過公司的一些資金到洛杉磯那邊,但是沒出多長時間,這些資金很快就回籠了。他幾乎看不到其中有什麽破綻。
這些事,他至今還沒有跟許家的人提起過。
在他覺得自己的利益還沒有受到威脅之前,他不想卷入別人的私事。事實上,他心裏也清楚,自己這些年之所以能在韓晉年的手下心安理得地獲得了這麽多的收益,很大程度上也是韓晉年對他的心照不宣的關照:憑著韓晉年的精明,他怎麽會不知道他董廣生是許家安在他眼皮底下的一枚釘子?!
他覺得自己能遊離於許家和韓晉年之間,靠的就是自己的沉穩,通達。要不,今天韓晉年也不會請他來接許笠雲母子了。
董廣生抬眼朝後視鏡乜了一下,隻見許笠雲正在看著窗外。
忽然,許笠雲收回視線,笑著問道:“董叔,你戒煙了?”
董廣生笑道:“哪兒呢!我是怕熏著小姐跟小阿川了!”
許笠雲笑著說:“董叔,你隨便抽吧,我不介意。”
沒想到韓川卻喊了起來:“我介意!”
許笠雲挽了一下韓川的肩膀,跟董廣生都笑了起來。
許笠雲像是隨口問道:“董叔,最近你們公司經營狀況怎麽樣?晉年他都忙得顧不上跟我細說。”
董廣生望著車窗前淩亂的雪花,頓了一下,說:“總體上比去年要好。特別是從中國大陸進口的日用品,長了一成多,銷量也好。不過,現在福州人在曼哈頓越來越多了,他們如果團結起來,將成為我們強勁的競爭對手。”
許笠雲沉吟了一會,說:“董叔,聽說晉年在加州開設了一家分公司,你去過那邊嗎?”
董廣生說:“加州那邊的事,是韓總另外派人經營的,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
許笠雲笑了笑說:“是啊,這種事,他當然不會放心讓你去幹了!他還不知道董叔你是誰嗎?!”
董廣生笑著說:“韓總是個細心的人。他在加州的事,我也不好過問。不過,韓總他並沒有挪動我們‘亞美’公司的資金,這一點小姐可以放心。”
許笠雲歎了口氣說:“董叔,有你在,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其實,公司裏的事,我是從來不過問的。我跟晉年多少年都過來了,還怕他跑了不成?!我爸去世後,這紐約這邊的生意,就全靠我們自己了,董叔是自己人,我不過隨便問問而已。今後很多事,還不是要靠你跟晉年一起去做。”
董廣生笑著說:“我不過是給小姐和韓總打打下手罷了。”
許笠雲說:“董叔,晉年下午讓你來接我們時,有沒有說他因為什麽事耽擱了?他兩天前可是跟我說好的,這次我跟小川來紐約,他一定要從加州趕回來接我們的!”
董廣生略微想了想,笑著說:“他隻是告訴我說有急事耽擱了,他晚上會給你打電話的。小姐,你知道的,我很少過問韓總的私事的。”
許笠雲皺了下眉頭,說:“董叔,你是說,韓晉年今天是因為私事不能從洛杉磯飛回來?”
董廣生猛地握緊方向盤,打了個急轉彎,說:“小姐,你看我這話說的!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洛杉磯那邊的行情,我是不過問的,那裏現在由一位叫耿小袖的年輕女士負責。聽說她挺能幹的!”
許笠雲先是呆了一下,隨即輕輕笑道:“晉年看人的眼光一向是不錯的!我相信他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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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節倍思親。
但是,每每一到節日時,韓晉年敏感的心理底處,就會有些騷動不安了。
從小到大,家庭的觀念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參差不齊的。他出生在蘇南一個水鄉,但是卻是在文革以前的“三線”四川綿陽長大的。文革時候,他的父母帶著懵懂的他,從江蘇來到廣袤的成都平原的時候,他才不過四歲多。他在那裏一呆,就是漫長的十幾年。
在兵工廠的那些日子裏,他的父母早出晚歸,似乎都把他給忘記了。而每一個在他認為是節日的日子,他差不多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有時包括他的生日。
因此,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他在感情一直跟他的父母保持著不尷不尬的距離。而糟糕的是,他在長大以後,他仍然沿襲了以前的那種獨自一人排遣鬱悶的習慣,在心理上跟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甚至顧慮別人了解他的內心世界。在他看來,那是他的最後的精神防線,他不想讓任何人突破它,包括他的父母,從前的那個後來在日本自殺的情人,如今的伴侶許笠雲,還有他喜歡上的耿小袖。
在他的性格中,我行我素,成了他處事的準則。
然而,來到美國這麽多年,他發現,無論是從事業,還是從家庭上來說,他其實都離不開許笠雲了。在他眼裏,許笠雲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聰明能幹,善解人意,是他難得的好幫手。因此,他在內心深處是感激許笠雲的。他也從來沒有產生過要跟許笠雲離婚的念頭。即便是在現在,他差不多已經完全掌控了“亞美”公司在紐約的經營業務的時候,他也不想離開許笠雲。
他曾經懷疑自己對許笠雲的這種依賴感,其中潛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戀母情結。
但是,他的心境卻經常處於難以言表的孤獨狀態。他知道,平時他投入地跟身邊的人接觸,應酬,甚至上床,完全隻是他生活中的一種表象,或者說是出於某些需要。他即便是在跟女人做愛到了高潮時,他的心態,也不能跟對方融合在一起。
這種狀況,曾經讓他十分的不安。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某種精神病。他想,如果自己的這種莫名其妙的心境是病態的話,那麽,它又該歸結為是何種病症呢?!
