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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衣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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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歸來篇

(2010-11-05 22:39:23) 下一個
          

                                             B    

  


 33、故地
       

 LA時間八月十五日下午兩點,何如和M集團一行十幾個人乘坐東航航班離開了LAX,飛向上海。

 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飛了十幾個小時,到第二天晚上北京時間二十點多,飛臨上海外空。何如在飛機上睡了七個多小時,因為時差的緣故,下午在飛機抵達漢城金波機場後,她就再也睡不著了。現在她從空中俯瞰著離別了九年多的五彩繽紛,光怪陸離的夜上海,恍惚又置身於LA的夜空中。

 LA與上海同處於北緯三十度到三十五度之間,一個位於太平洋東岸,一個位於西岸,兩座大都市遙相輝映,卻各有著閃光的特色。

 與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的浦東高樓大廈群相比,位於LA中心的Canyon顯得有些暮氣了,它們大都建築於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如今在LA市區中,已經很難看到有五層樓以上的房子在興建了,一是因為LA位於環太平洋地震帶,二是LA的經濟帶正在逐漸向市區四周輻射擴散。LA市區人口雖然隻有三百多萬,但是加上四周邊的諸多衛星城,人口規模已經超過了一千萬。它的麵積是上海的一倍多,因此在空間上就比較鬆散,十幾條高速公路從市區中穿過,高架橋四處林立。在城市的結構上,LA是典型的棋盤形布局,相對於紐約,芝加哥,費城等老大城市,作為加州經濟樞紐的LA,似乎更為年輕一些。

 這些是何如在LA呆了五年多的印象。她當初在東部MBA畢業之後之所以不留在那邊,主要就是考慮到東部的環境比較保守,不像加州這邊那麽有生氣。她覺得,一個城市的魅力,不在於它擁有多少的高樓大廈和車輛,而在於它的人文環境。

 與她當年離開時相比,眼前的上海更加現代化了,陸家嘴一帶的高樓區,似乎並不遜於LA市中心的Street Canyon。雖然經濟的繁榮並不能單以高樓大廈來衡量,但是近幾年來上海迷幻般的變化,還是非常迷人的。經濟的發展是一個城市的血脈,如今的上海就像被注入了新鮮的血液,煥發著年輕的生命力。

 何如心想,難怪他們M集團要急著向上海進軍,因為在中國這個蓬勃發展的市場,機會可能稍縱即逝。這次集團在遠東保險公司參股,實際上可能隻是想先在這裏建立一個橋頭堡,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資金登陸這個龐大的市場。

 

 飛機徐徐地在浦東機場降落。

 那裏早已有三輛VAN在等候著。跟車子一起來的有遠東保險公司的一位副總經理,一位三十來歲的男翻譯。副總經理陪著M集團的付董事長上了第一輛車子,那個男翻譯本來想擠上何如坐的第三輛車子,但是第二輛車子沒有翻譯,他隻好悻悻地上了第二輛車子。何如則擔任第三輛車子的翻譯。

 車隊出了浦東機場,直奔緊靠黃浦江邊的浦東香格裏拉大酒店。 

 在路上,何如跟Jones聊了起來。她問Jones這次來上海的第一印象是什麽?Jones說:“很遺憾,我不能倉促地告訴你我對它的第一印象,因為當明天太陽從東邊海麵上升起來的時候,我一覺醒來,忽然發現我周圍的一切又全都變樣了。”

 旁邊一位總部來的職員說道:“但願晚上我有個好覺。因為在新澤西,這個時候太陽正在從東邊的海上升起來。”

 到了香格裏拉大酒店,大家到餐廳裏吃過晚飯,然後被帶到各自的房間。因為何如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位女性,她被單獨安排在二十八層的一個客房中。

 何如先去衝了個澡,然後倒了杯紅葡萄酒,拉開窗簾。從她的房間裏,可以盡情瀏覽遠處的上海市區和黃浦江邊的外灘繁華的夜景,不遠處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在夜空中璀璨奪目。 

 

 九年了,何如想。

 她眺望著遠處母校所在的徐家匯的方向,在那裏的四年時間,她曾經嚐盡了甜酸苦辣,她對它的感情是難以言表的。現在它的上空,正被橘黃色的燈雲籠罩著。當初校園小徑裏靜謐的夜色,如今也許已被紙醉金迷的躁動的欲望吞噬了。

 她在美國時,已經很少去考慮什麽人格物化的問題,但是她剛才在一下飛機時,似乎一下子就嗅到了這種氣息。也許隻有記憶才是樸素的。吳笑天在畢業以後在這裏又呆了七年多,難怪他們之間不自覺地已經出現了一道破裂的縫隙。她想,吳笑天他當初到底想在這裏追求到什麽呢?如今他的全力以赴的科研事業,到底是對以往的逃避呢,還是真的在觀念上的轉型?!

 這個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是M方的業務助理兼翻譯,因此晚上一定要睡好,以便明天有足夠的精力參與談判。她睡覺時老是認床,因此一直到午夜兩點多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睡著。這次他們M集團的代表與遠東保險公司的談判隻有三天時間,第一次會議明天早上十點就要開始。

 談生意的很講究給對方的第一印象,這多少會影響到接下去的談判的策略與籌碼。

 

 第二天早上,還沒到九點何如就匆匆忙忙地起來了。梳洗之後,她沒怎麽化妝,隻是將頭發盤起來,在腦後紮成一個小髻。她穿了一款深黑色西服套裙裝,配著裏麵的墨綠色襯衣,看上去顯得清雅卻不浮華,和她的身份正好相稱。隨後她來到餐廳裏用早餐。她要了一杯橘汁,兩片烤麵包,一個甜點。

 正在吃著,忽然一個男人端著餐盤子來到她的桌前,用流利的英文笑著問她說:“小姐,我可以坐下嗎?”

 何如抬頭一看,原來來人是遠東保險的那個男翻譯。她笑著點了點頭。

 那人坐下後,就遞了一張名片過來,何如拿著瞄了一眼,看清了這人叫顧村,是遠東保險公司總部研究發展部門的一個經理,是美國B大畢業的MBA。何如笑著說:“這麽說,你是‘海歸派’了?”

 她把自己的名片也給了他。顧村接過她的名片,掃了一眼,自嘲說:“什麽海歸不海歸的,我隻不過是比較喜歡國內的環境而已。何小姐以後如果代表你們M集團派駐上海,那麽我們就是同事和朋友了。”

 何如說:“生意場上隻有競爭對手,沒有真正的朋友。難道你們B大的老師沒跟你講過這話嗎?”

 顧村有些尷尬,說:“可是這是在中國,我們更著重的應該是人情味。”

 何如說:“我一個月以後就要回LA去,我的事業在那裏。”

 顧村笑著說:“回去也好。如今上海這裏是人才濟濟,藏龍臥虎。哪邊順心在哪邊幹,其實都一樣。何小姐是不是在LA已經安了家了?”

 何如聽了,心下有些不悅,她冷冷地說:“對不起,顧先生,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嗎?!”

 顧村不自然地笑著說:“當然可以。我隻是好奇而已。”

 

 

 34、談判

 

 

 談判在十點的時候準時開始。

 何如充當M方的翻譯兼秘書,遠東保險公司方麵則由顧村任翻譯兼秘書。

 談判的內容主要集中在M集團在遠東保險公司中參股權的比率,以及在管理方麵的人員分配與責任。遠東保險公司強調,M集團在遠東保險公司中的股份占有比例不能超過百分之四十,但M方卻堅持己方的份額應該占百分之四十八。遠東保險方麵很清楚,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所需投入的資金對M集團來說,隻是小菜一碟,但遠東保險的所有資金差不多都壓在裏麵了。在管理方麵,M集團希望直接參與重要部門的運作管理,並在重大決策問題上享有決策權。但這是遠東保險公司所不能接受的,它們最擔心的就是外資的控股權。 

 談判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於是雙方約定吃過午餐之後繼續談判。

 

 何如吃飯的時候,顧村又過來跟她同桌。顧村笑著說:“何小姐,你方在談判桌上的氣勢太咄咄逼人了,難道就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何如說:“這是M集團總部提出來的最後的底線,我們其實不過是將總部的意願轉達給你們而已。我們在這家酒店隻預定了三天時間的客房,三天後如果談判還陷於僵局,我們就要直接飛廣州去了。”

 顧村匆匆吃完飯就走了。何如心裏暗笑,她知道顧村是想要套他們集團的底牌,所以就胡謅了幾句,其實總部的真實意圖她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她相信她剛才的幾句話,顧村肯定已經當真了。

  在有些場合,表麵上的不成熟比精明的機關更為討巧。

 

 下午的談判到七點多才結束,雙方就M集團參股的比例達成初步的意見。M集團的股份占雙方總股的百分之四十二,遠東保險公司占百分之四十九,另外的百分之九股權則由第三者購買。

 晚飯後,顧村邀請何如到夜總會去跳舞。何如出於禮貌,就陪他跳了兩首曲子,然後托辭說昨晚因時差關係沒睡好,想早點回房休息。

 顧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想,這女人也真是,都在美國呆了這麽多年了,觀念還這麽保守! 

 何如剛回到房間,就聽得有人敲門。她心想,這個顧村怎麽這麽煩,纏住她不放了?!於是她寒著臉過去開了門,隻見站在門外的卻是JonesJones笑著說:“如,我可以進來打攪你幾分鍾時間嗎?”

 何如笑著請他進了屋。Jones說:“如,今天在談判桌上你發揮的很出色,把我們的意圖明白無誤地傳遞給了對方。”

 何如笑著說:“謝謝你的讚賞。我隻不過在盡自己的責任而已。”

 Jones隨後又說道:“對方的那個翻譯村似乎對你很在意,你應該知道怎麽跟他周旋的!”

 何如說:“頭,這一點請你們放心,我是不會拿團隊的利益去做私人交往的籌碼的。我如果對村過於冷淡,你可以設想一下,他會跟他的Boss如何談及他對我們的印象的。”

 Jones笑了。他朝何如豎起了拇指,說了聲“晚安”就走了。

 

 第二天跟第三天的談判範圍,主要集中在M集團參與管理與在“遠東保險”中的決策權力上。

 經過兩天時間激烈的討價還價,雙方各自做了讓步。M集團在所占百分之四十二股權中,有百分之四十為有投票權股,它可以直接參與遠東保險公司各個部門的運作管理,並由它指派管理人員。但是遠東保險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為全額有投票權股。另外的百分之九股份為無投票權股,其投票權以“管理契約”方式由M集團與遠東保險公司共享。在公司的決策上,M集團的參與權由其投票權股決定是否有最後的裁決權。這是M集團在這次談判中做出的最大的讓步。這樣,遠東保險公司的資金一下子翻了將近一倍,而M集團則憑借其雄厚的資本實力,在陸家嘴這個前途遠大的金融區域,紮下了腳根。

 談判過後,雙方簽訂了協定。遠東保險的董事長笑著對M集團的付董事長說:“這下子你們明天不必趕著退房,直飛廣州去了吧?”

  那付董事長聽了顧村的翻譯,懵懂地看著何如。何如貼近他的身邊,笑著輕聲說了幾句。付董事長忍不住衝著何如哈哈大笑起來。

 

 談判結束後第二天晚上,Jones和付董事長等人離開上海,飛回美國。何如和其他六位M集團的代表留在了上海,處理協定中具體的業務條款的善後工作。何如繃緊了幾天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了,她白天跟同事們一起到位於陸家嘴的遠東保險公司總部工作,晚上沒事了,就開始處理一些私事。

 她先給白果的父母家打了個電話,然後叫了輛的士,將白果托她帶的幾件東西送到他們家去。

 白果的父母見到何如十分高興,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女兒一樣。

 白果是獨生女,她的父親是個退休的軍人,母親是退休的大學教師。何如覺得白果的個頭長得像她父親,而長相卻像她母親一樣柔和。白果的母親聊著聊著就扯到了白果的婚事上,她問何如,白果跟江穀的事有眉目了沒有?何如想起她過生日那天晚上,白果跟她說的話,就說:“白果可能想在今年內辦了這事吧,她告訴我說他們要在她生日那天去辦結婚手續,然後在明年春天時回來辦喜事。”

 白果的母親聽了,高興地對她丈夫說:“老頭子,聽到沒有?隻剩下三個月我們的女兒就要成親了!白果的生日是十一月底的。”

 白父說:“我不是早就給你說過了,水到自然成。小孩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折騰,你急也沒用。”

 何如說:“我還要過些日子回美國,你們要給白果捎什麽東西的話,就給我打個電話。”

 白母笑著說:“白果她就要回來了,東西就不用再麻煩你帶了。”

 

 

 35、雨絲記憶

 

 

 從白家出來,何如在路口攔了輛的士回浦東。在經過外灘時,她讓司機把車開得慢些。她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麵,思緒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九年前。

 那也是一個夜晚,細雨蒙蒙,她和吳笑天打著一把雨傘,漫步在外灘的欄杆邊上。那時江兩邊還沒有現在這麽繁華,遠處開發中的浦東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夜色顯得格外靜謐。她和吳笑天誰也不先開口說話,就那樣在雨絲中緩緩走著。在這以前,他們兩人已經把該說的話全都說了,現在的情境與其說是沉默,毋寧說是沉重。

 那天,何如赴美留學的簽證已經拿到了,這是她兩年多來努力的結果。她以優異的成績被位於美國東北部的G大接納,攻讀PHD。她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但是她和吳笑天將近三年的戀情卻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不說是死胡同的話。當初何如無法說服吳笑天跟她一起去美國就讀,其實吳笑天的成績在班上一直都在前幾名,英語也早已通過了八級考試。他似乎更看好上海的前景,因此想留下來發展,而不願意再辛辛苦苦花上幾年的努力去拿那個洋博士學位。他在何如簽證前就跟她說好了:如果何如能簽得過,他願意在上海一直等到她在美國獲得學位後回來;而何如的意思則截然相反,她說她如果一腳跨出去,就再也不會回頭了,但是她願意在美國等吳笑天三年,讓他有個重新選擇與回旋的餘地。

  今天何如簽證到手了,兩人相約到這外灘來,做出最後的決定。

 吳笑天拚命地抽著煙,刺鼻的煙味嗆得何如眼淚都快要出來了。何如終於打破沉默,先開了口:“笑天,既然我們對自己的選擇都這麽執拗,那就隻好憑時間來作決斷了。我已經說過了,我願意等你三年,在這三年中,你也許會有新想法的。”

 吳笑天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僅僅是因為這種考慮的話,那麽我勸你不必再勉強自己了。如果你學成後願意回來,我可以等你。”

 何如苦笑著說:“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麽去美國的。所以我不會再走回頭路的。”

 吳笑天說:“這樣的話,那麽今天晚上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何如聽了,猛地緊緊抱住了他,泣不成聲。吳笑天的眼睛也濕潤了,那一刻,他曾經動了放棄自己選擇的念頭,但隨後他便告誡自己,那隻是稍縱即逝的衝動。

 那天也是八月中旬,兩人就那樣在雨中緊緊擁抱著,誰也不想鬆開手。

 一直到了深夜兩點多,吳笑天才扶著何如,步行送她回到她的住處。

 幾天後何如就啟程去美國了,她在虹橋機場登上飛機的時候,還不停地回頭,企望吳笑天會突然出現在候機室。但是她失望了。

 實際上,那時吳笑天正在候機室的一個角落裏,默默地看著她進了機艙。這事他在到美國後,始終沒有對何如說過。他的脾氣就是如此,像小孩一樣死要麵子。

 而沒有誰比何如更了解吳笑天的這種脾氣了。所以去年底當她知道吳笑天要來美國做博士後時,她感到異常的驚訝。當然她剛開始時還不知道吳笑天和陳秋笛的那段恩怨,她隻是覺得,吳笑天在處理重大選擇時,一方麵既優柔寡斷,一方麵又特別任性。

 她望著車窗外輕輕地蕩漾著的江水,心想,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九年時光,把再怎麽珍貴的往事,也給衝淡了。

 

 何如回到大酒店,一位小姐捧著一束花過來說:“何小姐,剛才有位姓顧的先生請人送花來給你。”

 何如接過花,見裏麵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麵用英文寫著:“親愛的何小姐,請你原諒我的冒昧。我想邀請你明天晚上與我共進晚餐。如蒙賞光,不勝榮幸!顧村。”

 何如淡淡一笑,把花擱在窗台上,然後找出顧村的名片,撥通了他的手機,說:“顧先生,非常抱歉,明天晚上我另有約會。”她沒等到對方回話,就把電話掛了。

 她想起吳笑天托她帶給周潤的那些書,便給周潤家裏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粗沉的男人聲音,她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原本熟悉的那個大學時的同學周潤。於是她問對方說:“請問你是周潤嗎?”

 對方聽到她的聲音,愣了一會說:“我是周潤。你是誰?你的聲音有點熟悉。”

 何如不想現在就告訴他自己是誰,就說:“你的同學吳笑天托我帶了幾本書給你。你明天晚上八點以後,到浦東香格裏拉大酒店大廳服務台,查找住二十八層的一個姓何的女士。她有東西要交給你。” 

 

 

 36、心潮

 

 

 第二天傍晚,何如從遠東保險公司總部回來後,在餐廳裏吃過飯,回到房間後又衝了個澡。

 八點時候,屋外有人敲門,何如過去開了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圓臉胖子。

 何如一時認不出來是誰,還是那胖子先大聲地叫了她的名字。胖子笑著說:“何如,果然是你!昨晚上我放下電話後,一直在琢磨你是誰?我想既然是美國來的,又跟笑天相識,又姓何,而且聲音又那麽耳熟,我就猜出肯定是你何如了。你好象沒怎麽變化,還跟畢業時差不多。真是風采依然!”

 何如忙笑著把他請進屋,說:“老同學,你可是發福了。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你,我肯定不敢認你了。誰會想象的出,當初瘦的跟錐子似的周潤,如今居然一身富態。”

 她去倒了兩杯紅葡萄酒,給自己的那杯放了點冰塊。老同學見麵,說不完的話。周潤先問了在美國的那些同學的情況,何如說:“大家天南地北的,幾年時間還見不到一次麵。平時不過偶爾打打電話而已。大家差不多都成家了,各忙各的。”

 周潤又問起吳笑天的情況,何如簡單地說了一下。周潤歎了口氣,說:“笑天他也不容易,他的個性你比我們更了解。我們這些同學有時談起他來,都說他有兩件事讓人沒想到。”

 何如問說:“哪兩件事?”

 周潤說:“其實你猜都猜得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當初他居然情願要跟你分手,也不願和你一起去美國;第二件事是他去年又決定要去美國做博士後,剛開始我們還以為他是為了你,後來他自己告訴我們說是另有原由。”

 何如說:“我們的關係早就斷了,而且分手了這麽多年,兩人都變了很多。這些事我是理智地考慮過的。”

 周潤說:“笑天他沒給你說過他跟那個台灣姑娘的事吧?”

 何如猜他說的台灣姑娘,就是在保險公司和Casino裏見到過的那個朱迪,但她對他們倆在國內的事卻一無所知。於是她問周潤是怎麽回事?周潤說:“三言兩語說不清。那女的也是我們學校的,笑天不知怎麽地就跟她扯上了。反正聽說他是栽在了那個女人的手裏了。他小子做事有個壞毛病,就是對什麽事都不認真,現在吃了這麽多的苦頭,腦子可能清醒些了。他是個好人,你得幫幫他,你們舊情不再,同學之情還是在的!他不能再栽跟鬥了,他要再栽一次,這輩子算是完了!”

 何如聽著,默默地喝著酒。兩人一聊就是快兩個小時,周潤問何如這次回來要呆多長時間,何如說可能一個月。周潤說:“等哪天你方便了,我把在上海的同學都招來,咱們好好聚一聚。”

 何如笑著答應了。她把吳笑天托她帶的書給了周潤,說:“臨走前吳笑天告訴我,他在PNAS上已經發了一篇Paper。”

 周潤翻了翻書刊,喜笑顏開地說:“乖乖,這小子,不簡單。回去後你得好好地代我謝謝他!”

 

 周潤走後,何如的心情難以平靜下來了。她想到剛才周潤跟他說的“他是個好人,你得幫幫他,舊情不再,同學之情還是在的”的那句話,再想想這快一年下來自己和吳笑天的那種不即不離,不溫不冷的關係,鼻子不覺地一酸。

 她來到窗前,望著黃浦江,似乎又看到了九年前在外灘上的那對緊緊擁抱著的生離死別的情侶,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於是她拿起話筒,撥了吳笑天住處的電話。她看了時間,是晚上十點一刻,此時LA該是早上七點。

 電話響了一會兒,對方沒人接聽。

 何如又對了一下吳笑天的號碼,然後再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聽。她想,今天這邊是星期二晚上,那麽C城就應該是星期二早上,吳笑天是個老夜貓子,按道理,他是不會這麽早就起床出去的,除了特殊情況,他每天一般都要睡到九點才起床的。 除非——

 她心頭突然“咯噔”一下,馬上想到,除非他昨晚上不在自己的家裏睡覺!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吳笑天以前的女友朱迪,還有方才周潤斷斷續續的告訴她的那些事,便啪地一聲將電話掛上了。剛才周潤跟她說了吳笑天“做什麽事都不認真”那句話後,她本來對吳笑天重新生出的一股暖意,此時一下子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記起劉東起上次在川菜館跟他說的他要回國度假的事,他要她到上海後把她的住處還有電話號碼告訴他。劉東起要回國的話,最早在二十一日就可以成行了。現在這邊已經是二十日夜晚,也就是LA的二十日早上。如果她想在上海跟劉東起見麵的話,那麽現在就得給他打個電話了。

 但是,何如拿起話筒的時候,又猶豫了。她想,她這樣主動地將自己的地址和電話告訴給劉東起,會不會被對方誤解為,她是在向他傳遞某種他正在急切地等待的信息呢?如果對方真的這樣來理解她的用意,那麽就等於說,她是在向他暗示她是喜歡他的,這樣的話,那麽兩人今後的關係就有可能發生微妙的變化了。

 不過,最後她還是撥了劉東起家的電話。話筒裏很快就傳來劉東起迷迷糊糊的“誰呀”問語。何如笑說:“是我,何如,還沒起來啊?我以為你現在正興奮地睡不著覺呢。”

 劉東起一聽是她的聲音,高興地說:“我以為你把上次咱們在川菜館說過的話給忘了呢!昨晚上我整理材料,一直到兩點多才睡下,我已經訂好了東航星期六晚上的雙程機票,因此今天想把材料交到所裏,明天就可以出去買些帶回國的東西了。”

 何如笑著說:“你還是少帶點東西回來好,上海這裏什麽都有,我都有點後悔做了一次搬運工了。你不如到這裏之後再去買,別到時候費勁裝了一箱子東西回來,人家一看全都是中國製造的。”

 劉東起說:“從這邊帶回去的跟在那邊買的,意義不一樣。在人情這種事上我可瀟灑不起來。你在那邊怎麽樣?上海這些年變化是不是很大?”

 何如說:“我們的協議已經簽了,不過我估計還要在這呆些日子。上海變得怎麽樣了,我一時也說不清楚,你自己回來看好了。我把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給你,我白天不在酒店,晚上八點以後一般都在。”

 她說了地址和電話號碼,又和劉東起聊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37、樓院依舊

 

 

 星期六那天,何如一大早起來,想到南京路上去逛一逛,然後再去母校那邊看看。剛要出門,電話響了。她拿起話筒,一聽是顧村打來的,心裏登時一涼。顧村說他們好不容易才閑下來,所以他今天要開車過來接何如出去,好好散散心。何如說她想獨自出去走走,顧村笑著說:“何小姐,拜托你就賞光一次行不行,今天你要再拒絕我,連我太太都要瞧不起我了。”

 何如一聽笑了,說:“你現在在哪裏?”

 顧村說:“就在酒店下麵。我們先去喝早茶。”

 

 何如上了顧村的車,顧村說:“何小姐,不是我說你,你在老美都呆了這麽久了,怎麽觀念比上海灘的娘兒們還保守?好不容易有一天清閑,也得讓身子骨輕鬆輕鬆一下。”

 何如說:“我已經習慣了美國那種獨來獨往的生活,不太喜歡湊熱鬧。一個人的世界未必都是鬱悶的。”

 顧村說:“我可是個憋不住的人。當初在費城B大就讀時,因為學習緊張,所以每逢周末就獨自一人駕車到郊外去亂遛。畢業後實在按奈不住了,幹脆跑了回來,娶妻生子,熱熱鬧鬧的,圖的就是個實在。”

 何如說:“看不出來你連小孩都有了!”

 顧村說:“我算是晚的了,在老美耽擱了幾年,也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虧了。”

 顧村帶何如來到一家餐廳,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座位。顧村要何如隨便想吃什麽就點什麽,何如隻點了一籠蝦餃就再也不肯要了。顧村說:“要知道你吃得這麽秀氣,何必到這種地方來呢?!”

 何如說:“我早餐一般隻吃些甜點,果汁或者牛奶。咱們今天主要是出來輕鬆輕鬆的,吃什麽倒無所謂。”

 顧村說:“好,就依你的。隻要你開心就行。”

 他正說著,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支吾了幾聲,何如瞧他的神情,便知道對方是個跟他關係很密切的人。顧村對著手機說:“不是她,她今天帶小孩回她家去了。你別多心!我現在正跟一位美國來的朋友在談事呢。那事如果有了眉目,我會安排個時間讓你們見麵的。晚上我再給你打過去吧。”說著就把手機關了。

 何如猜得出來,對方可能是個女的,但顯然不是他的太太。她在心底裏會心地笑了:這顧村肯定不是個老實的料。顧村搖了搖頭對何如說:“你也看出來了,是個女的。去年在一個同學的婚宴上認識的,想要出國,纏上我了。唉,也是一時糊塗。”

 他掏出一支煙點上,說:“何小姐,不瞞你說,我這些天老在琢磨著,憑你得天獨厚的條件,你完全可以以你們集團代表的身份派駐上海的,如果你能留下來,我們公司跟貴集團的合作將會更為融洽。”

 何如笑著說:“顧先生,這個問題該是屬於公事吧?”

  顧村笑說:“這是半公半私的事。”

 何如笑說:“我可不想在這種場合談論這種事,影響我的胃口。”

 顧村說:“何小姐,你知道嗎?我們公司的董事長和總經理對你的才幹都非常賞識!”

 何如說:“我非常榮幸。但這跟我的工作定向是兩碼事。”

 顧村說:“不過我覺得我剛才說的話,還是值得你考慮一下的。”

 何如說:“如果這是私事,我有我自己的主見,就請顧先生不用費心了。如果這是公事,那我現在就離開這裏。”

 顧村忙笑著說:“好好,算我多話了。”

 

 喝過早茶,顧村要買單,何如堅持要各付各的。顧村說:“何小姐,這是在上海!今天你是我的客人,你這不是不給我麵子嗎?”

 何如笑著說:“你請客就是給我麵子了嗎?”

 顧村歎了口氣,隻好順著她了。

 兩人來到街上,何如說她要獨自一人去她的母校走走。顧村要送她去,何如說:“不必了,我打的去就行了。我想重新去體會一下記憶中的時光。”

 她攔了一輛的士,朝顧村揮揮手就走了。顧村瞪大眼睛望著馳去的出租車,心想:這何如是怎麽回事?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到底是上海變了,還是美國變了?!

 何如來到她位於徐家匯的母校,隻見校門口一帶,除了大門的門樓還保留著舊模樣之外,她已找不出其它的熟悉的蹤影了。此時正是暑假,校園裏沒多少人。她先來到她以前住過的那幢宿舍樓前,隻見樓裏靜悄悄的,樓房在陽光下顯得有點蒼老。

 她似乎突然間又聽到了一陣陣唧唧喳喳的說笑聲從樓裏傳出。

 

 從大二開始,她在這幢樓裏品嚐了三年時間的甜酸苦辣,她覺得那三年是她最難以忘卻的記憶。她是在這裏漸漸地成熟的。九年過去,時光把這幢大樓剝蝕得更加灰蒙,就像當初她第一次走進大樓,然後從這裏開始,新的生活日複一日,漸漸地成熟,然後老化了一樣。

 她沿著林蔭小路漫步著,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她第一次正式開始和吳笑天交往的地方,那是學生宿舍區裏一幢低矮的開水房。

 她在大一的時候,跟吳笑天差不多連三句話都沒說上。那時男女生之間除了班裏安排的集體活動之外,基本上沒什麽接觸,相互之間也沒有戀愛的動機。何如每天差不多都呆在教室和圖書館裏,而吳笑天那時性格又特別的內向,走路都低著頭,又兼且他個頭瘦小,一付營養不良的樣子,因此在班上不引人注目。

 真正打破這種僵局是在漫長的暑假過去,剛上大二時候。

 有一次,何如到水房打水,吳笑天剛好就在她的身邊。何如看了他一眼,她突然發現平時跟她一樣高的吳笑天,兩個多月不見,似乎一下子比她冒高出了半個頭,他的膚色也不像以前見過的那麽黝黑了。後來兩人好上之後,吳笑天才告訴她,他是在大一的下半個學期才開始真正發育的,在後來的一年時間裏,他長高了足足有十二厘米。

 吳笑天見何如在看他,就衝她笑了笑,何如也衝她笑了一下。吳笑天對她說:“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何如,是我們班的副班長。”

 何如聽了,愣了一下。吳笑天又說:“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吳笑天,我們是一個班的。”

 何如一聽忍不住就樂了。

 隨後他們兩人的交往開始多了起來,吳笑天的性格也開放多了,見到女生時,不再像以往那麽拘謹。有時候他還會找借口主動到何如宿舍去,跟他聊天,幫她們打開水。那時何如同宿舍的同學都沒想到,他們倆日後會成了一對。

 不久,何如母親病危,何如匆匆忙忙要趕回西安,吳笑天幫她拎著行李,一直送她到了火車站。

 那一次,何如上了火車後,吳笑天跟著她的車窗跑著,最後喘著粗氣大聲跟何如說:

 “你別忘了早點回來!”

 何如回校之後變得沉默寡言,吳笑天的話似乎也跟著少了,但他每天總會找到機會陪何如呆上一會兒。這時他們兩人都不說話,心裏卻在相互滋潤中逐漸地產生了共鳴。

 當有那麽一天,兩人忽然間都覺得有無數的話要向對方傾訴時,他們發現,他們已經誰都離不開對方了。

 於是長達兩年多的愛情開始了。

 

 

 38、近鄉情更切  

 

 

 劉東起乘坐的東航航班,是在北京時間八月二十五日清晨五點多到達上海浦東機場的。他拖著兩個大箱子出了機場,叫了一輛的士,要司機開到東方濱江大酒店。

 一路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熱情地和他交談著,給他介紹這幾年上海的變化,還有申辦世博會的盛況。司機問他說有多長時間沒來上海了,劉東起告訴他,自己離開上海已經有八個多年頭了。他說:“上海變化太大了,要是自己一個人找地方,說不定就要走丟了。”

 司機笑著說:“那還不是?!不過坐我的車子,你放心好了。”

 司機把劉東起送到了濱江大酒店。

 劉東起開了一個房間,放好行李,趕緊先去衝了個澡,隨後就上了床。他已經有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他有個習慣,每次出門,不論是在飛機,輪船,火車上,他都不能合眼,因此最怕做長途旅行,那對於他就跟活受罪差不多。此時他一躺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

  他起床後,先到外麵吃過飯,然後回到房間,給在閩南琴島的家裏打了個電話。電話是他女兒劉琴接的,她一聽到劉東起的聲音,興奮地就跑去叫她的爺爺奶奶。劉父先問了他幾句話,然後把話筒交給了劉母。劉母問他什麽時候回琴島,劉東起說:“我想在上海呆三天,了解一下這邊律師界的情況,然後再回去。”

 劉母說:“阿起,上次媽給你說的那件事,你拿定主意沒有?你老大不小了,人家小孫可是大姑娘,你要主動點。”

 劉東起說:“還是等見了麵後再說罷。像這種事我不想倉促就做決定。上次跟劉琴她媽就是因為太草率了,才弄成現在這種狀況。況且劉琴她願不願意我再給她找個後媽,也要聽一下她的意思。”

 劉母說:“她一個小孩懂得什麽?你們成親後,她又不跟你們在一起。”

 劉東起說:“我想劉琴也不能總在你們身邊,給你們添麻煩。過一段時間我想接她到美國去熟悉一下環境,再晚的話小孩就定型了。”

 這時,劉父在一邊聽到這話,忍不住衝著話筒大聲說道:“臭小子,你敢!什麽定型?做個中國人有什麽不好?!你以為你是誰?!”

 劉母把她的那個學生小孫的名字,地址,手機和電話號碼,還有工作單位都告訴給了劉東起,說:“你媽當了小孫她四年的輔導員,還不了解她?!她這人你放心好了,上次她到我們家來看我,對劉琴喜歡的不得了。她研究生畢業後,最近剛剛上班。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如果談的來的話,你就跟她一起回來。”

 劉東起心裏歎了口氣,緩緩放下了話筒。

 

 晚上酒店裏空氣有些憋悶,劉東起想到外麵走走。

 他來到大街上,在一個電話亭給他原來工作過的律師事務所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孩,他說了幾個要找的人的名字,那個女孩說她一個都不認識。她說:“以前在這裏工作的很多律師,現在都自己分出去做了。不過我們的主任已經在這裏幹了六年了,你想不想找他?”