一到了隆重的節日,他便不得不開始應酬了,這對於不願袒露心扉的他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原來指望許笠雲會在過了新年後再來美國的,這樣,他就會有寬裕的時間,把洛杉磯那頭的事處理好。
沒想到,許笠雲卻為了要取悅他,帶著孩子提前要來紐約過聖誕節了!這於許笠雲來說,當然是一番苦心:她的父親剛去世不久,心頭的隱痛可想而知。而現在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貼心的人,可能也就是他了。
而韓晉年最害怕的,卻正是別人的熱情。他本來隻想獨自一人,清靜地走進新的一年的。但是,他在麵對許笠雲的衷情時,又不能表現的過於生硬,因此,他想在她和兒子韓川到達紐約前,他要趕回紐約去接他們。
然而,一件意外的事,又讓他的這個倉促的想法泡湯了。
這事是耿小袖鬧的。
經過半年多時間的經營,韓晉年在LA的“川華”公司在房地產方麵的發展,算是十分順利的。雖然它主要從事的是高檔房地產的生意,然而公司在半年多的時間裏所納入的資金,卻遠遠超過了韓晉年當初的預想。這些資金,大多是來源於大陸的那些身份曖昧的新移民。同時,那Johnny也幫了他不少的忙,盡管這個精明的愛爾蘭人在他的公司運作中,也賺了不少的錢。後來,又由於穀石的加入,以及穀石背後的那些曖昧的政界與金融的關係,一下子使他在洛杉磯的行業,膨脹了起來。
如今,他的“川華”公司的員工,已經有三十多人了。
韓晉年現在最擔心的,是他跟耿小袖的特殊的關係。
在新公司的操作過程中,耿小袖顯露了她在商業上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經營能力,這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現在他們公司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客戶,都是耿小袖拉來的。不過,他也對當初自己發現耿小袖的敏銳的眼光,感到欣慰。
但是,耿小袖的懷孕,卻是他原先完全沒有考慮到的事。那天晚上,在Hilton酒店裏的事,也隻是他一時的衝動,沒想到卻留下了一個令人尷尬的種子。
他並不排斥自己對耿小袖的好感,因為在他的行業中,他見過的精明能幹高學曆的人,幾乎多如牛毛,而耿小袖在他看來,卻顯得相對的樸實,沒有交情。不過,他在跟她交往時,並沒有太多的用意,一是出於對她的好感,二是真心的想幫幫她。而且,他內心裏一直不承認自己對耿小袖懷有真實的感情的。他曾經對自己有個忠告:千萬不要輕易地去愛上一個女人。他與女人的接觸,隻是逢場作戲。
但是,眼下他跟耿小袖的關係,已經突破了逢場作戲的域限。他曾經也懷疑過,耿小袖懷的是程墨雨的孩子,但是耿小袖卻堅稱,她那次到洛杉磯跟程墨雨唯一的一次同床,是在吵架中度過的,因此,她肚子裏的孩子隻能是他韓晉年的。他後來也隻好默認了。
隻是,耿小袖懷孕四個月的時候,他悄悄陪她去做了一下B超,發現正在成形的嬰孩是個男的,不覺略微有些失望。——他原想要個女孩,他甚至還幻想著,有朝一日他上了年紀了,他將在他的女兒的扶持下,在林中漫步的情景。
他知道,耿小袖在懷上他的兒子後,肯定會像一些“局外”的女人那樣,向他提出一些要求的,諸如將來的財產繼承權,購置房產等。但是耿小袖似乎對這些都漠不關心,她沒有向他提出過任何要求,她每天照常上班,照樣將公司的事務,管理的井井有條。
小袖的鎮靜自若,倒讓他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了。眼看著聖誕節接近,他跟耿小袖說了他要到紐約去跟許笠雲和韓川共度佳節的事。沒想到,這時耿小袖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件事:她要離開他的“川華”公司,她自己已經注冊了一家公司。
韓晉年不免大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耿小袖還有這麽辣一手!而且他知道,如果耿小袖離開他的公司,自己另立山頭,那麽憑著她現在的交際關係,說不定她很快就會搞成火候的,就像他當年剛開始在紐約闖蕩是時一樣。因為他深知,美國充滿了機會。
還有,更讓他擔心的一件事是,耿小袖對他們“川華”公司的內情,幾乎了如指掌。穀石從大陸注入的資金情況,以及那些資金原有的持有者的檔案,差不多都是經由耿小袖經手的!
所以,當耿小袖這天提出要跟他好好談一次時,他幾乎沒有別的選擇,隻能答應了她。他將機票換成了第二天中午的航班,然後,他跟紐約的家裏打了個電話。他看了一下時間,是晚上將近七點,這時該是紐約時間十點了。
接電話的是許笠雲。韓晉年笑著問候了一下。許笠雲笑著說:“我正在收拾房間呢!晉年,你如果真有要緊事,就不要把我們放在心上!”許笠雲頓了一會,又說:“晉年,你不該把我們的結婚照擺在那麽顯眼的地方的。”
韓晉年愣了一下,忙問說:“為什麽?!”
許笠雲笑著說:“照片上都沾滿灰塵了!”
韓晉年舒了口氣,笑著說:“我都舍不得去掃除那些灰塵了!笠雲,我該出去會見客人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一定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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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在長灘她的“川華”公司辦公室給還在實驗室的程墨雨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今天可能要晚些回去。程墨雨笑著說:“一定又是韓晉年請你吃飯了吧?每次他一到洛杉磯來,我們倒是省了不少的飯錢。”
耿小袖笑著說:“還不是為了應酬!人家好壞也給我辦了L-1了。墨雨,明年這個時候,我想我們該有自己的天地了!”