 劉東起說算了,他離開這裏已經八年多了。

 當他沉沉地放下電話的時候,隻覺得平時在印象裏就那麽輕飄飄地一瞬的八年時光,此時竟然會是如此的結實,悠長。看來空間距離在某種意義上,是會相對地抵消時間的假象的。

 很顯然的,當他想去尋找記憶中的世界時,他實際上已經成了那個世界的局外人。過去隻能存在於記憶中,而永遠不可能重現。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這點。

 他沿著濱江大道慢慢走著,看著江兩岸華燈初上,暮色低垂,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感不覺油然而生。

 舊地重遊,他感受到的不是期盼中的驚喜,而是像隔著厚重的玻璃牆,無奈地觀望著牆那邊變幻的世界,逐漸抹去曾存在於他記憶中的那些人,物,事。相對於他的記憶來說,現實正變得陌生,冷漠,完全沒有他一廂情願的那份親切感。空乏的想象是奢侈的,也是重塑自我的麻醉品。

 他就這樣慢慢地走著,想著,對四周喧鬧的人流與穿梭般的車流無動於衷。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他覺得雙腳有些麻木了,於是想攔一輛出租車回酒店去。這時,他的身邊突然有一輛小轎車“嘎”地一下停了下來,接著車後座的玻璃窗落了下來,車裏一個女人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劉東起定神一看,那女的卻是何如。他心頭頓時一熱,剛才存積在心頭的陰霾不覺一掃而光。

 

 那輛車子是遠東保險公司送何如回酒店的,何如跟司機說了幾句,然後下了車。那司機把車開回去了。

 劉東起看了看何如,笑著說:“你星期天還在忙啊?看上去瘦了些,不過更精神了。上海真是陶冶美女的好地方。”

 何如笑說:“沒辦法,我們的工作剛開始,壓力大,晚上睡眠又不太好。我睡覺老是認床。今天怎麽這麽巧,在這就碰上你了。要知道這樣,前幾天就不用給你打電話了。”

 劉東起說:“酒店裏憋悶,想出來散散心。沒想到一溜達就是兩個多小時。”

 何如笑說:“我真佩服你,在這麽擁擠的人流中,你居然能走上兩個多小時!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丟了行李的鄉下人似的。怪不得上次Hiking時你體力那麽好。”

 一提到那次Hiking,兩人不覺相視而笑了。劉東起說:“多麽難忘的野罌粟嗬!明年開春的時候,我們再到羚羊穀去!”

 何如笑著說:“一言為定!”

 

 兩人來到一家川菜館,要了一張桌子坐下。劉東起打量了一下餐廳說:“這家餐館的布局和裝潢,一點都不比我們在LA常去的那家川菜館差,這辣味聞起來也地道。”

 何如問他說:“回來大半天了,感受怎麽樣?”

 劉東起說:“最大的感受就是沒有原先設想的那種‘回來’的親切感,這讓我很失落。對於千變萬化中的上海來說,我們已經是局外人了。我們想要尋找的記憶中的過去,隻能沉澱在腦海裏了。眼前的世界對我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的世界,無論是在外觀還是在深層結構上。你說,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呢?!”

  何如歎了口氣說:“我的感覺也是這樣。昨天我去母校走了一趟,發現我要去尋找的往昔,其實都是自己用空洞的記憶編織出來的。我們原本是想到外麵去換換空氣,追求一些全新的生活感受,但是忍不住還想回頭看看,結果又負上了多年來想要卸掉的那些包袱。這太平洋更像是一段時光,而不隻是空間距離。”

 劉東起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本來也有回來創業的念頭的,但是今天這麽幾個小時走下來,覺得那可能隻是自己的一相情願而已。處身於人海之中,我突然產生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孤獨,以及由此而生的恐懼感。因此剛才驀然見到你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是多麽的驚喜!就像迷途的羔羊見到老牧人似的。”

 何如笑說:“你說的這話詩歌的味道也太濃了吧?哄小女孩還差不多。你這比方倒過來說還差不多。”

 劉東起不覺也笑了起來。何如回味一下自己說的話,臉色不覺紅了一下。

 何如問劉東起說:“你訂了哪一天的機票回鷺城?”

 劉東起說:“我想再在這裏呆兩天,買點東西,還有些事要辦。”

 何如打趣著笑說:“你們家裏人正急著等著你回去團圓呢。是不是在這裏還有什麽未了的舊情?”

  劉東起囁嚅了一會,心想,反正自己跟那個小孫又沒見過麵,而且見了麵後也不會真的談好那事,因此他決定把跟小孫見麵的事告訴何如,也好聽聽她的意見。他說:“是這樣的,我媽在上海給我介紹了一位女孩,她是我媽以前在藝術學院任教時的學生。我媽把她給誇的天花亂墜,要我跟她見個麵,但是我是不抱什麽希望的,相互間了解不深,湊合在一起,我隻怕又要重蹈覆轍。所以我想這兩天找個機會跟她談一談,把話和她說明白了,對她跟我媽都有個交待。”

 何如聽了之後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不動聲色地笑說:“上次我們在川菜館吃飯時,我就猜到你回國除了探親外,很可能還要相親的。這不是好事嗎?在這種事上,女人的心理總是脆弱的,你可千萬別傷了人家。”

 劉東起笑說:“女人所見略同,所以我正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何如想了想說:“首先你自己得確定好,你是想找個現實型的,有人情味的,能持家過日子的,還是那種單純情感型的,富於浪漫色彩的對象。如果你媽的眼光不會錯,我想這個小孫應該是兩者的結合,對你來說也比較適合,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在見麵之前,就拒人於千裏之外。”

 劉東起聽了,微微點了點頭,但是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何如又說:“另外,雖然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情感這東西還是可以培養起來的,當然前提應該是對方是個信得過的人。”

 劉東起說:“這麽說,你是讚同我跟她接觸了?”

 何如說:“既然有機會,你幹嘛要錯過?!我說的話隻是給你作參考的。”

 劉東起心想,聽何如這麽說,他的感情取向對她來說顯然是無關緊要的了。他的心裏禁不住一陣難受。他跟何如說:“我以為你的看法會跟我一樣的。”

 何如笑說:“你不是要聽我的意見嗎?當然,這最後的抉擇還不是在於你自己?!”

 劉東起琢磨著這句話,覺得何如的話中似乎另有意思。他觀察著何如的神情,卻見她正別過臉,望著窗外。他心想,女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就像個無底洞似的。

 

 

 39、相親

 

 

 兩人吃過飯,劉東起叫了一輛的士,送何如回到香格裏拉大酒店 。兩人在酒店外麵默默無語地相對佇立了一會兒,何如笑著說:“不早了,明天你還有事呢,晚上得早點休息。”說著轉身就進酒店去了。

 劉東起望著她的身影,悵然若失。

 

 何如回到房間後,先去衝了個澡。剛才她在餐館,聽了劉東起跟自己說的他要去跟那個他母親的女學生見麵的事,她的心裏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雖然劉東起把這種事告訴了她,足見他對自己的信任,但是,她從中也看出了劉東起對她在情感上的搖擺。她說她早已猜出劉東起回國有相親的目的,其實隻是一種推斷而已,並不是憑著女人的直覺。

 所以,當劉東起要她說說意見時,她還是慫恿他去和小孫見上一麵。她覺得自己說的話和反應都很得體,但問題是她真的很在乎,劉東起是不是出自內心的喜歡自己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麽劉東起和小孫的見麵就應該是逢場作戲了。反之,他在對待女人的感情上本來就是在逢場作戲。

 她越想心裏越亂,心想,自己早已過了兒女情長的年齡了,何必為了這些瑣事自尋煩惱?!她喝了一杯酒後躺在床上,睡眼迷蒙中,她好像聽到了劉東起給她打電話來,那刺耳地響著的鈴聲,攪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驟然睜眼一看,隻見房間裏空空蕩蕩的,床頭的電話還是靜靜地趴在那裏。 

 

 劉東起上了的士,要司機送他回濱江酒店。

 他回到房間後,回味著方才何如在談到小孫時的神情,心想,也許何如始終對他是存有隔離感的,他畢竟是個離過婚,有個八歲女兒的人。考慮到這些因素,何如對他若即若離的態度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且,他們倆的關係還沒發展到不可分割的地步,作為女人,她當然得謹慎地跨出與他交往的每一步。

 何如說得可能不錯,自己已經過了尋求單純型情感的年齡,現實也要求他選擇一個富有人情味的女人。他明白,婚姻並不等同於愛情。他渴望愛情,但是他不能沒有婚姻。

 於是,他撥打了小孫住處的電話號碼,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小孫她還沒有回家。他又撥了她的手機,對方聲音倉促地問道:“你是哪位?”

 劉東起猶豫了一下,想著該怎麽介紹自己的身份。對方又問說:“你到底是誰?是不是撥錯號碼了?”

 劉東起聽話筒裏喧鬧地要命,便大聲地說:“你好!我姓劉,剛從美國回來,你是小孫嗎?”

 對方說:“對,我是孫映。這裏太吵,我換個地方再跟你通話。”

 一會兒之後,話筒又傳來孫映的聲音:“現在好一點了。晚上一位朋友請我出來吃飯。我好象已經猜出你是誰了。你說你剛從美國回來,你是劉東起先生吧?”

 劉東起沒想到對方這麽爽快,愣了一下說:“我媽給我打電話時,提到了你。不知道明天你有沒有空?我想跟你見個麵。”

 那邊孫映沉吟了一會兒說:“好吧,不過我明天上午要去給一個朋友家的小孩上鋼琴課,你明天十二點後打我的手機,到時我們再聯係見麵的地方。明天見,劉先生!”

 劉東起想,聽這孫映的口氣,好像不是很有“人情味”的樣子。他拿著話筒,呆了半天,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滑稽。

 

 第二天午後,他撥了孫映的手機,孫映說:“劉先生,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

 劉東起告訴了她他的住址。孫映說:“那一帶我很熟,要不我過去找你吧。”

 劉東起答應了。他衝了個澡,換上一套像樣點的西式便裝。平時他對穿著不太講究,隻認一兩個牌子,夏天時就那麽幾件POLO套頭T型衫輪流著穿,現在忽然換了這套意大利名牌的長袖長褲夏裝,身子上下反而覺得別扭。

 在等著孫映來的時候,他又把皮鞋擦了一遍。他在穿著上唯一考究的就是皮鞋的亮度和光澤,他認為男人的派,主要就體現在皮鞋上。每次在接待客戶的時候,他首先就是先打量一下他們的皮鞋,然後再在暗地裏給他們打個分。

 在他的心目中,皮鞋是男人的鏡子。

 在把皮鞋擦到他自己感到滿意的時候,他到洗手間照了一下鏡子,覺得自己精神了不少。他不明白為什麽今天自己會這麽注重儀表,也許是潛意識裏認為孫映比自己小六歲,所以想掩飾一下真實的模樣,以便縮短兩人在年齡上的距離。但是,這不等於說承認自己已經開始老了嗎?

 他顧自笑了笑,心想,沒想到自己還真把這次見麵當真了。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劉東起過去拉開門,隻見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臉上不施粉黛,看上去清新靚麗。那女子笑著對劉東起說:“請問是劉先生嗎?”

 劉東起愣了一下。眼前的這位女子,跟昨晚上和他通話的那個他印象中的孫映,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似的。正在發呆,那女子說:“我就是孫映,我可以進去嗎?”

 劉東起慌忙把她請進屋。

 孫映坐下來後就笑著說:“劉先生,你能不能把冷氣打開?今天外麵氣溫太高了。”

 劉東起趕緊去開了冷氣,說:“對不起。我在LA已經習慣了不開空調,那裏冬溫夏涼,四季如春。我昨天剛到上海,還沒體會到這邊的熱意。”

 他去倒了一杯飲料給孫映。孫映說:“LA好象是靠海的吧?”

 劉東起說:“是的,那裏的海灘很迷人。不過我住的地方離海邊還要開將近一個小時的車。你喜歡海?”

 孫映笑說:“我家在青島,我從小就在海邊長大。”

 劉東起說:“我也是,我十歲時才離開帶我長大的爺爺,跟我父母到上海來的。”

 

 

 40、印象

 

 

 一切入話題,劉東起的感覺就上來了。他是律師,賣弄口舌是他的強項。但他盡量壓抑著自己的表現欲望,讓孫映多說。他知道,在一個喜歡說話的女人麵前,認真傾聽將會給女人一個良好的印象。

 孫映說:“我剛從一個姓顧的朋友家趕過來。這個暑假,我每天早上都要去顧先生家,給他們小孩教三個小時的鋼琴,顧先生也是留美回來的,學的是MBA。他太太現在辭職,專心在家帶小孩。小孩是個男的,今年才四歲,挺有靈氣的。”

 劉東起聽她特意強調小孩是個男的,那麽她顯然已知道他女兒劉琴的事了。他問孫映:“你是給他們作家教嗎?”孫映說:“不是作家教。我跟他們是朋友,小孩也討人喜歡。

 劉東起笑著說:“看來你挺喜歡小孩的,我女兒也喜歡彈琴,她今年八歲了。”

 孫映說:“我聽易老師說過。劉先生結婚的早吧?看不出來你已經三十四歲了。”

  劉東起心想,原來母親已經把什麽都告訴她了。於是心情就寬鬆了很多。

 孫映說:“聽易老師說,劉先生鋼琴彈得很出色。”

 劉東起笑笑說:“有好些日子沒正兒八經地摸過琴鍵了。有空還要請你指教。”

 說了這話,他心裏一驚,他猛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角色了。可能這也正是“相親”的好處:雙方都有先入為主的意圖和目的,說起話來沒必要遮遮掩掩。而他在和何如交往時,雙方似乎都在回避什麽,又在尋求什麽,真有點像細水長流。劉東起覺得剛剛說的“有空”,即意味著自己已經為以後同孫映的交往埋下借口了。他想,自己說話是不是太倉促了?

 為了遮掩尷尬,他問孫映說:“你還沒吃中飯吧?”

 孫映笑著搖了搖頭。劉東起說:“你說你對這一帶熟,那你就介紹一家餐館吧。我們邊吃邊聊。”

 孫映說:“靠近陸家嘴那邊有一家重慶菜館,挺正宗的。”劉東起喉頭馬上湧起一道麻噝噝的口水,他說:“你怎麽曉得我愛吃辣?一定又是我媽說的了。我媽還告訴了你什麽?”孫映笑著說:“你不用擔心,反正都是好話。”

 

 兩人到了那家重慶餐館,撿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劉東起要了兩瓶啤酒,他喝酒時不太挑剔,有什麽喝什麽。他問孫映喝什麽?孫映要了一杯果汁。點菜的時候,劉東起讓孫映先來。孫映點了兩個菜,劉東起也點了兩個。他對服務員說:“這位小姐的菜少放點辣,我的菜多放點辣。”

 孫映笑著說:“咦,你怎麽斷定我不能吃辣?”

 劉東起笑說:“憑直覺。再說了,你要能吃辣,過會再加不就行了?要是你不能吃辣,那你不是因為遷就我,吃了啞巴虧了嗎?”

 孫映笑著說:“我不會自己說嗎?”

 劉東起說:“我看你不說,所以察覺出你是在遷就我。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孫映笑說:“你是有點自信了。不過,我的確是不太吃辣的。”

 她心裏想,這劉東起看起來倒是挺心細的,性格就像他的母親。她問劉東起,在國外是不是也經常吃辣?劉東起說:“一般每周都要吃上幾次,都是在中國城吃的。LA中國餐館都挺地道的,跟國內差不多。”

 孫映說:“這麽說,你們除了上班之外,平時也不太跟老外接觸了?”

 劉東起想了想說:“怎麽說呢?LA是個多元社會,雖然各個種族,各個國家的人都有,但白人依然是這個社會的主流,其它種族的人是很難真正融入他們中的。所以就衍生了中國城,日本城,韓國城等。西裔,黑人等也都有自己的聚居區。像文化心態這種東西隻能共存,很難消融的。就拿我個人來說吧,我花了四年時間才拿到法學碩士學位,現在在一個猶太人開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上班時間跟老外們相處的很融洽,薪金也很可觀。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實際上我們是很難與主流社會溝通的,即便是ABC也存在這個問題。”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下班以後,我們跟老外們之間的心理距離就很明顯了,他們有自己的交際圈子,這種圈子是基於共同的文化,習俗,宗教等形成的,他們談論私生活,信仰,大選,戰爭,無拘無束。但是我們卻不能參與其中。從這方麵來說,中國城實際上是漂泊在他鄉異國的華人的精神和文化寄托,是一種無奈的生存退讓形式。”

 孫映沉思了一會兒,說:“這裏麵是不是有語言方麵的距離呢?”

 劉東起說:“語言並不重要,它隻是交流的方式,而不是文化基礎。”

 孫映說:“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麽要出國呢?”

 劉東起歎了口氣說:“一言難盡!”

 他望著不遠處高樓林立的陸家嘴,感慨地說:“從這些高樓大廈,就可以看出上海的經濟蒸蒸日上,蓬勃發展的勢頭。其實真想做一番事業,在什麽地方都是一樣的。我現在就後悔當初貿然就選擇了出國,不過,那也是上一次婚姻給逼出來的。”

 孫映看著他說:“這麽說,你是想回國創業了?”