程墨雨說:“別想那麽多了,你還是關顧好自己的身體吧。別腆著個大肚子滿世界的亂跑了!”
耿小袖說:“那可是你的兒子!”
程墨雨咳嗽了兩聲,說:“是誰的兒子還不都一樣?!我是怕你累壞了!你回來的時候,路上開車小心點!”
耿小袖跟韓晉年約好了,他們是在靠近長灘的一家意大利地中海風格的海鮮餐館吃晚飯的。兩人把手頭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耿小袖先去開了車子,在公司樓下接了韓晉年。
韓晉年上了車,坐在耿小袖身邊。兩人一路上都板著臉,誰也不開口說第一句話。直到快要下車時,韓晉年才忍不住說了句:“小袖,晚上我看我們還是長話短說吧!我明天一早就要趕回紐約去。我現在煩得很!”
耿小袖笑著說:“這樣最好。說實話,親愛的韓總,我也不想跟你多囉嗦。而且,我也知道了你為什麽要匆匆忙忙地趕回紐約去的真實原因!”
韓晉年一怔。因為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耿小袖,他跟許笠雲是夫妻的事。他隻跟她提起過,他已經離婚了。
兩人就座後,耿小袖先讓侍應生給韓晉年上一杯熱水。韓晉年雙手環握著杯子,說:“好了,小袖,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可以給你!我們也不分彼此。”
耿小袖說:“晉年,你這話什麽意思?!好象我們是在談論一筆債務似的!咱們倆到底誰欠誰的?!你以為我是在向你索取什麽嗎?!”
韓晉年冷冷笑了笑,說:“就算我欠你的,好了嗎?!我說過了,咱們長話短說。你如果真要離開我們公司可以,但是,你必須離開洛杉磯。因為你知道的我們公司的情況太多了!即便我不介意,我們的那些客戶也會在意的。你清楚,我們公司做的是什麽買賣!”
耿小袖笑著說:“可是,我為什麽非要離開洛杉磯不可呢?你難道還不放心我嗎,晉年?!我是那種會輕易地出賣自己人的人嗎?更何況,你我之間還有一層血緣關係!”
韓晉年冷笑著說:“以前我也許也不信,但是如今我想不信都不行!小袖,像你這樣連自己的老公都能出賣的人,你還有誰不能出賣的?!”
耿小袖臉色一緊,說:“韓總,你話可得說明白了,我什麽時候出賣我老公了?!那還不是你耍的手段?!你要真這麽認為,那我倒想將那天晚上的事情抖乎出來!你才是真正出賣了自己太太的人!”
韓晉年說:“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就說一下你想離開公司的條件吧。我說了,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耿小袖頓了一下,緩和了語氣說:“說實話,我已經在Torrence那一帶的海邊,看好了一套房子,才六十多萬呢。”
韓晉年盯著耿小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說:“就這事?小袖,我可以馬上給你辦成這事。但是,我希望這是你的最後的條件!因為條件多了,就不成其為條件了。那叫勒索!當然,我希望你不是那種人!”
耿小袖說:“我不以為這是什麽條件!晉年,你自己想想,為了你的孩子,你不覺得購置這麽一個房產應該是很值得嗎?!還有,小孩撫養的事,你應該負責。”
韓晉年喝了口水,然後歎了口氣,說:“小袖,小孩撫養的事我也可以答應你,到時我一次性付給你一筆撫養費,這你不用擔心。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正告你,你如果離開我們的公司,穀石他們可能是不會放過你的!你知道,他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而且,他們在國內有這種實力!”
耿小袖笑著說:“晉年,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在名義上還留在‘川華’公司裏。但是,我擔心這樣的話,將來我們的小孩生下來了,可能會給你帶來不便!我深信,你的太太在這方麵肯定是相當敏感的!你千萬不要錯判了女人的智慧。因此,這也是我想離開公司的原因之一。我不想我們都卷入一場毫無必要的悲劇。”
韓晉年說:“你說的這些不便,我倒沒有認真考慮過。隻要你不跟你老公點明,我想,他總不會給我們添麻煩吧?!至於我家裏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的。而且,如果你懷的真是我的孩子的話,我覺得那倒是個喜事!”
這時,菜陸續上來了。耿小袖見韓晉年的水杯涼了,就讓侍應生再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她隨便吃了幾口海鮮,就放下了刀、叉,說:“晉年,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我們家的那位,而是你們家的那一位!”
韓晉年一愣,說:“小袖,你這話什麽意思?!”
耿小袖冷笑說:“什麽意思,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晉年,你有個很好的妻子,有個圓滿的家庭,可你以前卻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
韓晉年的表情一下子顯得有些尷尬,但他隨即就冷靜了下來。他說:“你覺得我有必要向你匯報我的私事嗎?!”
耿小袖說:“你當然沒有必要這麽做。但是你當初為什麽要告訴我,你離過婚,如今是獨身一人?其實,我早就從董廣生的嘴裏,知道了你的家庭情況了。我對你之所以要對我隱瞞你的家庭私事的判斷,就是你可能在潛意識裏,對我還是有好感的。”
她笑了笑,說:“後來的事實證明,果不其然!”
韓晉年歎了口氣,說:“小袖,我以前的確是小瞧你了!”
耿小袖說:“不是你小瞧了我,而是你過於自信了!過分的自信,其實跟盲目並沒有什麽區別。這在你跟穀石的合作上,也有同樣的盲點。韓總,我這可是旁觀者清!你對穀石可要防著點,他可不像你,在對待女人上有分寸。他根本就不該跟那個二奶玩真的。反正這是我的敏感。”
韓晉年笑著說:“小袖,我知道你是不一般的女人。說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太太攤牌?!”
耿小袖冷笑說:“晉年,我如果想跟你太太攤牌,那我今晚就不會約你到這來了!我根本就不想走到跟她見麵的那一步。我也是有老公的人。這也是我想離開公司的最主要的原因。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這一點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我們倆的事被捅破了,你也完了!”
韓晉年深深吸了口氣,說:“小袖,你很明智!看來,當初我沒看走眼。不過,有句話我忍不住還是想問你一下。小袖,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耿小袖端著水杯的手有點顫抖,韓晉年看到她的眼裏噙著淚光。耿小袖終於笑了笑,說:“如果不是這樣,我們能走到這一步嗎?!不過,感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這一點,你不是也很明白嗎?!”
韓晉年聽了這話,忍不住伸出手去,緊緊地攥住了耿小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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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韓晉年到達紐瓦克機場時,滿臉的疲憊。
昨晚上,他跟耿小袖從那家地中海海鮮館出來後,耿小袖送他回到了Hilton酒店。他思前想後,心情鬱悶,獨自一人又喝了一瓶加州紅葡萄酒。半醉時,他給許笠雲撥了個電話。
此時,紐約那邊已經一點多了。當韓晉年將他次日飛往紐約的航班告訴許笠雲時,許笠雲一下子就從他的略微滯澀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醉意。韓晉年要許笠雲到時不要來接他,他可以自己打的回家。
但是,第二天,韓晉年一出了機場,遠遠地就看到許笠雲正在出口處等著他。他愣了一下,隨即走上前去,笑著說:“笠雲,不是讓你不要來了麽?這一來一往的,得開多長時間的車!我打個的就行了。”
許笠雲笑著說:“我不放心你!昨晚上,沒事的你喝那麽多酒幹什麽?!你看看你的臉色跟眼睛,就像是水泡過似的!晉年,以後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了!不必要的應酬,還是少去。你也是過了四十的人了,再強壯的身體,也有疲勞的時候!”
韓晉年笑笑說:“一個人,悶著呢!”
許笠雲笑著說:“你真的是一個人喝的酒嗎?就沒有紅袖為你添香?!”
韓晉年聽到“紅袖”兩字,心裏一緊。但是他很快就恢複了鎮靜的神態,笑著說:“我這不是趕著回來,我正等著晚上你給我添香嗎?!”
許笠雲說:“我還算什麽紅袖啊!都快是老太太一個了。”
兩人來到停車場,上了車。韓晉年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咦,笠雲,韓川呢?!你不該忘了,在美國,小孩未滿十四歲,是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家裏的!”
許笠雲笑著說:“這個我早就考慮到了。我已經讓董廣生給我們家找了個保姆,她今天一早就到我們家來了。她是大陸來的,手腳還都勤快。”
韓晉年說:“她剛到我們家來,你就這麽放心她?在紐約,可是什麽人都有!”
許笠雲笑著說:“這保姆是董廣生太太認識的一位朋友,人厚道。再說了,你在公司招人的時候,不也是抱著用人不疑的態度嗎?!”
韓晉年想到了耿小袖,一下子就沒話說了。他頓了一會,說:“昨天董廣生都跟你說什麽了?”
許笠雲說:“董叔他呀?他不是你手下的得力助手嗎?他能跟我說什麽?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罷了。你呀,晉年,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縮手縮腳的了!不就是一個傭人嗎?!晉年,隻要你能拿得起,我許笠雲就能放得下。”
韓晉年聽了這話,於是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跟許笠雲隱瞞什麽了。他說:“笠雲,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要在加州那邊開設分部,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耿小袖。而她的出現,純粹是偶然的。”
許笠雲淡淡地說:“怎麽個偶然法?男女之間的事,最好的解釋,也就是所謂的偶然性了。”
韓晉年說:“我跟她是在一家福州人開的中國餐館認識的。那時,我正在醞釀加州那邊的計劃,我欣賞她為人的乖巧,剛好,我們又算是半個四川老鄉,因此就結交上了。後來我讓她到洛杉磯去,主要就是想讓她在那邊能獨當一麵。”
許笠雲笑著說:“你讓她獨擋一麵,這個前提是什麽?!這可是個關鍵問題!”
韓晉年笑了笑,說:“這話如果擱在十幾年前,我也許會有其它的想法。但是現在,我已經懶得再在這種事上折騰了。我可以用不同的形式,來雇傭別人正兒八經地給我辦事!隻不過,我對耿小袖,使用的是一種另類的雇用方式。她長得很漂亮,不過,這也正是她的弱處。她以為我迷上了她。”
許笠雲笑著說:“其實啊,我也看出來了,你做什麽事情,都不會真正地投入的!這倒不是讓我放心,而是痛心。晉年,這些年來,你說說看,你是怎麽對我跟這個家的,你自己心裏麵應該清楚!在你眼裏,又有幾個人值得你去關懷的?!這才是我傷心的地方。”
韓晉年沒想到許笠雲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全身上下就像是散了架似的。他說:“笠雲,你是想覺得讓我叫你傷心好,還是放心好?!”
這時,前麵剛好是紅燈。許笠雲猛地踩住了車子,然後抹了抹眼睛,說:“晉年,你到現在為止,你真的讓我放過心嗎?!我是個女人。而你是個男人,你自己應該清楚你自己的責任!我把話跟你說好了,我不想見到那個叫耿小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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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耿小袖跟韓晉年在海鮮餐館吃過飯,把他送回Hilton酒店後,一邊沿著405高速公路,慢慢地開著車回家,一邊回味著這些日子來自己的精心設想的計劃。
她心裏十分清楚,這個計劃充滿了危機。但是,她權衡了利弊之後,她還是選擇了冒險,盡管這樣做的結局,有可能將她和程墨雨、甚至未出世的小孩,卷入一場災難!