 劉東起說:“本來有過這種想法,因為父母和女兒都在國內,他們又不想去美國,因此回來總歸要方便一些。但是在上海呆了一天後,我已打消了這個念頭。”

 孫映問說為什麽?劉東起說:“以前我太戀舊了,以為回來就可以找回過去的那份夢想,但是我錯了。我不能不麵對一個全新的現在,回來就意味著重新開始。而我在這裏的那些基礎早已不存在了,八年時光,我已經不知不覺中把原先的舊我給拋棄了。”

 孫映盯著他的臉,默默地聽著。劉東起笑說:“我幹嘛跟你說這些傷感的話呢?!見次麵不容易,咱們還是談點有趣的事吧。”

 孫映說:“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心態好象也比我預料的年輕。”

 劉東起說:“你也是。”兩個人都笑了。

 

 兩人吃過飯,劉東起突然想起這次回國時,他還特意買了兩瓶香水,一盒化妝品,本來想跟孫映見麵時,作為禮物送給她的,剛才卻忘在酒店的房間裏了。

 他正要告訴孫映這事,這時,孫映的手機響了。她忙拿出手機聽了一下,說:“謝謝你,顧先生!我十五分鍾後在重慶餐廳門口等你。”

 孫映笑著對劉東起說:“劉先生,對不起。真不巧,下午我要跟一個朋友一起去辦件事,不能陪你了。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

 劉東起心裏有些不快。那感覺就像倒好一杯酒,拿起來正要喝的時候,杯子卻不小心掉落到地上,摔成碎片。於是他也不提香水的事了。他勉強笑著對孫映說:“沒事,你忙你的。”

 

 

 41、夜色闌珊

 

 

 劉東起回到大酒店,先在大廳服務台預定了明天下午去鷺島的機票。

 本來他是想後天再離開上海的,但是剛才約會時,孫映的倉促離去,使他對她剛產生的一絲良好印象又消失殆盡了。

 他覺得,在涉及可能是兩人最後結合的“相親” 這種事上,兩人都已經不是小孩了,既然已經約好了的事,初次見麵就應該慎重對待,而不能臨時因故說離去就離去,要不至少得在事先應該給對方打個招呼。他現在對孫映離去原因的理解是,要麽她是對他的印象和條件不滿意,因此托故提前中斷了他們之間的交往;要麽她本來就是個行事十分草率的人。而兩者對劉東起來說,差不多都意味著沒戲了。

 他回到房間後,馬上給家裏打了個電話。他媽急著問他跟孫映見麵了沒有,談得怎麽樣?劉東起語氣低沉地說見過麵了:“不過她好像不是我想找的那種類型的女人。”

 他沒說孫映臨時離開的事,他知道他媽的脾氣,要是他媽得知孫映處事這麽草率,說不定日後會影響了她們之間的師生關係。他母親在電話那頭又跟他嘮叨了起來。劉東起此時心情不太好,就說:“媽,你別操這份閑心了,男男女女之間在尋找對象時,本來就有很大的差異,何況我們以前從來沒見過麵。我跟唐菲菲早已有過前車之鑒了。我已經訂了明天下午兩點回鷺島的機票,有話我回去後再和你們說。”

 他放下電話,又困又無聊,衣服沒脫就上床歇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他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經閃爍著無數耀眼的燈火了。 

 他脫了衣服,上洗手間去衝了個澡。冰涼的冷水順著他的腦門流淌下來,愜意地從他身上結實的肌膚滑落,他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他想,好長時間沒有遊泳了,這次回琴島,一定要到海裏好好折騰一下。想到馬上就要和家人見麵,他心中的不快不覺一掃而光了。

 他剛擦幹身子,換上內褲,電話響了。他估計電話一定是孫映打來的,如果她是個明智的女人的話,她應該會向他道歉的。他考慮著接還是不接?接了之後是推諉還是接受她的道歉?最後他還是把手伸向了話筒。

 出於他的意料之外,電話是何如打來的。他一聽到何如的話聲,心裏就禁不住一陣驚喜。何如笑著問他說:“談得怎麽樣?訂了終身了嗎?”

 劉東起說:“這事別提了,什麽人情味,情感型,這些話說起來中聽,真見了麵,哪個人有那麽玲瓏剔透的?!早知道這樣,不見麵還好!”

 何如說:“聽你口氣,是不是那小孫的為人跟你媽說的對不上啊?還是人家把你給涮了個昏頭昏腦的?男子漢大丈夫,本來是想涮人家的,沒想到卻被人家給涮了,麵子上掛不住,對不對?”

 劉東起說:“你別挖苦我了,反正我對她印象不是很好。”

 他把見麵的過程給何如間單地說了一下。何如說:“這也難怪你了,要是換了我,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劉東起說:“我已經訂了明天下午兩點回鷺島的機票。何如,有件事我想麻煩你一下,這事可能有些棘手:我回國時帶了兩瓶香水和一盒化妝品,本來想送給孫映的,現在我不想跟她見麵了。我想托你有空時,打個電話叫她到你那裏拿一下,我過會就把香水送過去。”

 何如笑說:“這還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她要是不收的話,那不是讓我難堪嗎?!原來你在LA時,早就準備好了要跟她見麵的!”

 劉東起笑了笑說:“本來這事就這麽算了,可是誰讓她是我媽的學生呢!這人情還是要的。你不要走開,我馬上就到你那裏 去。”

 何如還沒答話,他就把電話掛了。

 

 劉東起帶上裝了香水,化妝品的禮品袋,叫了輛的士,匆匆就趕到香格裏拉大酒店。

 何如見了他說:“你都不想跟她來往了,還送這些東西給人家幹什麽?你要送的話,今天和她見麵的時候就該給她了。現在不尷不尬的,你不怕人家誤會你是涎著臉皮討好她啊?!”

 劉東起說:“在酒店時我忘了給她了。聽你這麽一說,想想覺得也是。你見到她時,隨便跟她解釋一下。”

 他把禮品袋放在桌上,說:“反正我拿著這東西也沒用了,你要不想見她,就留著送人吧。這男女的事挺煩的。”

 何如說:“我哪有拿你的見麵禮做人情的道理?!算了,我就做一次壞人吧。有空時我給她打個電話。”

 劉東起舒了口氣,對何如說:“什麽時候你抽空到鷺島玩一趟。如今快入秋了,那裏天高氣爽,海蟹也結實,正是最怡人的季節。”

 何如說:“我現在都忙不過來了,哪有空閑玩?等到我這裏事情都辦好的時候,你又早已回LA了。你難得回家一趟,回去好好放鬆一下,多跟家人在一起。還有,代我向你們一家問好。”

 劉東起笑說:“我媽要聽了這話,不知有多高興!”

 何如問說:“為什麽?”

 她話一出口,臉上不覺一燙,說:“你可別瞎想。我可沒有那種意思。”

 劉東起微笑著,明知故問說:“什麽意思?”何如不吭聲了。

  何如看劉東起臉上有汗漬,就把冷氣開了,問他想喝點什麽?劉東起說:“這時如果有冰鎮啤酒的話最爽口。”

 何如說:“你怎麽這麽喜歡喝啤酒?!我不太喝啤酒,容易長胖。我找找看冰箱裏有沒有?”

 她打開冰箱,翻了兩瓶啤酒出來。

 劉東起對著瓶口就喝,他說:“以前在DC上學的時候,一到周末,就買上一打啤酒擱冰箱裏。工作以後才開始喝葡萄酒和雞尾酒。”

 何如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說:“最近跟我們合作的遠東保險公司總部,有個男的,是跟我們打交道時認識的,這人是個油頭粉麵的小白臉,姓顧,他是在B大讀的MBA,前幾年回國的,自我感覺良好。他極力慫恿我留下來,說由跨國集團派駐上海的代理人,現在是最熱門的職業之一。”

 劉東起笑說:“你心動了?說不定人家的言外之意還不止這些呢!你可得小心些。”

 何如說:“別扯遠了。他小孩都四歲多了。像他這種八麵玲瓏的人在國內混,那才是如魚得水。他老是問我在LA認不認識文藝圈中的人?我跟文藝圈的人沒怎麽接觸,不過我們的頭Jones的太太在文藝圈中倒是個知名的藝術家,我偶爾跟他提過一次,這姓顧的倒給留心了。這兩天他老要約我出去吃飯,說要介紹一位朋友給我認識,被我一口拒絕了。”

 劉東起聽何如說起“他小孩都四歲多了”時漫不經心的樣子,忽然想到了自己女兒劉琴,心下有點恍惚了。他笑著說:“你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吃頓飯嗎?他要給你介紹的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說不定有那層意思吧?”

 何如說:“人家是個女的,也是搞藝術的,她想讓LA文藝圈的人,幫忙邀請她到美國舉辦演奏會。今天下午我跟她倉促見了一麵,對她印象不壞。我說回去後可以幫她打聽打聽。你想,幫一下忙幹嗎非要攤上一頓飯?!我最害怕的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應酬。”

 劉東起說:“話是這麽說,但國內現在就講究這個。這就叫人情味。”

 何如說:“我說的人情味可不是指這個。”

 劉東起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他喝完兩瓶啤酒,從香格裏拉大酒店出來後,看著夜色醉人,便趁著習習的涼風,一路走著回濱江大酒店。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又喝了一杯葡萄酒,隨後忽然想起回國前兩天處理的文件中,有一份在交給女文秘時,忘了告訴她,要先把文件給另一位律師核對後,再交給他們所裏的頭。他趕緊撥了個長途,這時LA時間是早上九點,剛好那秘書還在。他聽說文件還沒有交上去,不覺鬆了口氣。

 他想,這些天自己的頭腦是不是有點糊塗了!居然出現了本來不該有的紕漏。

 

 

 42、機場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劉東起還沉浸在睡夢中,電話忽然響了。他抄起話筒,一聽卻是孫映打來的,就懶洋洋地嗯了一下。孫映說:“劉先生,昨天的事真對不起。昨晚上我給你房間打了幾次電話,一直沒人接。今天早上我還要上顧先生家去,教他們的小孩彈鋼琴。如果你方便的話,中午以後你再撥打我的手機。”

 劉東起沒想到孫映這時候會打電話來的,他想了一下說:“小孫,是這樣的,昨晚我已經訂了明天下午兩點回鷺島的機票。我們改日再會吧。實在抱歉!”

 孫映笑著說:“劉先生,是不是昨天的事惹你不愉快了?”

 劉東起聽她說話時語聲柔婉,一付受了委曲的樣子,心又軟了下來,他忙說:“沒什麽,沒什麽,你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八年時間沒跟家裏人在一起了,主要是歸家心切。我回LA的時候,還要經過上海的。”

 孫映語氣淡淡地說:“既然這樣,那就再會了。” 

 

  劉東起在十二點前就結賬離開了濱江大酒店。他看看時間還早,就打的來到東方明珠電視塔塔下,在東方音樂廳周圍逗留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才打的去了浦東國際機場。他在機場主樓北麵辦理了登機手續,進了國內航班候機廳。

 這時離登機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他買了份報紙,在角落裏找了個位子,索然寡味地坐了下來,一邊漫不經心地翻著花邊新聞,一邊為回家後應付母親的嘮叨打著腹稿。

 他想,母親的數落肯定是免不了的。九年前,他跟前妻唐菲菲結婚時,父母就極力反對過,認為他們兩人性格與個人的經曆相差太大。那時他父母都不同意他去加拿大,說他們一家都在上海,幹嘛要遠走他鄉去勞碌,鬧得一家人不得團聚?劉東起無法說服觀念傳統的父母,但他最後還是跟唐菲菲結婚了。生下女兒劉琴後,他們倆就一起去了加拿大。

 他們離婚後,他父母雖然沒有在電話或者斷斷續續的來信裏說他什麽,不過他自己心裏卻有負疚感,尤其是對女兒劉琴,更覺得因為作為父親的自己的因為一念之錯,使女兒從小就失去了父愛和母愛。他想,這次回家,一定要盡力說服父母,讓他們跟他一起去美國,實在不行,他就帶走劉琴,再給父母請個保姆,照顧他們。這樣做雖說可能讓父母痛心,但是一天天長大的女兒,總歸要在父親身旁的。

 正想著,有個人影擋在了他的身前,他挪了一下身子,想換個光線角度。突然那個人拿開他的報紙,笑著說道:“劉先生,你怎麽這麽早就上機場來了?我剛才還急衝衝地趕去你住的酒店了呢!”

 劉東起抬頭一看,有點意外,原來那人卻是孫映。他放下報紙說:“小孫,你怎麽來了?你不是上那個朋友人家教鋼琴了嗎?”

 孫映在他身邊坐下,笑著說:“今天我提早半個小時就離開顧家了,我趕到濱江大酒店的時候,服務台小姐說你十二點前就退房了。所以我直接就上機場來。”

 劉東起笑說:“十二點之後又要登記一天,因此我提前離開了。謝謝你來送我。”

 孫映說:“昨天在重慶餐館我走的倉促,一定讓你難堪了,但願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不是認為我辦事太草率了?”

 劉東起說:“剛開始時是覺得有一點,不過我不在意。”

 孫映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說:“我有快兩年沒見到易老師了。這是她最喜歡吃的麻辣牛肉幹和餘姚楊梅幹。你告訴她,要她多保重身體。”

 劉東起接過塑料袋說:“對了,我回國時候,給你帶了兩瓶香水和化妝品,昨天忘了給你了。我已經把它交給一個朋友,到時她會跟你打電話的。”

 孫映笑著說:“其實我很少化妝的,除了演出的時候。也很少灑香水。不過你有這份心意,我還是很高興的。東西嗎,你就留著吧。”

 劉東起漫不經心地問她說:“你畢業後分配到什麽部門工作?”

 孫映說:“我父母本來要我回青島去,不過我覺得在上海這裏機會多一些,就留下了。像我們藝術學院畢業的,就業的麵原本就不寬,除了繼續幹老本行外,基本上就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了。所以我最後還是留校了,在商潮泛濫的社會裏,校園還稍微顯得清靜一些,能定下心來幹些自己感興趣的事。”

 劉東起說:“你這想法挺好的。你有沒有考慮過到國外深造呢?國外搞藝術的在個性的發展上相對要比較獨立些。”

 孫映說:“我在上大學時就有這個想法了,不過真要出去,困難還很多,隻能慢慢來了。”

 劉東起聽了這話,心裏忽然有點衝動,想說什麽,但隨即又冷靜下來。這時去廈門的航班開始登機了。他拿起行李,對孫映說:“謝謝你來送我,我們以後再聯係。”

 孫映突然問道:“劉,以後你還會跟我見麵嗎?”

 劉東起愣了一下,看著她像蒙上一層霧氣似的眼睛,笑著說:“當然會的!這個世界這麽小。” 

 

 

 43、親情

 

 

 劉東起走出鷺島國際機場出口處時,遠遠地就看見他的父母和女兒劉琴,正站在玻璃窗外麵,朝裏麵張望著。劉琴雖然隻在照片上見過他,但她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劉東起,跳躍著向他招手。

 劉東起高興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圈不覺熱了。

 他出了門,一把抱起向他跑過來的劉琴,轉了一圈,在她臉上親了幾下,笑著說:“我女兒都長這麽大了?!想爸爸嗎?”

  劉琴說:“不想。” 

 劉東起愣了一下,問說:“為什麽?”

 劉母含嗔拍了她一下,說:“這孩子,整天都在問說爸爸什麽時候回來?這時候怎麽說這話了!”

 劉琴說:“以後爸爸每天都要陪著我,我幹嘛還想他呀?”

 劉東起抱著劉琴,對他父親說:“爸,你腿骨不是不太方便嗎?怎麽也到機場來了?!”

 劉母說:“你爸呀,還想到上海去接你呢!”

 劉東起聽了笑了起來。他放下劉琴,跟劉母說:“媽,你們在這等著。我去領取箱子。”

  他認領到兩個大箱子後,去叫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後麵的車箱隻能放進一個大箱子和幾件小行李,他隻好又去叫了一輛出租車。他扶他父母上了第一輛車子,自己跟劉琴上了第二輛。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向琴島碼頭駛去。

 在車上,劉琴突然問劉東起說:“爸爸,你為什麽不和媽媽一起回來?她很忙嗎?”

 劉東起愣了一下說:“爸爸和她不住在一起。爸爸在美國,你媽她住在很遠很遠的加拿大。”

 劉琴說:“我聽奶奶說,媽媽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她跟著一個壞男人跑了,對嗎?”

 劉東起暗地裏歎了口氣,心想:女兒慢慢地開始懂事了,有些事她遲早都要知道的,現在不能什麽事都瞞著她了。他握著劉琴的手說:“是這樣的,琴琴,你想她嗎?”

 劉琴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劉東起知道,自從他和前妻離婚後,他的父母一直都把唐菲菲的事瞞著劉琴,劉琴連她媽長得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因此也無從想起,但是她心裏又和所有的小孩一樣,渴望著見到自己的母親。

 劉東起跟她說:“琴琴,以後你長大了,就可以見到你媽了。她是你媽,你不能恨她,知道嗎?”劉琴困惑地點了點頭。

 

 晚上,他們一家人聚在一起,劉母炒了幾個劉東起最喜歡吃的菜。

 劉父嚐了兩筷子後就說:“今天老太婆的菜炒得還有點樣子,不像平時,炒菜時除了放辣之外,其它的調料全給忘了。”

 劉母笑著跟劉東起說:“你爸這人啊,一退休閑下來,整天就像失魂落魄的,精力老是不能集中。幸好有個琴琴陪在身邊,添點樂。”

 劉東起聽了這話,想起這次回來要跟父母商量帶走劉琴的事,心頭忽然便梗了一下。他看到劉琴往嘴裏填菜時,根本就不在乎辣味,就問她說:“琴琴,你不怕辣?”

 劉琴仰著頭說:“這菜要沒辣就不香了。爸爸,你怕吃辣嗎?”

 劉東起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劉父劉母也都笑了。

 

 晚飯後,一家人圍在客廳裏聊著天。劉東起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曆說了一下,他怕父母傷心,就把在溫哥華的那段艱難的日子給簡略了。劉母抹著眼睛說:“要知道這麽受罪,你當初何必出去呢?!”