在軍醫大學時,她的性格就是鋒芒畢露的,隻是後來跟程墨雨到了美國後,才收斂了很多尖銳之處。在冗雜的打工的日子裏,她算是琢磨透了美國的生存方式。而韓晉年的出現,隻不過是個機會而已,就像一道亮光,忽地從她的欲望間閃過。
她覺得,剛才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孕在身,她可能會陪著韓晉年喝上兩杯的。畢竟是韓晉年,而不是她的丈夫程墨雨,幫助她脫離了困窘。這一點,她從心底裏感激他。
但是,她想擁有自己的日子,而不是受製於人。這也正是她跟隨程墨雨來到美國折騰的動因。在跟韓晉年接觸了一年時間,並且在肉體上交合之後,她已經厭倦了如今的這種角色。
如果不是因為她想離開韓晉年,今後好好地跟程墨雨過日子,她是不會跟韓晉年提出那些在她看來也算是苛刻的要求的。她本來隻想靜靜地離開韓晉年。畢竟,韓晉年已經為她帶來了很多的便利,比如身份的事。
她想,不管怎麽說,程墨雨和韓晉年都不可能給她帶來實在的安全感的。來到美國已經三年多了,她最大的體會,就是沒有安全感。現在綠卡也已經有些眉目了,但是在美國,沒有經濟基礎,便意味著沒有一切。這是她的切身體會。
耿小袖以為,她不會像程墨雨那樣活得空空蕩蕩的。然而,她也沒有韓晉年那樣的瀟灑的作派和勁頭。這也正是她今天下了決心,要跟韓晉年攤牌的原因。
但是,在看著韓晉年下車時那疲憊的身影時,她的眼睛終於還是忍不住濕潤了。她差點就要對韓晉年說出,她不想要那幢房子了,她還想在他的公司呆下去,像往常一樣,替他分憂。
然而,正在這時,她的肚子突然動了一下,弄得她連心口都疼了。一瞬之間,她又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迄今為止,她對自己肚子中的小孩到底是誰的,也摸不準。她在相隔隻有兩天的時間內,同時跟兩個男人上了床,這本來就是陰差陽錯的事。如果將來生下來的小孩果真是程墨雨的,那倒也罷了,反正她是想割裂跟韓晉年的關係的,自己要了他一幢房子,也不算為過。今後就守著丈夫和兒子好好過日子。
但是,如果小孩是真是韓晉年的,那麽,憑著程墨雨的敏感和小心眼,那她今後的日子,隻能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
如今她最覺得恐懼的,也就是這個。
所以,她在沿著405高速公路開車回LA時,心裏一直竄跳著的不安,就是看到程墨雨的怒氣衝衝的神態。
其實,自從程墨雨得知她懷孕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已經變化了很多。他甚至都會在大清早偷偷摸摸的起床來,給她做兩個荷包蛋、熱一杯牛奶了。而這在紐約時,對她來說,幾乎是個奢望。
她想,如果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在美國的生活的話,她情願跟程墨雨過著那種平淡的日子。那種日子在日久之後的記憶中,該會是多麽的甜蜜!但是她知道,這絕對隻能是一種幻想。因為現在在他們麵前散射與延展的,是一條金光大道。沒有人能擋住那種誘惑的!
這時,旁邊的車道上突然想起了喇叭聲。原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越過了車道了。她想起來,去年這個時候,她跟程墨雨還在紐約。那個時候,也許她還在餐館裏吧。為了幾塊錢的小費,她極力地陪著笑臉,伺候著每一位客人。而離開餐館的時候,那種感覺,簡直就是輕快的如釋重負了。
她想,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到餐館打工去了。
她忍不住對著後視鏡做了個鬼臉,然後輕鬆地笑了起來。
她拿起手機,給程墨雨撥了個電話。對方沒人接聽。她有點奇怪:這時候程墨雨不給她打電話,已經是有些意外了,他為什麽還要關機呢?難道他對自己晚上跟韓晉年的飯局,存有疑心?
於是,她又給韓晉年打了個電話。韓晉年那邊正在占線。耿小袖心裏冷笑了一聲:看來,還是自己的老婆親啊!平時什麽卿卿我我的,到頭來還不都作了鳥獸散?!
這時,她覺得自己的肚子又動了一下。
耿小袖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她把車子停好之後,又給韓晉年打了個電話。這次倒是打通了,韓晉年笑嘻嘻地問她有什麽事?耿小袖大聲說道:“晉年,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韓晉年笑著說:“對影成三人啊!”
耿小袖緩了一下口氣,說:“明天要我去送你嗎?”
韓晉年說:“不必了,我已經預約了的士。”
耿小袖氣咻咻地就把手機關上了。
她一手扶著肚子,慢悠悠地回到家門口。她敲了幾下門,程墨雨過來開了門,扶著她進去了。耿小袖說:“剛才跟你打電話呢。你上哪兒去了?”
她還沒說完話,就看到費寧正從客廳的沙發上站了起來。耿小袖有點吃驚,自從上次跟費寧在餐廳分手後,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費寧了。她勉強朝費寧笑了笑。因為上次的事,她也自覺心裏有愧。
程墨雨說:“剛才我們有點事,我把手機關掉了。”
費寧過來扶住耿小袖,笑著說:“小袖,我看你往後你還是別忙了。你看把你累的!”
耿小袖冷冷地望了一眼程墨雨,隨即又笑著說:“我要是不忙,還指望墨雨他忙得上來?!”