 劉父馬上打住話頭說:“都猴年馬月的事了,還提它幹嘛?”後來劉琴困了,劉母先帶她去睡。

 劉父跟劉東起說:“阿起,你到我房間來一下,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

 劉東起跟著他父親來到他的房間。劉父關上門,打開書桌上一個上了鎖的抽屜,說:“阿起啊,這件事本來早應該讓你知道的。現在你自己慢慢地看吧。你要怪就怪你爸,這事你媽並不知情。”

 劉東起心下狐疑,低頭一看,原來抽屜裏有幾封信,用橡皮筋紮著,每封信都還沒開封。他好奇地解開橡皮筋,隻見每個信封上都一例寫著:“劉秋濤先生轉劉東起收。”

 劉東起一看那熟悉的字跡,就認出這些信是他的前妻唐菲菲寫的。他疑惑地看著他父親,父親歎口氣說:“我是為了你好,當時沒把這事告訴你,怕你學習和工作時分神。這次你回來了,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小唐她還來過兩次電話,問說你跟琴兒的情況,那是我們剛從上海退休回來的時候。後來我們就把電話號碼給換了。我們擔心琴琴接了她的電話,小孩還不懂事,不能給她留下心靈暗傷。”

 劉東起看了一下每封信的落款與日期,都是從溫哥華,而不是唐菲菲後來居住的多倫多寄出的,寫信的時間,也都是這兩年多以來的。

 唐菲菲在信中說:她三年前就跟她後來的丈夫,那位華裔房地產商協議離婚了,兩人沒有子女,她得到了五百萬加元的離婚補償。後來她回到溫哥華,用這筆錢自己注冊開辦了一家保險公司,兩年來生意不錯。她也買了自己的House。她說她現在特別懷念以前她和劉東起父女在一起的時光。

 她在給他的最後一封信的結尾寫道:“東起,隻要你開口說一句話,我馬上就會回到你和琴琴的身邊,不管是回國,還是在溫哥華,或者去美國。我們可以重新組合成一個幸福的家庭。另外,祝你生日快樂!”

 劉東起看了信的日期,是今年他過生日的前半個月寫的。她還把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附在信後。

 劉東起默默地把信遞給他父親。劉父匆匆看了一遍後,沉重地問說:“阿起,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劉東起抖了抖信紙說:“爸,我還能有什麽想法?覆水難收啊!不過,琴兒卻不能沒有母親,我們不能再這樣瞞著她了。所以這次我想把她帶去美國,她應該跟她母親見個麵了。小孩當然不能給她,要留在我身邊。至於你們二老,最好過些日子能到美國去,這樣我也好照顧你們。”

 劉父歎了口氣說:“我隻怕你說服不了你媽,她的那種辣勁十足的強脾氣,連我都怕她三分呢!”

 

 

 44、搬家

 

 

 吳笑天自從在陳秋笛家裏度過那個愉快銷魂的周末後,他跟陳秋笛的來往越來越密切,每個周末,他差不多都住在陳秋笛家裏,有時從實驗室回來晚了,他幹脆就直接上她家去,吃陳秋笛給他下的麵條。他們似乎又恢複到了在國內上學時的那種戀人關係。

 不久,為了擺脫那六哥的糾纏,陳秋笛在LA西區這邊的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她的公司離吳笑天的學校不遠,所以他們兩人經常在一起吃午飯。有的時候誰先到了,就先等著,不過總是陳秋笛等吳笑天的時候多。

 這一天,吳笑天匆匆忙忙地就來到他們常去的那家餐館,焦急地等著陳秋笛。

 陳秋笛來了後,還沒坐下,吳笑天就拉住她的手,興奮地說:“小笛,你猜猜看,我今天要告訴你什麽好消息?”

 陳秋笛說:“你的好消息對我來說未必會那麽讓人激動。是不是又發Paper了?”

 吳笑天笑著說:“是關於我們兩人的。”

 陳秋笛納悶地說:“我們兩人的?是不是你想通了,打算跟我結婚?”

 吳笑天說:“你看你,俗了吧?我等到房子了!”

 陳秋笛一聽,也高興了起來。她說:“上一次六哥打電話到我家騷擾,你要我換地方,我以為你隻是說說就算了,沒想到這回還真的留心了。快告訴我,房子找在哪個區段?晚上下班後我們一起去看看。”

 吳笑天說:“就在我們學校的公寓區群,我現在住的那個地方,你也去過兩次的。那裏環境好,租金便宜,住宿條件便利,也安全。新找的房子是在公寓區中的另一頭,但是距離你現在上班的地方很近,開車隻要十分鍾就到了。”

 陳秋笛說:“房間結構怎麽樣?”

 吳笑天說:“是兩室一廳兩個衛生間的,煤氣跟水還有Cable免費。比你現在住的房間還要大。”

 陳秋笛說:“那麽月租金多少?”

 吳笑天說:“學校公寓區是照顧校裏的學生和工作人員的,月租金是一千二百。同樣條件的房子,在外麵至少要每月一千八百。”

 陳秋笛說:“你已經簽下合同了?別到時候空歡喜一場。”

 吳笑天說:“我已經跟辦公室那邊聯係好了,他們還要把房子整修一下,換一下地毯,月底時我去簽約拿鑰匙,下個月一日我們就搬進去住。這次還算我運氣好,才排了不到兩個月的隊。”

 陳秋笛說:“剛好我房子的租期到這個月底就到期了,本來我還想跟房東續約呢,這下可以省點麻煩了!”

 她想了想,忽然問吳笑天說:“我搬進新居後,你住那裏啊?”

 吳笑天笑著說:“我白天住實驗室,晚上就住你家。”

 

 搬家的前一天,陳秋笛要跟搬家公司聯係,吳笑天說:“你的那些家當用U-HAUL拉一趟就夠了,主要就是那一套皮沙發和床墊,請個朋友幫個忙抬一抬就行了,其它的物什我一個人都可以擺平。”

 陳秋笛說:“我剛換了新的公司,跟同事們還不是很熟。你能找一個人來幫忙嗎?”

 吳笑天先想到了江穀,但隨即就把他給排除開了。江穀是那種典型的讀書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看上去一付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重活他肯定扛不動,人也懶。而且吳笑天也不想欠他一筆人情,到時候受他分派指使。

 於是他想到了他現在的房東程先生。為了不讓他搬出去後程先生家的那間房子空著,他一個星期前就已經告訴了程先生自己要搬到新居,程先生還跟他說過,要幫忙的話打個招呼就行。

 晚上吳笑天和陳秋笛上他的住處取東西時,陳秋笛特意帶了兩盒巧克力糖給程先生的女兒。程先生笑眯眯地說:“是時候了是時侯了,你們也都不小了。兩人在一起就是方便。”

 吳笑天尷尬的不知該說什麽好,臉色居然紅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三個人折騰了一上午,終於把東西都挪到了新的公寓。他們的房間在二樓,窗前都是樹,旁邊有一個遊泳池和網球場,空氣清新。陳秋笛看了十分滿意。吳笑天要跟程先生回他以前住處去,把他的那一張床墊搬過來,陳秋笛說:“你那床墊還是別搬了,就留給程先生吧。你把你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搬過來就行了。”

 吳笑天聽了,心裏有些不高興,可是礙著程先生在一邊,隻好不動聲色。下午吳笑天又帶著程先生去了趟家具店,拉了一張大書桌回來,放在另一個房間。吳笑天跟陳秋笛說:“往後這個房間就做書房了。電器音響什麽的都擺到客廳裏去。”

 程先生在屋裏繞了一圈說:“你們不想騰出一個房間跟別人合著租住嗎?”

 陳秋笛笑著說:“多個外人,礙手礙腳的,我們不缺那幾個錢。”

 程先生聽了,默然無語。吳笑天對陳秋笛說:“你怎麽這麽說話?”

 陳秋笛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衝程先生笑了笑。程先生搓著手說:“陳小姐說的也是,你們小兩口,多個人,原該是礙手礙腳的。”

 吳笑天和陳秋笛陪程先生一起去附近的日本餐館吃過飯。兩人回到新居時,吳笑天累得先在床上躺了下來,一邊看著陳秋笛收拾東西。陳秋笛一直忙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把臥室跟洗手間整理好。

 吳笑天笑著說:“我以前怎麽都沒看到你有這麽多優點呢?!你看,你一勤快起來,這混身上下都充滿了女人味。”

 陳秋笛說:“你別賣乖,以後我們還是各幹各的家務活,你別以為你找到個女保姆了。”

 

 

 45、家

 

 

 此後,吳笑天每天回來的時間明顯地早了,一做好試驗,他就往家裏跑,除非手頭上的活實在放不下,他很少在實驗室呆的超過十點。有時他稍微晚了一點,陳秋笛的電話就過來了。

 江穀見他忽然勤於回家了,心下不解,就私下裏問吳笑天說,是不是在外麵偷偷選了什麽課程,想跳槽?

 吳笑天說:“你這人!我在實驗室呆的時間晚了一點,你心裏害怕我的Data比你的多,比你的好。我早點回家,你又懷疑我去選課。我想過幾天清閑的日子也不行嗎?”

 

 江穀把吳笑天這些天反常的事跟Stacy說了,Stacy笑著說:“江,你就沒想到吳有可能正在Dating嗎?”

 江穀吃晚飯時跟白果說起這事,白果說:“別人的事你還是少操心,人家吳笑天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又跟何如有過感情糾葛,他Dating有什麽好奇怪的?”

 江穀說:“不對啊,你說的吳笑天以前的情人何如現在不是在上海嗎?難道他在另尋新歡?但是以前我跟他談過這事,我看他的樣子,他對何如好象挺在乎的。”

 白果說:“你們男的哪個不是三心兩意的?當初我要不是把你從華盛頓拉過來,你現在還不知道跟誰在熱乎呢!”

 江穀不高興地說:“瞎扯什麽嗬!對了,今天早上你去上班後,何如從上海打電話來,她說已經上你家去過了。還問你要托她帶什麽?”

 白果說:“她說了什麽時候回來?”

  江穀說:“可能要到十五號以後。”

 白果笑說:“劉東起這次也回去了。他們兩人就像約好了似的。但願他們在上海能成就一段情。”

 江穀冷笑著說:“什麽一段情?我看那姓劉的就不順眼。上次你把他招來一起吃飯的時候,那說話的口氣就像是你娘家人似的。礙他什麽了?自己都是離過婚的人了,管我!我看著吳笑天盡管不舒服,但是我覺得他跟何如還算一對。”

 白果說:“是不是上次我當著你誇了劉東起幾句,你心裏不舒服啊?”

 江穀嗤了一下,就不吭聲了。

 白果說:“我們還是來談談自己的事吧。如果我們年底結婚,現在一些大的事情也該張羅一下了。”

 江穀吃完飯,打開電腦,正要上網,一聽這話,就漫不經心地說:“這些事你看著辦吧,反正我插不上手。我一插手,你又要跟我急。”

 白果過去把電腦關掉,說:“耳朵你總該長了吧?第一件事就是買房子。要說租房,我看咱們這一年一萬多的房租就跟扔到水裏差不多。所以我算了一下,我們最好在結婚前有自己的房子,這樣一是好有個歸宿感,二是省了房租。而且C城的房價還在看漲,是全美漲得最快的地方,我們總是虧不了的。你看呢?”

 江穀嗯了一聲。白果說:“在市區,House我們暫時買不起,在郊區的,你又嫌遠。因此我打算就買Condo,現在就我們兩人,樓上樓下幾個房間,夠住的了。”

 江穀說:“多出來的還可以跟別人Share,最好把劉東起招來一起住。”

 白果打了他一下,說:“跟你說正經的呢!我算了一下,一套三居室的Condo估計要四十萬左右,這個價格我們還是負擔的起的。”

 江穀說:“要Down pay的話,得什麽時候還清啊?我這還有一亮輛新車呢!”

 白果說:“別人能Pay的清,我們怕什麽?”

 江穀又嗯了一聲。白果說:“接下來就是添置些家具。我喜歡古典式的硬木家具,厚實典雅,不過就是價格貴了些。”

 江穀說:“你就這最後一句話算是說對了!有錢什麽事都不用操心。對了,現在我們的存款有多少?”

 白果說:“你算算我工作多少年了?”

 江穀想了想說:“該有四年了吧?”

 白果說:“那你算一算不就清楚了?”

 江穀說:“你年薪多少?”

 白果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剛畢業時就拿六萬多了。”

 江穀說:“你好象沒跟我說過吧?這麽多?我不想知道,是怕自己知道了後心理不平衡。”

 白果說:“有什麽不平衡的?當初我辭了PHD,改學電腦,咱們倆還不是靠著你的那點獎學金,度過那一年多時間的?”

 江穀歎了口氣說:“白果啊,看來我門兩人隻能共苦,不能同甘。想當初,日子過得是緊了點,可你脾氣沒現在這麽大,說話也溫馴,真是夫唱婦隨呀。”

 白果白了他一眼說:“那時我們結婚了嗎?!”

 江穀說:“所以我現在擔心的就是我們倆結了婚後,就變成婦唱夫隨了!”

 白果說:“有人念叨著你,算是你的福氣。不然,看你到現在不定還是隻沒頭蒼蠅呢!”

 白果說著,拿起紙筆就認真地算起帳來。江穀靠在沙發上,不一會就呼呼睡著了。

 

 

 46、過日子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吳笑天開始覺得,生活其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當初何如的出國,他們也許早就有一個安穩的家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家的依賴感雖然開始淡薄了,覺得無拘無束的獨身生活,似乎更適合自己的個性,但那種天經地義的成家概念,始終沒有在他的內心底處泯滅。他從小就是他母親一人給帶大的,因此在生活上,他對女人又有一種擺脫不了的依賴感。

 不知不覺中,在跟陳秋笛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尤其是在搬進新家後,吳笑天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了。他認為,對於愛情,可以有多種理解,而不止限於風花雪月,卿卿我我,淒淒慘慘戚戚。

 比如,他跟何如的那一段怨情,盡管最後並沒有結果,但在當時,他的確是傾心愛過她的,這種真愛隻能深埋於心底,而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磨滅。

 他和陳秋笛在學校時的兩年多時間的同居生活,從一開始就不是基於和何如相戀時,那種刻意追求古典的愛情內涵,而是出於對曾經塑造了多年的那個自我的反撥。

 在經曆了與何如的傷逝的悲情之後,他對愛情的觀念開始模糊了。他認為,愛情並不是至高無上的理念,而是對自我個性和心靈的補充,是濕潤無奈的人生的潤滑劑。這就需要當事者雙方各自積極的付出,互相彌補對方的情感缺陷,揮發自身的潛能。

 所以在那一段時間裏,他幾乎是將陳秋笛當成了自己的任性的妹妹一樣,他在憐愛她的同時,同時也發現了自己感情中細膩,成熟的一麵。而他也從陳秋笛灑脫不羈,活潑任性的激情中,汲取到在情感低穀時麵對生活的靈感。

 現在他覺得最現實的事,也就是在處理與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的關係時,如何將舊往的愛情迷失所帶來的沉重心理,和今後所必須麵對的生活分離開來。他不但要學會忘記過去,雖然這一點並不太可能,他還要學會調整自己的個性與生活方式,適應和協調兩個人共同擁有的世界。一段時間後,他覺得所謂過日子的“過”字,實在是大有嚼頭。其中的甜酸苦辣,未嚐不是融洽的情愫發酵出來的。

 但是他很快就又發現,真要過起日子來,事實跟願望又是兩碼事了。

 就說作息時間。他以往是晚睡晚起,因為在實驗室裏,沒有準確的上下班時間的規定,因此他早上一般都是在十點以後才到實驗室。晚上他在實驗室一直要呆到十一點左右才回到住處。現在跟陳秋笛同居之後,他的作息時間就不得不變更了。陳秋笛在早上八點半就要匆匆忙忙趕到公司,因此早上七點半左右她就要起床了,而這時候正是吳笑天睡眠的要命時刻,這兩個小時的覺如果沒睡好,這一天他的精力就可能要打折扣了。陳秋笛晚上是不到五點就離開公司回家了,回來之後趕著做飯菜,而這時候吳笑天在實驗室裏正忙著。雖然他和陳秋笛住在一塊後,晚上盡量爭取在九點以前就趕回家,但陳秋笛免不了還是要說他幾句,因為她做的飯早就涼了。

 這樣一個星期下來,吳笑天不但試驗少做了,回來後原本該屬於自己個人的時間,也得和陳秋笛分享了。他每次入睡以前,都要翻一會書,這已經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了。但是現在在他想睡覺的時候,陳秋笛卻早已沉浸在夢鄉中了。

 吳笑天因此有點煩惱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借著窗外透射進來的朦朧的白光,他瞧著酣睡中的陳秋笛,心裏忍不住暗自歎息。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孤獨的人。

 至於陳秋笛,她是個適應能力比較強的人。女人的思維一般來說不像男人那樣彎彎曲曲的,它們與目的有著更直接的聯係,因此對人對環境的適應能力,相對來說要高於男人。隨著吳笑天回到了她的身邊,她的心態似乎也回到了幾年前跟吳笑天在一起時的嬌憨,而不是吳笑天到LA後見到過的那種世故和古板。

 從她近來愉快的神情可以看出,這三年多來,她好象根本就是在等待吳笑天的到來似的。

 從這點上去細細地去體會,吳笑天發現,陳秋笛對他的愛其實並沒有間斷過。所以,他盡量地去掩飾心裏那股因為生活摩擦,而正在逐漸加溫的不快的潛流。

  在應對吳笑天的情緒上,陳秋笛顯得特別善解人意,這也是吳笑天喜歡她的主要原因之一。她知道把握在調理男人時的分寸,每次當她察覺到吳笑天在鬧情緒時,都會巧言化解掉他心裏憋著的悶氣。

 吳笑天發現,陳秋笛跟三年多前相比,似乎變了很多,三年前時的她就像是塊璞,而現在卻開始露出迷人的光澤了。

 但是像陳秋笛這樣的女人,她既然鐵了心要去愛一個男人,那麽她就恨不得要擁有他的全部的世界,包括內心裏的。然而吳笑天恰恰在這一方麵又特別的執拗,他不容任何人窺透和幹涉他的內心最隱秘的部分,即便是他所愛的人,也不能輕易滲入他的自我角落。

 這一點陳秋笛早已看的出來,她知道吳笑天自尊心強,受不得別人對他這個自我角落的刺激,因此平時盡量容忍著他,爭取不去觸及他的一些在她看來是古怪的念頭與做法。她明白,在兩個人的世界裏,總該有一方的觸角必須被磨鈍。

 

 

 47、不愉快

 

 

 不過,有一次為了一個意外的電話,她差點要和吳笑天攤牌了。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吳笑天因為有個試驗沒做好,六點多的時候他就打電話回去,要陳秋笛不要等他回來吃飯,他可能要晚點回去。

 這個試驗他本來是打算第二天再來做的,但是中午的時候陳秋笛打電話給他,問他想不想周六一起去看一部新電影?吳笑天知道,陳秋笛如果在這種事上征求他的意見,那麽八成就是要他同意的。於是他隻好答應了。

 沒想到快下班的時候,許梅要他爭取在星期一前把試驗結果拿出來給她,她的一篇新的Paper裏剛好要用到這個Data。因此他隻好臨時決定,這個晚上就把試驗結果給弄出來。

 陳秋笛一個人在家,索然寡味地看著喧鬧搞笑的肥皂劇,不斷地更換著頻道。快到十一點了,吳笑天還沒有回來,平時這個時候,陳秋笛早在床上了,但是今天因為掛念著吳笑天,她還在盡力睜著眼撐著。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她以為是吳笑天打回來的,趕緊去接,沒想到話筒裏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她心想,他們搬到這個新家後,她還沒把新的電話號碼給她的朋友們,那麽這個女的顯然是找吳笑天的。

 她沒想到吳笑天這麽快就把電話號碼給了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了,心裏隱約掠過了一絲不快。

 對方果然是找吳笑天的,陳秋笛警覺地問那女的是誰?對方說她是上海打來的國際長途,陳秋笛跟她聊了兩句,說:“請問小姐,你能留下你的姓名和電話嗎?”

 對方說:“我姓何,是他的同學。麻煩你告訴吳笑天,他上次托我帶的東西我已經交給我們的同學了。”她頓了一下又問陳秋笛說:“小姐,請問你們這是誰家的電話號碼?”

 陳秋笛笑著說:“是我們家的。我已經猜到你是誰了,我們曾經見過兩次麵!笑天回來後,我一定將你的話告訴他。”

 陳秋笛放下電話,心裏憋氣,睡意一下子全消了。不久後吳笑天拖著疲遝的腳步回來了,他一進門就躺倒在沙發上,說:“累死了!小笛,快把飯給我熱一下。”

  陳秋笛臉色冰冷地說:“你先別急著吃飯。我問你,你都把我們家的電話號碼告訴誰了?”

 吳笑天想想說:“我隻告訴過我們實驗室的江穀嗬。”

 陳秋笛說:“那你姓何的那位女朋友在上海那邊,怎麽連她都知道了我們的電話?”

 吳笑天愣了一下,明白她說的是何如,於是笑了起來,說:“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她肯定是先打電話到以前我住的地方,然後程先生就把我們新的電話號馬給了她。不信你可以打個電話問問程先生。”

 陳秋笛說:“那她怎麽這麽晚了還給你打電話?以前你們是不是經常在深夜的時候通電話的?”

 吳笑天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了。他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海那邊時間跟我們差了十五個小時。還有,那些舊事你去刨它幹嘛?她說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陳秋笛說:“她說你托她帶的東西已經交給你的同學了。”

 說著沉著臉就進了臥室,往床上一躺。吳笑天跟了進去,笑著說:“就為這事生氣啊?你呀,值得嗎?!”

 陳秋笛說:“我不是為電話這事生氣。你跟這個姓何的女人從前的那些關係我可以不管,也管不著。但是現在你跟我在一起過了,居然還瞞著我偷偷和她來往,我生的就是這氣!其實上次在Casino時我她就知道我們倆的關係了,後來她還跟你這麽熱乎。你們兩人是不是想重燃舊情啊?!”

 吳笑天說:“這些都是舊事了,還提它幹嘛?那你現在要我怎麽辦?”

 陳秋笛說:“我要你把你和她的事說清楚,如果你們真是一般的同學關係,我決不會吃那份閑醋的!”

 吳笑天說:“我們現在確實隻是一般的同學關係了。”

 陳秋笛說:“那麽照你的意思是說,從前你們的關係很不一般了?!是不是也跟她同居過了?!”

  吳笑天的火氣有點上來了,說:“那是在我跟你認識之前的事,也就是說,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陳秋笛說:“好,既然你的過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麽我們也沒必要湊在一起過了。你馬上給我走!”

 吳笑天聽了,二話沒說,馬上就拿起電話,撥了程先生家的號碼。程先生一家已經睡著了,他接了電話,懵懂地問說有什麽事?吳笑天壓住怒氣說:“程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我以前住的那個房間你們跟別人Share了沒有?”

 那邊程先生還沒有回答,陳秋笛已經一把奪下他手裏的話筒,把電話給掐斷了。她說:“你要走可以,你把我肚子裏的東西也給帶走!”

 吳笑天懵了,忙問說是什麽東西?忽然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說:“小笛,你的那話好象有些日子沒來了!難道你是——”

 

 

 48、意綿綿 

 

 

 何如在遠東保險公司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清閑下來。她想在離開上海回C城前,跟以前同班的留在上海的幾位同學聚一次。

 她給周潤打了電話,周潤說:“你放心,這事由我來安排,留在上海的同學還有薛泉,鄭小玉,衛楓,唐娜幾個,我跟這幾位哥們姐們經常都有聯係。你定個時間就可以了。”

 何如想了想說:“要不就定在十七日晚上吧,我十八日下午離開浦東。”

 周潤說:“這事就這麽定了。”

 

 兩天前,何如給吳笑天原來的住處打了個電話,想告訴他一些她在上海這邊的事。房主程先生告訴她吳笑天已經搬家了。何如跟他要了吳笑天新的電話號碼,然後先打到他實驗室,那時吳笑天剛剛做好試驗離開,於是何如就撥了他新家的電話。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急於想獲悉吳笑天的音訊,也許是吳笑天搬了新家引起了她的好奇,上次她打電話時沒找到他,她心裏總覺得他可能是出了什麽事。電話打通之後,她的預感一下子得到了證實:吳笑天果然跟陳秋笛同居了。

 這一切有點出乎她的意外。她放下話筒的時候,心情一下子就沉落了。她倒了一杯葡萄酒,斜倚在窗前,然後托著酒杯輕輕地搖晃著,清香的酒氣淡淡地浮升起來,滲入她的腦門。

 雖然陳秋笛給她留下的隻是直覺的印象,但是她知道以吳笑天的性格,是不可能把他和陳秋笛的關係長久地維持下去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吳笑天邁出了極不負責任的一步,而等待著他的,將是充滿危險的未知數。她覺得他不該這樣草率地和陳秋笛同居的,這樣明擺著他是要占陳秋笛的便宜了。

 但是,她現在除了作為一個旁觀者之外,她對吳笑天實在是已經無話可說了。

 吳笑天選擇了陳秋笛,其中固然有和何如她賭氣的意思,這也符合他的個性,不過她在內心深處是決不會容忍他的草率的。她想,也許從吳笑天到達LA的第一天起,他們倆的故事,就已經真正畫上了句號。

 她覺得,吳笑天到美國來,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他本來應該在什麽地方跌倒,再在什麽地方站起來的。可是,他選擇了逃避。而逃避的借口就是陳秋笛,甚至是她何如。

 該過去的事總該過去的,該發生的事注定也要發生的。何如顧自笑了笑。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她隱約感到不安。

 劉東起回廈門時,曾托她把香水和化裝品交給那個小孫。上個周末她給孫映打了電話,要孫映找個地方和她見麵,她把東西給送過去。但是孫映卻以沒有必要婉言推脫了,弄得她很尷尬。後來她回味了一下孫映的聲音,覺得很耳熟,不過她還沒有將她的聲音和前些時候,顧村帶來請她幫忙結交洛杉磯藝術界人士的那個女人聯想在一起,直到第二天碰上顧村的時候,她才一下子醒悟了過來。

  她回想著跟那個孫映相識時,她對她的印象,好象還不是太壞。孫映渾身上下都透現著搞藝術的氣質,跟她說話時也是不卑不亢的。如果那次孫映給她的印象是真實的,那麽她推辭掉接受劉東起要她轉交的禮物,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假如孫映果真接受了劉東起的禮物,她何如反而會瞧不起她了。

 但是她細想之後,總覺得孫映身上有種不可捉摸的深沉的韻味。正是這種韻味使她隱隱地憂慮劉東起和孫映的關係。

 她想,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職業性質,使她在與別人接觸時,顯得過於敏感了。敏感可以讓人更加機警,但也會導致無謂的痛苦。這兩者在她身上兼而有之。所以她決定在孫映和劉東起的交往中,自己隻作為一個旁觀者,她也不想將孫映托她聯係C城藝人出麵邀請她去美國演出的事,告訴劉東起。

 她相信,憑劉東起的處世經驗,應該會處理好他們之間的事的。如果孫映對藝術的追求是真誠的,那麽她將來能幫上忙的,就會盡量地幫她去實現。

 一個女人要在事業上獲得成功,單憑自己的力量顯然是不夠的。她自己對這一點深有體會。

 她對劉東起的感情是複雜的。

 在羚羊穀的那次Hiking之後,他對劉東起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變,雖然其中不排除她自己感到愧疚的因素,但她也因此加深了對他的了解。她知道劉東起是喜歡她的,他之所以不敢公開向她表露心跡,一是礙於在她看來是輕如鴻毛的男人的自尊,二是他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還留下了一個已經懂事的女孩。

 劉東起當然知道,後者對一個沒有婚史的女人意味著什麽,因此他隻能一邊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情感,一邊又小心翼翼地向她示愛。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倆交往時的遊戲規則,兩人對那個無形的障礙心照不宣,卻誰都不願意打破。

 何如心裏也十分清楚,劉東起所顧慮的,其實也正是她極力想回避的尷尬境遇。他們兩人的交往如果要更深入一層的話,就必然要打破這個忌諱的話題。

 但是他們雙方都還沒有找到一個契機來順理成章地解決這個問題。而“相親”卻反而可以少了這些遮掩。

 這次回上海後,舊地重遊,何如對吳笑天的那點快要熄滅的情感火花,似乎又被點燃了。這是她原先所料想不到的。

 她本來想回LA後平心靜氣地找吳笑天談一次,但是兩天前的那個電話,卻把她心中的最後一點火花也給掐滅了。吳笑天想要選擇什麽樣的生活,她無權幹涉,但是她也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她終於明白了,吳笑天和陳秋笛的舊往關係,遠遠超出了在這之前她的想象。她覺得可笑的是她自己,居然淡化了八年多時間在一個人所能留下的刻印。如果說她忽然產生了要和吳笑天重歸於好的想法,那麽這種靈感,也是基於她對繾綣的舊情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結。

 沒想到自己差點又被卷入令人傷神的感情遊戲,背離了她所刻意追求的恬淡的生活情趣。看來自己的情緒還是缺乏定性的,一點感傷就在她的心裏激起了漣漪。

 她慘淡地笑了一笑,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深夜窗外的五彩華燈映照著她的臉,她酡紅的臉色就跟美酒一樣醉人。往常過了十一點,她一般都在床上了,但今晚她的思緒卻是特別的幽遠,一點睡意都沒有。

 

 

 49、夜未央

 

 

 這時,電話響了。他想,這個時候還有誰會跟她打電話呢?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劉東起。

 劉東起離開上海已經半個多月了,這中間他給她來過三次電話,她從他的歡快的話語背後,聽到了不易被人察覺的感傷。

 她想,也許是他置身於過於濃鬱的天倫之樂的氛圍中,心境反而顯得有點鬱悶了。這原是人之常情,就跟孤寂的人往往也渴望快樂一樣。在最後一次通話時,她曾問過劉東起跟孫映打過電話沒有,他說打了。他在電話裏,沒有提到孫映謝絕了他托她轉交的禮物的事,那就是說,孫映並沒有將這事告訴他。她當時就想,這孫映的性格要麽是真的淡泊,要麽就是城府很深,因為到時候要是劉東起向她提起這事的時候,她盡可以不經意地淡然處之,然後給劉東起一個好的印象。

 何如一邊想著,一邊順手拿起了話筒。

 沒想到電話卻是吳笑天打來的。

 她愣了一下,問說:“你現在在哪裏?有什麽事嗎?”

 吳笑天說:“我現在在實驗室。”

 何如笑著說:“有了家後就是不一樣了,這麽一大早的就上班了!”

 吳笑天歎了口氣說:“什麽家呀,還不是胡亂湊合著,你別笑話就是了。你見過周潤了?”

 何如說:“見過了,他整個人腫了一圈。人家心寬體胖,哪像我們,整天變著法兒跟自己過不去。”

 吳笑天說:“你不是說我吧?”

 何如冷笑說:“就你那脾性,誰敢說你呀?!”

 吳笑天沉默了一會,說:“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吧?”

 何如說:“挺好的,這裏的變化太大了。過兩天我就要回C城了,臨行前一天咱們班的幾個老同學要聚一聚。到時候他們要問起你的情況,我該怎麽說?”

 吳笑天說:“我們的事他們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好了。”

 何如說:“我指的不是我們的事,而是你現在的事!”

 吳笑天囁嚅著說:“何如,其實我是——”

 何如沒等他說完,就把電話撂了,她清楚吳笑天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

 但是沒過多久電話又響了,何如盯著電話,心裏來氣,最後忍不住拿起話筒就說:“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隻聽得對方說道:“是我,何如。剛才你的電話一直占線。對不起,這麽晚了還跟你打電話。你怎麽啦?”

 何如一聽是劉東起的聲音,口氣緩和了下來,說:“是你呀?這麽晚了還有興致聊天,不想睡?”

 劉東起笑著說:“我也想問你這話呢。快入秋了,天氣悶,睡不著。”

 何如笑著說:“你怎麽曉得我還沒睡?你就不怕吵醒了我?!”

 劉東起笑說:“我這是心靈感應!我剛才在陽台上細觀天象,就知道你還沒睡。”

 何如聽到“心靈感應”,心裏動了一下,說:“你別開玩笑了,有什麽話嗎?”

 劉東起說:“本來我是定於十八日離開家的,現在我打算明天就去上海。”

 何如有點意外,說:“這麽倉促?你舍得你女兒嗎?”

 劉東起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說:“正是為了我女兒的事,我們家鬧出了小小的不愉快。本來我是想帶女兒經加拿大到美國,——劉琴她是加拿大出生的。但是我的想法遭到了我媽的堅決反對,我媽那脾氣一上來,誰也拿她沒辦法。”

 何如說:“那麽你女兒同意和你一起走嗎?”

 劉東起說:“原先她也不肯,後來我跟她說要帶她去見她媽,她就答應了。”

 何如說:“你不該這樣哄小孩的。”

 劉東起說:“我不是哄她,我說的是實話。我想女兒這麽大了,沒有母親總不是辦法。”

 何如默然了。劉東起說:“後來劉琴把這事跟我媽說了,我媽急了,把我說了一通。”

 何如想了想說:“我覺得老人的感情還是要照顧的。”

 劉東起說:“所以這幾天我在家裏連提都不敢提我女兒的事,更不敢看我媽的臉色。因此,我想還不如早點離開家。”

 何如說:“你跟你女兒的母親聯係上了?”

 劉東起說:“還沒有。這事說起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說。你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你就替我在你住的酒店訂一個房間,還有,我把我的航班和機票編碼告訴你,麻煩你給東航打個電話,讓他們把我的機票改成和你同一航班。明天我乘坐的航班,是下午七點十分到達浦東機場。”

 

 

 50、驚喜

 

 

 第二天下午,何如在遠東保險公司處理好事情後,正要離開,顧村匆匆地來找她,說是公司的總經理要跟她談話。何如心想,今天是她在公司上的最後一天班了,所有該處理的業務都已完成,總經理找她可能是出於禮節,要跟她道個別。

 她跟著顧村來到總經理的辦公室,總經理正在等著她。總經理笑著問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後說道:“何小姐,坦誠的說,你在公司這一段時間來的表現,我們非常滿意,相信你對本公司的業務管理也有了一些了解。對此我代表我方向你致謝。不知道何小姐回C城後有何打算?”