94
費寧笑著對耿小袖說:“小袖,我來是跟墨雨商量個事的。”
耿小袖坐到沙發上,似乎有點漠不關心地問道:“是什麽事?墨雨他不是連手機都給關掉了?!”
費寧有點尷尬,她看了程墨雨一眼。程墨雨去給耿小袖倒了杯牛奶過來,笑著說:“小袖,其實這事說起來,還是我的主意。”
耿小袖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慢慢喝著牛奶,說:“你的主意,全是出人意外的。你可別嚇著我。”
費寧聽了這話,心裏有點不高興。她笑著說:“小袖,是這樣的,你還記得那個傅庸吧?就是以前跟墨雨住在一起的。”
耿小袖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費寧,你說的是那個傅庸啊?怎麽會 不記得他?!他是不是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程墨雨聽了這話,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大聲說道:“小袖,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事情都已經過了半年多了,那事已經了了,你別耿耿於懷了行不行?!”
耿小袖正要說話,費寧笑道:“小袖,是這樣的。傅庸他生病了。”
耿小袖本來想說:“怎麽誰惹上你,都沒有好日子過?”但她終於還是喝了口牛奶,笑著說:“我知道,你們都是熱心人。上次小沈跟小宋的事,也幸好都是你們幫的忙。傅庸他得的什麽病?”
程墨雨火氣上來了,說:“小袖,你這說的什麽話呢?!大家出門在外,不都是幫來幫去的嗎?!你現在的脾氣怎麽變成這樣了?!好象我們都欠了你什麽的似的!”
耿小袖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費寧說:“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的。自從小沈他們出事之後,我又沒有正式的工作,後來小傅在校區中租到了一套房子,我就搬到了他哪裏住。小傅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們總該知道的。他是將朋友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人。小宋現在還在醫院裏,他們的家屬回去後,小宋差不多就算是被扔在醫院裏了。這半個多月來,小傅晚上下班的時候,都在一家99店打黑工。他想先給小宋墊上些醫藥費。”
費寧說到這裏,眼圈有點紅了。耿小袖緩緩地從嘴邊拿下了牛奶杯子,說道:“費寧姐,這話你為什麽不早說呢?!就像墨雨說的,咱們不都是幫來幫去的嗎。不過,小宋家裏人為什麽不把她接回國去呢?”
費寧歎了口氣,說:“這事一言難盡。小宋的家人已經委托了律師,正在跟警方打官司。小宋暫時由學校方麵承擔醫療保險照料著。她的家人回去後,過些日子還要過來。但是,小宋的學業到春季時就要結束了,她的醫療保險也要隨著中斷。因此,小傅想賺點錢,到時可能要替小宋擔待著。”
耿小袖聽到這裏,眼圈也有些紅了,說:“說實話,費寧姐,傅庸還真是個好人!”
費寧說:“可是,沒想到,小傅前天突然間覺得全身疲勞,我陪他到醫院裏檢查了一下,最後的診斷結果是……”
費寧看了一下程墨雨,忍不住流下淚來。耿小袖聽了這話,手裏的杯子,微微漾了一下,忙問說:“小傅得的是什麽病?”
程墨雨說:“其實,醫生隻是懷疑傅庸得的是尿毒症,是費寧她太緊張了!她都考慮到傅庸要不要換腎的事了。”
耿小袖說:“那麽,晚上你們商量的就是傅庸醫藥費的事了?”她跟程墨雨說:“墨雨,這事還是我們來處理吧。費寧姐,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現在自己都還顧不過來呢!我們現在錢雖然不多,但是我們會想盡辦法的。”
費寧看了看程墨雨,欲言又止。程墨雨跟耿小袖說:“小袖,你可能不太明白。傅庸他現在最缺的還不是錢,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平衡。”
耿小袖看了費寧一眼,問程墨雨說:“什麽心理平衡?我自己做過醫生,我知道,病人在得悉自己的真實病況後,情緒上一般都會有一段時間的焦慮和低沉,這事正常的。你說的什麽心理平衡,這不是故弄玄虛嗎?!”
程墨雨笑笑說:“這我也就說不清楚了!傅庸平時雖然不善言語,但是,他真要多愁善感起來,還真讓人措不及防!”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費寧一眼。
耿小袖看著費寧,笑了起來說:“這我倒是沒有想到!”
95
在平安夜,韓晉年本來想跟許笠雲和韓川到一家意大利餐館吃飯的。但是許笠雲卻堅持要在自己的家裏度過平安夜。她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而平安夜那天,離她父親的去世,剛好是百日。
那天傍晚,許笠雲親自掌勺,炒了幾道有模有樣的川菜,還特別給韓晉年調製了清淡的雞尾酒。韓晉年望著桌子上五顏六色的菜樣,便笑著跟韓川說:“小川,你喜歡吃媽媽炒的菜嗎?”
韓川說:“如果媽媽是專門為你炒的,我就不喜歡。因為這些菜我不用品嚐,就聞到了辣味了!”
晚飯之後,韓晉年陪著許笠雲母子去了教堂。韓晉年不是基督教徒,不過,隻要許笠雲要他陪她一起上教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他雖然對宗教的真實意義持保留的看法,但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信仰的赤誠。這是他早年在文革中,從他的父母身上讀解到的。
那天晚上,韓晉年疲倦地正要入睡,許笠雲卻緊緊地將他摟住了。她一邊輕慢地摸著韓晉年的耳朵,一邊輕聲問道:“晉年,我們上一次做愛是在什麽時候?”
韓晉年情不自禁地偷偷伸手去撫按一下自己的下體,卻沒有什麽熱烈的感覺。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也記不得了。可能是當初我太激動了。”
他極力想回憶起最後一次跟許笠雲的做愛情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房間裏開著暖氣,熱烘烘的。牆上橙色的壁燈亮著。許笠雲上床的時候,已經將身子全都脫光了。韓晉年看著許笠雲白色的胴體在淡黃的光色下,十分的挺拔,不覺癡了一下。
許笠雲雖然年近四十,但是乳房仍然堅挺,尤其是在興奮的時候,十分硬實。她的腹部微微突出,但是因為她的臀部的圓潤,那突出部位反而顯得更加性感了。
韓晉年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摸許笠雲的陰部,那裏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了。但是,他的熱情卻上不來了。他覺得,自己懷中的這個女人太真實了。
而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假想中的女人。他不想跟一個真實的女人,在床上欲死欲活。
他覺得,他現在的肉體,似乎正在跟他的靈魂分離開來。而他的腦垂體,已經不能感受到美麗影像的刺激。他需要的是低賤的東西的潤滑。在他看來,性交跟排泄沒有什麽區別。兩者都見不得人,但是卻有著不可告人的快感。如此而已。
韓晉年痛苦地閉上了的眼睛。然而這時,在光線的刺激下,他的眼界中突然出現了耿小袖的身體。那是黑白分明的,卻又是模糊不堪的一副讓人眩暈的景象。
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下體燙熱了起來。
他摟著許笠雲,緊緊地閉著眼睛。他知道,此時他如果真開眼睛,那將是對許笠雲最深重的褻瀆!
許笠雲正陶醉於韓晉年的漫無目的的折騰中,她的嬌柔的喘息聲,像涓涓細流一樣,洋溢在韓晉年的身上。
那天晚上,他跟許笠雲度過了一個美妙的時刻。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疲怠地望著滿臉是汗的許笠雲時,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剛剛從風中降落的小鳥。
那幾天時間裏,他帶著許笠雲和韓川玩了不少地方,一家子團團圓圓的。他跟許笠雲每天晚上都要做愛。許笠雲的臉色,白中透紅。
12月31日那天清晨,韓晉年決定好了,想陪許笠雲一起出去慣逛逛商場,然後晚上的時候,一家子再在“時代”廣場喧囂熱鬧的聲浪中,度過新年。
許笠雲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本來她是想在家裏過新年的,但是韓川卻想到“時代”廣場去玩。許笠雲拗不過兒子,隻好隨了他。
韓晉年一大早起來就去衝澡了。這時,電話響了。許笠雲去接了電話。她問對方是誰?對方告訴她,她是洛杉磯的耿小袖。
許笠雲聽了,頓了一下,笑著說:“原來是耿小姐啊!我是晉年的太太。你有什麽事嗎?”
耿小袖在電話那邊,愣了一會。她笑著說:“原來是韓夫人!我想找韓總,我有急事要跟他匯報。”
許笠雲說:“是公司裏的事嗎?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耿小袖笑著說:“也可以說是吧。不過,韓太太,我覺得這事最好還是我直接跟韓總說好。”
許笠雲正要放下電話,那邊耿小袖忽然又說:“笠雲姐,你就跟韓總說,上海那邊的穀石,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
許笠雲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你提到的穀石,是晉年在上海的那個生意上的朋友吧!”
耿小袖說:“是的。”
許笠雲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放下了電話。
韓川已經穿好了衣服,猴急著正想出門。
這時,韓晉年衝完澡出來。他去倒了一杯熱水,他剛一聽完許笠雲告訴給他的話,就忙不迭地就給穀石撥了個電話。
許笠雲靜靜地在一邊等了一會。她想,此時中國大陸那邊,該是晚上八點多吧。每當碰到這種急事的時候,她都不會去幹涉韓晉年的處理方式的。
於是,她招呼韓川一起進了自己的房間。
96
韓晉年緊緊地握著電話話筒,忙著問穀石說:“哥們,出什麽大事了?!你怎麽不直接跟我打電話,還要讓耿小袖跟我轉話?!”
穀石說:“我操!晉年,她現在不是你最親近的人嗎?!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已經回紐約了!”
韓晉年說:“許笠雲已經過來了,以後你跟我聯係時,稍微注意一點,我跟耿小袖的事不要再提了。說吧,什麽事?快過新年了,不會是什麽壞事吧?!”
穀石歎了口氣說:“我跟君慧的事終於定下來了。”
韓晉年聽了,鬆了口氣,他輕聲笑著問說:“你跟她終於離了?這不正是你一直盼著的好事嗎?祝賀你一下!還有,你的那位新人小高,前幾天我讓耿小袖到羅蘭崗市去看過她一次,她的狀態挺好的,就是抱怨說這邊太冷清了點。哥們,看來明年你要走好運了!”
穀石苦笑著說:“什麽好運!晉年,你知道,我跟君慧離是離了,但是代價太大了!我剛剛跟她簽好協議。這娘們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了。媽的,她想在溫哥華要一幢房子,還有一大筆的存款。哥們,我混來混去的這四十年,覺得還是這個原來看上去最可靠的女人,才最可怕!你知道,我這一路下來,至少得有兩個指頭數的付出!”
韓晉年望了一下門外,輕聲說道:“哥們,這就是你想要跟我說的事嗎?!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這種話,你以後有空了再談好不好?過會我們一家就要出去吃團圓飯了。不就是給她一筆錢嗎?!隻要她要的不是天價,你把她擺平一下不就得了。女人信的就是錢,然後才是感情什麽的。況且,再怎麽說,她也曾經是你的女人吧!你這人,幹嘛這麽絕情。你自己得掌握好分寸!要知道,君慧她真要弄出事來,我倒無所謂,無非是做了一筆賠本的買賣罷了。可你呢?你就算輸得精光了!”