 何如笑著說:“這段時間我隻不過做了我該做的事。公司的業績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一些管理經驗很值得我學習。我回去後將繼續為我們公司效力,當然,我不會忘記在這裏結交的朋友們。”

 總經理點點頭,說:“以何小姐的條件,如果你能夠作為你們公司的代理,長期在我們上海工作,我們將會非常的歡迎。”

 何如笑說:“這件事我在來上海前就已經跟我們的頭解釋過了。我相信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是對我個人來說,可能不是最理想的選擇。這裏麵涉及到我的一些不願訴說的私事,請總經理見諒。”

 總經理顯得有點失望,不過他還是笑著說:“這樣的話,我隻能感到遺憾了。我想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合作的機會,特別是在M集團那一頭,還要請何小姐多加關照。”

 何如說:“隻要是關係到我們雙方共同利益的事,我自然會盡力去做的。”

 何如離開了經理辦公室,顧村跟了出來。顧村笑著說:“何小姐,總經理要我晚上為你餞行,你不會不給麵子吧?”

 何如笑著說:“顧先生,很遺憾,這次我又要讓你失望了。不過,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趟浦東機場,接一個朋友。”

 顧村笑著說:“什麽朋友值得驚動你的大駕?每次下班的時候我要送你回去,你都不願意坐我的車子,好了,今天我總算逮住一個機會了。別說是浦東機場,就是北京機場我也願意陪你去!”

 

 兩人上了車。顧村邊開車邊說:“何小姐,上次我帶你見過麵的那位孫映小姐的事,你回LA後,看看能不能抽空幫下忙?她一整個暑假都在教我兒子學鋼琴,雖然是朋友,但這情麵上總歸過不去。說實話,她對藝術還真的是癡迷到了忘我的地步,要不像她那樣的品貌,怎麽會到了二十七,八歲的還沒談對象呢?!”

 何如跟他開玩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還想讓我給她介紹對象啊?正巧我要去接的的這位朋友還是獨身呢!” 

 昨天晚上劉東起打電話來時,何如並沒有說要到機場去接他,她突然讓顧村陪她去機場,純粹是為了要給劉東起一個驚喜。

  路上因為堵車,他們兩人到達機場出口處時,剛好看到劉東起推著行李從裏麵出來。劉東起正在東張西望地找的士時,何如舉起手朝他這邊揮了揮,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認出了何如,於是微笑著向他們走過去。

 劉東起高興地笑著說:“沒想到你會到這裏來接我!”

 何如指著顧村說:“是這位顧先生開車送我過來的。”

 劉東起打量了一下顧村,笑著向他伸出手去,說:“謝謝你,顧先生。”

 顧村給了他一張名片。劉東起自我介紹說:“我叫劉東起,是LA的律師。”

 顧村笑著說:“劉先生的名字有點耳熟,我們一見麵怎麽就像老朋友似的?!”

 劉東起笑說:“顧先生真會說話。你是何小姐的朋友,當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車子快到香格裏拉大酒店時,顧村對何如說:“何小姐,二位既然都還沒有用過晚餐,那麽你們肯不肯賞個臉,和我共進晚餐?下午我剛好約了一位朋友出來吃晚飯,她八點時在廣場邊的‘致真酒家’等我。”

 劉東起看了何如一眼,何如也在看他。劉東起笑說:“要不這樣吧,我先到酒店裏登記一下,把行李擱下來。晚上我請客。”

 顧村笑著說:“劉先生說這話就見外了。我是地主,自然由我做東。況且,今天我們總裁還要我給何小姐餞行呢。”

 何如笑說:“看來我的這個麵子大了去了!好吧,顧先生,你先過去,我回房間換一下衣服。咱們過會見。”

 何如給劉東起訂的房間跟她同在二十八層。在劉東起到服務台登記的時候,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匆匆衝了個澡,換上一款寬鬆的休閑便裝。這套便裝是她上個周末逛商場時剛買的,她特別喜歡它的淡藍的底色,再襯上細碎的白花,在初秋的夜晚穿著,清爽宜人。

 她剛才在車上時,就已經猜到了顧村約的客人很可能就是孫映,因為在她即將離開上海時,顧村是不會給他引薦陌生人的。這正是他的精明之處,他在想辦成一件事時,對於每一個可能的有利細節都會加以利用。

 何如認為,像這種人在商場上是難得的人才,但如果是作為朋友,最好還是避而遠之。她本來想劉東起會婉言謝絕的,沒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眼下她正處於兩難的境地:去吧,要是來的真的是孫映,那麽當著她的麵,劉東起和孫映肯定會覺得尷尬的。如果不去,又未免顯得太小心眼了。

 於是她想,反正晚上的正角是劉東起和孫映,她就作為局外人,去走走過場便了。

 不一會,劉東起安置好行李,過來請她了。劉東起來不及換衣服,隻是擦洗了一下手臉。何如跟他走在一起的時候,忽然嗅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騰騰的雄渾的男人味,腦子禁不住感覺到一陣暈眩。 

 

 

 51、飯局

 

 

 何如和劉東起來到“致真酒家”時,顧村早已經在一個預定好的包廂裏等著,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女人,何如看了,不出意外,正是孫映。

 孫映穿的比較正式,一款深黑色的西式套裙裝,脖子間紮著一條白花墨綠小絲巾,頭發高挽起來,正淺淺地衝他們笑著。當她看到何如身後的劉東起時,心裏猛地咯噔一下,臉色忽地變了。

 劉東起剛進來時,還沒有注意到孫映也在,他先向顧村打了個招呼,然後出於禮貌,朝著孫映點了點頭。

 突然間,他的表情凝固住了,他驚訝地對孫映說:“小孫,你,你怎麽也在這?”

 顧村張著嘴巴,看看孫映,又看看劉東起,困惑不解。何如忙向劉東起介紹起孫映:“劉先生,這位是孫小姐,是顧先生的朋友。”

 她這時出麵介紹,主要是為了解除孫映的尷尬。因為她早已知道他們兩人見過麵,她理解孫映此時的心情。在孫映弄清了她和劉東起的關係之後,孫映此時的心裏,一定在為此前曾經托何如為她在LA聯係演出的事感到窘迫。

 這時,四個人裏隻有何如一個是知情人。

 劉東起沒想到顧村是孫映的朋友,而且他這麽巧會和何如一起在這裏碰上孫映,雖然他到現在還以為何如已經把香水送給了她。孫映根本沒想到何如和劉東起會是朋友,她上次跟何如通電話時,一點都沒有聽出她的聲音。她不知道何如有沒有把自己托她聯係到LA演出的事告訴劉東起,因此心裏不免有點惴惴不安。

 不過她很快就平靜下來,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笑著跟劉東起說:“劉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裏又與你相逢。你不是說還要過幾天才能到上海嗎?”

 劉東起說:“我這是臨時改了主意。”他指著何如跟孫映說:“你們上次已經見過麵了?”

 孫映看了何如一眼。何如明白,劉東起誤以為是她在將禮物交給孫映時,兩人已經見過麵了。於是她看著孫映,笑著對劉東起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上次還是顧先生帶著孫小姐來介紹給我認識的。所以我們早就熟悉了。”

 她這句話一下子解開了孫映的疑惑,孫映笑著看了她一眼。孫映知道,她並沒有把自己托她的事告訴劉東起。

 四個人中除了顧村之外,都各懷心思。顧村問何如要什麽飲料,何如要了一杯紅葡萄酒。顧村問劉東起能不能喝白的,劉東起說還可以對付幾杯,於是顧村就要了一瓶“酒鬼”。

 顧村問孫映說:“你呢?還是老規矩?”

 孫映瞟了一下劉東起,說:“我想要一杯果汁。”

 顧村大大咧咧對孫映說:“大家都是朋友,你呀不要放不開。你不是喜歡喝冰鎮馬提尼的嗎?來一杯吧。”搞得孫映十分尷尬。

 何如是個愛察言觀色的人,她聽顧村說孫映喜歡喝冰鎮馬提尼,而她現在要的卻是果汁,於是一下子就判定出,她心裏是很在乎劉東起的反應的。於是心下明白了幾分。

 劉東起笑著對顧村說:“顧先生,女士不喝酒,就不要勉強人家了。來,我敬你一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孫映笑著跟何如說:“原來何小姐早就知道劉先生是今天晚上到達上海的?!”說著端起果汁啜了一口,借勢打量了一下劉東起的臉色。

 劉東起忙解釋說:“是我昨晚上給何小姐打了電話告訴她的。我請她幫我在‘香格裏拉大酒店’訂了房間。”

 孫映笑說:“原來是這樣。要不是晚上在這裏邂逅你們,我還不知道劉先生已經到上海了。”

 何如心想,這孫映明擺著是在試探自己和劉東起的關係,看來她是多了個心眼了。不過這也難怪,要是換上她自己的話,她也會多心的。她笑著跟劉東起說:“你早就該給孫小姐打個電話的,我還省了這份心呢!”

 孫映笑了笑說:“隻怕人家信任不過我呢!”

 劉東起隻好借喝酒來掩飾自己的窘態。

 

 顧村此時已經隱約窺視出他們三人間的那層無形的窘境了。以他的眼力,他很快就看出何如與劉東起的關係不同一般,他也已經猜到了,劉東起就是孫映曾經跟他提起過的那個相親的對象,那時他還跟孫映開玩笑說:既然孫映想到美國去發展自己的事業,那麽幹脆就嫁給劉東起算了。但是孫映卻有自己的想法,她說事業和婚姻是兩碼事,所以她不想“嫁”到美國去。顧村心想,此情此景,自己最好是裝糊塗。於是他不停地端起酒杯就向劉東起勸酒。

 何如對顧村說:“顧先生,你交待的事我記在心了,到時我抽空幫你去問問。你放心好了。”

 她這話明著是對顧村說,實際上是說給孫映聽的。顧村高興地喝了一杯酒。孫映端起果汁說:“何小姐,我以果汁代酒,祝你一路順風!”

 何如笑著說:“我祝你萬事如意!”

 孫映歎了口氣,說:“但願如此!”

 顧村說:“大家別光顧著喝酒說話,菜都涼了,快吃菜。”

 這時,孫映讓顧村給她來一杯冰鎮馬提尼。她舉起酒杯,對劉東起和何如說:“劉先生,何小姐,能認識你們我非常高興。大家幹了這杯酒,有兩句話我想跟你們說。”

 說著,她一仰脖就把酒杯喝幹了。劉東起和何如見了,麵麵相覷。

 孫映笑著說:“我跟你們倆的兩次見麵,真是巧的很,上一次我是先後在同一天時間裏結識了你們,先是跟劉先生碰麵,後來又通過顧先生認識了何小姐。”

 劉東起驚訝地說:“原來你上次匆匆離開,就是為了去見何如?”

 孫映點點頭。

 劉東起笑著對何如說:“我明白了。這事就我一人給蒙在鼓裏了!”

 何如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曾告訴他,顧村帶了個女人來找她的事。何如跟劉東起說:“後來我打電話要將你的禮物送給孫小姐,被她謝絕了。當時我還不知道,她就是顧先生帶來跟我見過麵的那個小孫。”

 孫映說:“劉先生,你的心意我心領了。我沒收下你的禮物,並不是想擺什麽清高姿態,而是覺得,在對你還沒有完全了解之前,就收下你的東西,未免太草率了些,也是不負責任的。”

 何如看著她,心想,自己當初的第一個判斷是對的。孫映接著說:“現在看來,我的做法是對的。通過我對你們的了解,談話,觀察,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比我跟劉先生在一起更加合適。具體的原因我不想多說了,我相信我的直覺。”

 何如臉上一熱,說:“孫小姐,你千萬不要誤會!我跟劉先生隻是一般的朋友。”

 孫映笑著說:“你們在內心深處都向對方隱瞞著什麽,卻又都在渴望著對方什麽,其實,就連你們自己都會覺得,這‘一般朋友’四個字說起來是多麽的別扭。但願我這個陪練的,能將你們的心思都給點破了,你們之間也就不再拘泥了。”

 劉東起沉默著盯著酒杯微笑。何如笑著問他說:“你說呢,劉先生?”

 劉東起抬起頭說:“我的確是很喜歡何如,不過我暫時還沒有勇氣向她表白真情。因為我知道。有些話說的太白了,反而會失去眼前的一切,——我指的是友情。心裏喜歡一個人未必就要表白。是不是,何如?”

 何如聽劉東起這麽說,怔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反客為主,給她出了個難題,於是她笑著說:“我沒有過這種體會。”

 她這話本來隻是隨口說的,但在劉東起聽起來,卻是若有所失了。何如又對孫映說:“孫小姐,劉先生他要是真的喜歡我,那次他也不會去跟你約會了!是不是?!”

 她這話一出,不但劉東起的心裏涼颼颼的,就連孫映也是大覺意外。何如微笑著端起酒杯,慢慢的泯了一口。顧村忙笑則著說:“好了好了,有緣分的話,大家到時候自然會走到一起,今天咱們就不談這些了。”

 

 大家離開酒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

 孫映悄悄地對走在身邊的何如說:“謝謝你剛才的大度,何小姐!”

 何如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說:“但願你能如願以償,成為一個優秀的鋼琴家。希望有機會在LA欣賞到你精彩的表演!”

 

 

 52、激情

 

 

 顧村開車先送劉東起跟何如兩人回到香格裏拉大酒店。

 下車之後,劉東起對孫映說:“孫小姐,這次沒有充裕的時間和你交流,我感到十分的遺憾。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麵。”

 孫映笑著說:“我也覺得很遺憾。不過能交到你跟何小姐這樣的朋友,我打心裏高興。但願下次我們能在LA相見。至於易老師那邊,我會打電話向她解釋的。”

 劉東起笑著說:“為什麽要解釋呢?我們不是還要再見嗎!?”

 孫映笑了。劉東起發現,她的笑容比初次見麵時要柔和的多了。

 

 劉東起隨著何如,默默來到她的房間門口,何如開門正要進屋,隻見劉東起還呆呆地在她的身後站著。何如笑著說:“怎麽啦?是不是對剛才酒席上的那些話還意猶未盡啊?有話就進來說吧。”

 劉東起跟著她進了屋,說:“我隻是對剛才的事有點意外而已。我沒想到你是那樣看我的,我還以為你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你也會很在乎我的。剛才聽了你的話,別提我心裏有多別扭和難受了!”

 何如說:“你不是也說了,喜歡一個人未必就要向對方表白嗎?我覺得你在這一點上還是挺明智的。”

 劉東起說:“我那是在公眾場合說的話。那可不是我的心裏話!你真的以為,我如果喜歡上一個女人,我會那麽瀟灑嗎?!”

 何如臉色緊了一下,笑著說:“那麽,你想說的心裏話到底是什麽?”

 劉東起盯著她的眼睛,他從她的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一股熱切的期待的暖流。他的呼吸一下子緊促起來,哆哆嗦嗦地說:“何如,你真的想聽?”

  何如含笑輕輕點了點頭,別過身去。

 劉東起猛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伏在她的臉頰邊說:“我想跟你在一起!”

 何如雖然在心裏上已經有所準備,但是在劉東起狂熱急促的動作下,還是顯得有點猝不及防。該來的還是來了,不管她怎樣去掩飾和壓抑自己脆弱的自尊。

 她的腦子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隻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向下飄落。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是在等待,還是在回避這一刻的來臨。

 過了一會兒,何如從沉迷的狀態中恢複過來,臉色潮紅。她輕輕推開劉東起,梳縷了一下頭發說:“太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我想冷靜一下。”

 劉東起笑著說:“你看我晚上還睡得著嗎?”

 何如歎了口氣,說:“你又不是毛頭小子了,有話明天再說吧。我有點困了。”

 劉東起在她額前輕輕吻了一下,戀戀不舍地回自己房間去了。他先到浴室衝了個澡,覺得身上涼快了很多,但是心情仍然激動不安。他倒了一杯酒,仰靠在沙發上,隻覺得此時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跟何如說。

 他忽然衝動起來,拿過話筒就給何如房間撥了電話。

 

 何如這時也是心亂如麻,她沒想到自己會那麽輕易地就接受了劉東起的吻,雖然她在很早以前,隱隱約約的就已經有了這一刻遲早都會到來的預感,但是預感成為事實,畢竟是一次怵目驚心的跳躍。現在,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薄紙既然已經被捅破,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但是,她始終覺得,婚姻對自己來說,仍然是遙遠而又模糊的概念,如果情愛最終將導向婚姻,那麽,她是否應該排斥這份剛剛已經叩開了自己心扉的溫情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意味著,在這之前她虛與委蛇所設的感情防線,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既然如此,那麽此前她費心去鞏固的自尊,又有什麽意義呢?

  正想著,電話響了,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誰打來的。

 她拿起電話,輕聲說道:“你還沒睡?”

 劉東起說:“睡不著,想跟你聊聊。剛才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何如說:“你不是一直在等著得到這一刻嗎?”

 劉東起說:“你不會不高興吧?”

 何如說:“有一點,我覺得太突然了,沒有心理準備。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劉東起說:“你應該相信我。”

 何如說:“我憑什麽能相信你?”

 劉東起沉默了一下,說:“你是不是顧慮到我的婚史和我的女兒?”

 何如說:“說實話,對這一點我倒不是很在乎,因為我到現在還沒有考慮到婚姻的事。我隻是擔心我不能把握我自己,再一次陷入虛設的情感中。你知道,雖然我們來往已經有一年多了,但是我對你的真實內心還缺乏了解。我對你的感情一直是僵硬的,有的時候甚至是矯揉造作的。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去適應自己的新角色。所以我想,今後我們還是保持目前的這種距離為好,我不能接受被動的婚姻!”

 劉東起大聲說:“這怎麽可能呢?反正我是愛你的!這種衝動的靈感,我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何如說:“我不想多說什麽了,我現在心情亂得很。隻想喝兩杯靜一靜。”

 劉東起頓了一下,說:“既然這樣,要不要我過去陪陪你?”

 何如不吭聲了。

 

 劉東起隨即就過來了。何如一聽到敲門聲,就將門打開了,然後慵懶地靠在門上。站在她麵前的劉東起,隻穿著一條休閑短褲,頭發濕漉漉的,手裏端著一個酒杯,眼睛透著清光。

 何如看著他,笑著說:“你醉了!”

 劉東起說:“你也是。”

 他一進門,突然一下子就緊緊摟住何如的腰,貼著她的臉親吻起來。何如本能地想要推開他的擁抱,但是卻覺得渾身無力,手腳似乎正離開身子,騰空而去。

 劉東起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她急促地呼吸著他身上濃重的像剛剛滾沸的豆漿一樣的味道,眼神痛苦地低迷著,嘴裏不知在輕輕地呼喚著什麽,她隻感覺到,劉東起的手在顫抖。

 

 當在昏黃的燈影下,兩人赤裸相對的時候,何如顯得無比嬌羞了。在劉東起粗重的呻吟聲和堅實肌膚強烈的刺激下,她第一次切膚地感受到作為女人的快樂。這是以前她在吳笑天身上所沒有體會到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置放於炭火之上的冰塊,快要融化,然而那炙手可熱的肉體碰撞,卻使她的思維陣陣的酸麻。

 她緊緊地攥著枕頭,忍不住發出撕心裂膽的呼喚聲。隨著一陣難以言表的痙攣之後,她抱著枕頭,輕聲地哭了起來。

 

 

 53、邀約

 

 

 第二天一大早,周潤就打電話來給何如,說他已經約好了薛泉等四個同學,晚上在“香宮”餐廳聚會。

 何如從床上仰起身子,一邊抹著眼睛,打了個嗬欠問說:“錐子,晚上來的同學是不是都有家室了?”

 周潤笑著說:“對呀,就差你了。晚上你是不是要給大家一個驚喜啊?!”

 何如看了剛剛醒過來的劉東起一眼,笑說:“我都老大難了,誰還要我?”

 周潤笑說:“要不要我跟吳笑天打個電話,臭他一通?”

 何如又看了眼身邊的劉東起,跟周潤說:“算了吧。你別折騰人家了。”

 她放下電話,問還含著睡意的劉東起說,晚上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去參加他們同學的聚會?劉東起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她,笑著說:“我如果去了,你的那些同學會怎麽看我呢?”

 何如笑說:“這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你知道,他們是我的同學,也是吳笑天的同學。”

 一提起吳笑天,劉東起心裏不免有些不愉快。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們兩人風平浪靜之後,何如趴在他的胸口上告訴他的,她和吳笑天從前的那段戀情,何如對記憶的眷念,他嘴上不說,但是內心還是很不以為然的。何如說,那是她的初戀。他雖然已經預料到何如的感情經曆不可能是個真空,但話從她的口裏說出時,他的心理再怎麽樣虛懷若穀,還是難免不平衡了。

 他知道,大凡過了三十歲的男人女人,大都會有一段曲折複雜的感情經曆。這些閃光點,有的是以肉身來體現的,有的是以純粹的精神來體現的。兩者都無可厚非,都是真情的烙痕。雖然他在這方麵失敗過,但他當初在投入時,也是出於真誠的。因此,他覺得,何如能將她的舊事告訴他,本身就說明她的坦誠,無論她是不是真的愛過。相比之下,他的這種不平衡的心理,就顯得可笑了。

 但是,真要在何如和吳笑天的那些同學麵前亮相,他的心情難免還是有點複雜。因為這不單是他一個人的事,還關係到何如的麵子。而何如似乎很看重這個。他不能不考慮到其中兩種變數:一是何如的那些同學對她和吳笑天分手的看法,二是吳笑天跟他的比較。後者對他來說,多少是個考驗,他從何如的話中也品出了這種味道。當然,他們的比較主要是個人的魅力方麵,而單不是職業和事業上的。

 何如看他還猶豫著,就說:“你要認為不方便的話,就不要去了,反正這隻是我們同學的聚會,沒人勉強你。”

 其實,何如的心裏還是希望劉東起能陪她去的,她也許可以從同學的話語中,微妙地來調整自己的眼光。劉東起似乎也窺出了她的心思,笑著說:“有什麽不方便的?去就去!從今往後,你的同學就是我的朋友了!”

 何如笑著說:“他們可能不這樣認為!”

 

 

 54、聚會

 

 

 第二天下午,劉東起陪著何如一起去逛南京路。

 何如悠閑地一家家的商場逛過去,重新體會著從前逛街市時的那份驚喜。最後她買了幾款秋衣和幾條絲巾。LA的春夏秋冬四季氣候變化不是很明顯,因此即便現在已經入秋了,這些衣服在LA還能穿得起來。

 何如發現,在女性的穿著上,國內這邊似乎比LA還要新潮,各色女裝款式別致,花樣紛雜。年輕女性穿著也很大膽,她們身上,該露的差不多都露了,不該露的也想方設法地包裝地讓人產生足夠的聯想。

 劉東起則是顯得很有耐心地陪她逛著,不時的還給她出點主意。他自己穿的服裝基本上都是認品牌的,平時穿的無非就是TOMMYPOLO等兩三個牌子 。他倒不是追求什麽名牌效應,而是覺得這些牌子的衣服是純棉料子,穿起來的確舒心。

 劉東起逛了一個下午,隻買了幾本精裝的曆史書。

 

 何如這是第一次身邊有個男人陪著正兒八經地逛街。以前吳笑天很少跟她一起逛街的,即使兩人一起去逛街,吳笑天也隻是像走過場似的,從來沒有像他們今天這樣有模有樣。劉東起拎著幾個購物袋跟在何如的身邊,就像國內如今時尚的“陪購先生”一樣。兩人的外表本來就引人注目了,路人看到他們倆親密的樣子,都朝他們投來羨慕的目光。

 何如當然注意到了這些,心裏真是說不出的舒坦。有幾次她甚至不知不覺地就伸手挽住了劉東起的胳膊。劉東起昂著頭,心裏也是樂滋滋的。

 兩人一直逛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回到酒店,何如顧不得一下午的疲憊,迫不及待地就將買來的每一套衣服,當著劉東起的麵試穿了一遍。劉東起坐在一邊觀賞著,細細點評了一番,當然大多是很得體的好話。

 最後,何如挑中了一套劉東起認為最滿意的靛藍色裙裝,準備晚上去參加聚會的時候穿上。劉東起笑說:“你穿上這套衣服,看上去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準把你的那些同學看傻了。”

 何如笑說:“這話你要是昨天跟我說,我不定傻乎乎的還會相信。我發現你說的很多話都是為了討我喜歡的,要大打折扣,不過聽著順心罷了。以後可得防著你一點!”

 劉東起笑說:“好聽的大實話往往會無孔不入的。”

 

 過了七點,兩人離開香格裏拉去“香宮”。劉東起拎著一大袋何如從LA帶回來的化妝品,香水什麽的送同學的禮物。

 兩人到了餐廳外麵,剛出了的士就見到周潤正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地等著。周潤一眼看到何如身後的劉東起,怔了一下,隨即便笑著迎了上來。何如先向劉東起介紹了周潤,然後對周潤介紹劉東起說:“他叫劉東起,是我的男朋友,也在LA工作。”

 周潤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劉東起,連聲笑著說:“好,好。”

 三人進了餐廳,來到一個包廂內,裏麵已經熱熱鬧鬧地坐著四女二男了。

 看到他們三人進來,其中有三個女的嘩啦一下就站了起來,大聲叫著擁到何如身邊,扯著她的手,將她圍在中間,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的。

 周潤便先給劉東起介紹著桌上的人,其中一位笑盈盈地坐著不動的瘦女子,是她的太太。兩個男的,一個是何如的同學薛泉,一個是何如同學鄭小玉的先生。

 周潤重重拍了拍手掌,那三個女的都挨著何如坐了下來。周潤向劉東起分別介紹了她們三人:鄭小玉,唐娜,衛楓,她們都是當初何如同宿舍的好朋友。

 輪到介紹劉東起了,他還呆笑地站著。他抱了抱拳說:“我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劉東起,在LA當律師混飯吃。”

 周潤笑著說:“劉先生還漏了一句話,他是何如的男朋友!”

 幾個女的登時都盯著劉東起看,小聲地對他品頭論足。鄭小玉笑著跟何如說:“你來之前怎麽也不打個招呼?我還以為他是你雇的下手呢!”

 何如看了眼劉東起,笑著說:“不是我要雇他,是他自己願意跟來的。”

 鄭小玉對劉東起說:“劉先生,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辦法才把何如追上手的?你知道嗎?當時何如可是我們那一屆長得最漂亮的女孩,追她的男生少說也有一打。是不是啊,薛泉?!”說著轉眼看著那個薛泉。

 薛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囁嚅了半天才說上一句話:“幹嘛問我?你得先去問周潤他們。”

 唐娜對薛泉說:“當初你不是也在追何如嗎?可你就是臉皮薄,連跟人家說話的勇氣都沒有。有你這樣追女孩子的嗎?後來人家何如跟吳笑天好上了,你還蒙在鼓裏呢!還長籲短歎消沉了一陣子。整天念叨著什麽‘人生一場大夢,世事幾度秋涼’。”

 薛泉不好意思地看了下何如,支吾著說:“你可別瞎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衛楓說:“你這人在女孩麵前就是犯怵,所以到現在都三十歲了還找不到對象。你該向人家劉先生學習才是!對了,劉先生,你跟何如是怎麽認識的?認識多長時間了?”

 劉東起看了眼何如,何如笑著說:“我們這些老同學的話你聽了不要見怪。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大家說起話來還是這麽不饒人,跟逼供似的。我想,平時你們的先生肯定沒少受罪!”

 鄭小玉拍了拍身邊一直在埋頭喝酒的她先生的肩膀,說:“二老板,你自己說說看,平時你在家裏是享福還是受罪?”

 她的先生喝了口酒,摸了摸下巴,笑道:“福沒少享,罪沒少受。”

 周潤說:“我在家裏都是聽我太太的。”

 周太太說:“你就別在眾人麵前寒磣我了,平時少惹我生氣就行了。”

 何如問唐娜和衛楓說:“今天你們兩人的老板怎麽都沒來?”

 唐娜說:“我老公去意大利了。衛楓先生現在自己開了家公司,忙得很,一周隻有兩天時間呆在家裏。”

 衛楓說:“像這樣結婚還不如不結婚呢!誰知道他整天瞎忙些什麽?唉,如今我們班的最後一個單身女貴族也要成家了,我今後連羨慕的偶像都沒有了!”

 何如趕緊截住她的話說:“衛詩人,你可別摻乎,我可沒說我要結婚的。”

 眾人於是都看著劉東起。劉東起聽何如說的正兒八經的,心想:但願何如別被她的這些姐兒們給說動了心,把玩笑話往心裏去。鄭小玉對他說:“劉先生,你聽到了?你現在後悔還來的及!何如她真的就是這脾氣!”

  劉東起笑說:“我沒什麽可後悔的,我既然喜歡上了何如,我自然會尊重她的選擇的。結婚的事嗎,水到自然成。我想何如她也是這樣想的。”

 鄭小玉又對她先生說:“你聽聽,二老板,人家劉先生說的多瀟灑?當初要不是你死纏著吵著要結婚,說不定我現在也還是一朵花呢。”

 大家聽了,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何如聽了鄭小玉這話,心裏略微有些不快。按照鄭小玉的意思,好象她何如到現在還不成家,是故意為了招搖似的。劉東起也聽出了鄭小玉話裏的意思,雖然隻是一句玩笑話,而且說者未必有心,但是依何如那敏感的性格,肯定會往心裏去的。於是他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何如的手掌。何如看了他一眼,不覺會心地笑了。

 唐娜歎了口氣,說:“鬧來鬧去,可惜我們班到頭來還是沒有一對是圓滿的!”

 

 這時,薛泉忽然問道:“何如,吳笑天他去美國也快有一年了,他現在在那邊怎麽樣?他離開上海的時候,我跟‘錐子’去送他,他感覺挺沮喪的。”

 何如的幾個同學聽了,都拿眼看著她。

 何如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我跟吳笑天後來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這事已經過了八年多了。他到美國後,我們見過幾次麵,他現在很好,也已經熟悉美國的生活了,他在事業和個人事情上都有了些眉目。”

 鄭小玉對薛泉說:“你這人真是的,人家何如跟吳笑天早就分手了,她現在哪有閑心去管他的事?!這麽大一個劉先生坐在你麵前,你也看不見嗎?倒是你,當初何如跟吳笑天好上的事情公開之後,你板著臉,半個學期都不跟何如說話,好象人家欠了你什麽似的。”

 薛泉的臉一下脹得通紅,說不上話來。

 劉東起知道鄭小玉是在反話正說,他昨晚上已經聽了何如告訴他關於她和吳笑天的事,因此仍是神情自若。

 鄭小玉笑著跟何如和劉東起說:“劉先生,何如,你們別把他的話往心裏去。”

 何如心想,這鄭小玉也夠能折騰人的,當初她們住同一宿舍時,她最喜歡說三道四,賣弄口舌了,對她和吳笑天的事四處搬弄口舌的也是她。沒想到現在她的刀子嘴還是沒變。

 於是她衝劉東起笑了笑,說:“現在你見識到我們這些老同學的厲害了吧?!”

 劉東起笑著說:“你也不比他們差。” 

 

 

 55、酒不醉人人自醉

 

 

 劉東起和何如回到大酒店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了,兩人因為多喝了些酒,都有些疲憊。

 何如跟劉東起說:“我的那些同學的話,你可別太當真。大家都是八,九年沒見麵的老同學了,湊在一起,沒想到說起話來還是那麽沒遮攔。他們也隻是逗逗笑而已,沒有別的用心。當初那鄭小玉有一段時間因為學習上的事,跟我的關係鬧得特別僵,她老是覺得我比她強,不服氣,明裏暗裏都跟我較勁。直到快畢業前我們才又和好了。同學畢竟是同學,那種自然的友情,再怎麽粗糙的,也總是抹不掉的。”

 劉東起聽了她最後一句話,不覺想起了吳笑天,心裏有點不是味道,說:“這麽說,在你看來,我隻是個過路人了?”

 何如聽了,回過神來,知道傷了他,就笑著說:“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敏感了?我說的是友情。”

 劉東起說:“你們那些同學對吳笑天好像都很有好感,覺得你們倆在一起似乎才是合乎情理的。”

 何如說:“你也這麽想?你難道對自己失去自信了?”

 劉東起說:“至少我覺得,今天我要是換了是他,你們聚會的氣氛肯定要更融洽一些。”

 何如說:“這是兩碼事,而且這樣的假設並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同學不一定非要湊成情人,才顯得完美。就像唐娜說的,我們班最後談成的,一對也沒有!這樣也許更好一點,免得到時大家都把這一對當樣板,盯著你們倆看,你們一輩子都得像模像樣地在演戲。多難受你說!”

 劉東起笑了:“那的確是件很難受的事!”

 何如讓劉東起將她的大箱子從衣櫃中拎出來,翻倒在地,說:“我們是明天上午十一點的飛機,我得把東西先給整理一下,免得明天匆匆忙忙地來不急收拾。”

 她拿起一個小禮品袋,翻看了一下,說:“這周潤什麽不好送,怎麽送了兩條中華的煙給吳笑天?!”

 劉東起笑說:“要說呢,還是這周潤最懂得吳笑天的心思。他可能覺得吳笑天在那邊日子過得悶,所以讓他抽煙散心。”

 何如忽然冷笑一聲說:“誰說他現在日子過得悶了?人家過得才有滋有味呢!”

 劉東起說:“隻要他過得好,大家心裏也踏實了。對了,我們到LAX後是自己打的,還是請人來接我們?”

 何如看著香煙說:“要不就請江穀來接我們吧,這兩條煙正好讓他帶給吳笑天。現在LA是十七日早上八點多,我們航班到達的時間應該是LA時間十八日中午一點左右。那個時候他剛好方便抽出身來。”

  於是何如緩下手,給白果的住處打了個電話。

 白果已經上班去了,江穀還在睡覺。何如問他十八日中午方便不方便來接她?江穀迷糊了一會,說:“糟糕!明天下午我剛好要Present,白果她最近忙著做賬,可能也抽不出身來。要不就讓吳笑天去接你們?我過會跟他說一下。”

 何如忙說算了,不必麻煩他了,她自己再想辦法。江穀笑說:“你放心,他正巴不得有這種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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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人物描寫得太到位了,俺也納悶,無衣太神了,,,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和你的曆史小說感覺非常不同。
心理描寫非常細膩,真不知道你怎麽能那麽了解女人的心理的,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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