穀石說:“這我清楚。因此才急!你知道,如果單單是錢的事,倒也罷了。我已經準備付出一百萬美金跟她了結。——問題是,現在她那頭又出了麻煩了!”
韓晉年一怔,忙問說:“出了什麽麻煩?不會是君慧她還想跟咱們過不去吧?!如果這樣,那她倒真的成了我們的麻煩了!”
穀石聲音疲遝地笑了笑,說:“哥們,不好意思,君慧她那邊還真有些棘手了。你知道,君慧她不知什麽時候,將我手上儲存的我們的一些重要的檔案,給弄到手了!”
韓晉年這時有點吃驚了,他抱怨說:“穀石,你怎麽這麽粗心!虧你也在商海上折騰了十幾年了!你說清楚,到底都是些什麽檔案?有沒有我們公司跟你來往的那些文件?”
穀石說:“那倒沒有,那是絕密文件,沒有我設的密碼,誰也打不開!她弄到手的是一些我們這邊‘客戶’們的檔案材料,我平時都存在一個碟盤上了,放在家裏,不知道她什麽開始留意我的行蹤了,被她給Copy了一份!你知道,這些客戶都是什麽樣的人物!這事要是泄露出去,那還不要引起政界地震了?!”
韓晉年頓了一會,說:“那你現在想怎麽辦?那些檔案可千萬不能曝光!我們做生意的講究的是信譽,要對我們的客戶負責!穀石,你得想盡辦法將君慧她給穩住,千萬不能出紕漏!”
穀石長長地吸了口氣,說:“我幫她辦好了去加拿大的移民簽證後,她倒是將Copy的文件盤交給我了。可是,誰又能肯定她手裏沒有另外的複製本呢!這女人!搞記者這行的,邪門著呢!敲詐勒索,無所不用其極!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哥們,這年頭,人心靠不住啊,隻有錢最真實,最貼心!我想好了,如果實在不行,我想等送她到了溫哥華後,找人把她幹掉!”
韓晉年冷笑說:“兄弟,你以為北美這是在什麽地方啊?!也虧你想得出來這鳥主意!好在現在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國家跟中國大陸都沒有簽署有引渡條約,我們正可以利用這個有利條件,盡快將手頭上的幾宗大生意敲定了,到時你幹脆也過來算了。弄了個幾千萬美刀,隻要你不天天往拉斯韋加斯跑,估計這輩子也可以過得人模狗樣了。”
他歎了口氣,接著說:“我也想收攤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把君慧穩住。什麽時候我到洛杉磯後,再去找一下她的那個同學費寧,說服她幫一下君慧。”
穀石道:“你上次不是碰了一鼻子灰了?她能聽你的?!”
韓晉年笑著說:“這你放心好了。迄今為止,還沒有我對付不來的女人呢!我可看出來了,這費寧她心軟。”
穀石享了想,說:“不過,憑我的直覺,她是不會插手這事的!她跟我們不是一個道上的人。”
韓晉年說:“好了,這事就先這樣吧。我兒子已經開始在吵了!我們得走了。還有,祝你在即將到來的2006年裏,萬事如意。老婆和兒子安康!”
穀石笑了笑說:“但願如此!祝你也是!”他忽然又問道:“晉年,你剛才說什麽了?你怎麽知道小周她懷的是兒子?!”
韓晉年笑著說:“前幾天她剛做的超聲波,耿小袖告訴我的。怎麽,她沒跟你說?!”
穀石忍不住高興地說:“可能她是想在新年的時候告訴我這事,讓我驚喜一下吧!這丫頭!”
韓晉年放下電話,想了想,隨即過去敲開了許笠雲房間的門。韓川早已經等不及了,許笠雲正在哄他。韓晉年笑著說:“我們一起出去喝早茶吧。我也該輕鬆一下了。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在車上,許笠雲笑著問韓晉年說:“穀石找你什麽事啊?”
韓晉年歎了口氣說:“她太太跟他離婚了!”
許笠雲想了一下說:“我見過他太太君慧的,很乖巧、很俊俏的一個女人,怎麽就離了呢?!”
韓晉年笑著說:“這事都怪穀石,是他先有了外遇,人家君慧當然不高興了。說心裏話,我倒是更喜歡君慧。多好的一個女人,又有個性!可穀石就是改不了愛吃葷的壞脾氣!他在上大學時就是我們學校有名的花花公子了!”
許笠雲默然了。過會她又笑著說:“那個耿小袖聽起來也像是個乖巧的女人。她現在一定是你的得力助手吧?!”
韓晉年望著後視鏡,笑著說:“笠雲,老董該都告訴你了吧?你可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可不是穀石!她先生是C大的博士。她已經懷孕了,過些日子想辭職不幹了。我想留她也留不住。在LA那頭的生意,她跟Johnny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如今你跟小川過來了,我以後要多陪著你們,盡量將盡力放在‘亞美’這邊。不過,耿小袖她這麽一走,LA那邊公司的得力人選,還真難找了!”
許笠雲笑著說:“晉年,但願到時候我們母子倆不至於拖了你的後腿!”
韓晉年聽了這話,不覺愣怔一下。他知道,許笠雲的話中,肯定另有所指。她表麵上對他的事不加幹涉,但是,誰知道背地裏她又是怎麽看待他的?
他正忐忑不安地琢磨著許笠雲的話,許笠雲又笑著說:“晉年,你還是多花點精力忙你自己的事業吧!小川有我看著呢。”
‘隻要你能拿得起,我許笠雲就能放得下。’
挺喜歡這個大家閨秀笠雲,不過肯定不好惹。
韓是鳳凰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