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對於身在魏闕心在漢的海外人士來說,記憶中臭豆腐、油條的味道,恐怕要比不能饑餐渴飲的愛國熱情濃烈得多。像在LA,SF,NYC這些華人群居的地方,時不時地品嚐一下中國菜,倒也方便。有的飯館的菜色,還是相當正宗地道的,吃不出和國內同樣的廚師做工有什麽區別。比如East LA Main街上的一家不大的賣南京鹽水鴨的小店,老板娘原是南京一家重點中學的老師,後來因奉子之命留在了美國,遂將家傳的手藝在LA發揚光大,鹽水鴨賣的有滋有味的,每日不多不少就十五隻。還有蒙特利市Garfield街道上的“雲南園”的菜也很地道。前兩年我去聖迭戈的一家“重慶酒家”,那裏赫然打著廣告詞曰:本店主廚是LA的“雲南園”過來的陳XX。瞧瞧。
不過,總體上說,老美這邊菜館的菜色,跟國內蒸蒸日上的餐飲業相比,還不是在一個檔次的。
在老美憋得時間長了,嘴裏未免淡出鳥來。因此,回國之旅,吃無疑就成了一個重大的使命。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你看,從國內探親回來的一坐下來,最先聊起的話題,八、九不離十都是從“吃”開始的,然後才是家鄉翻天覆地的變化,房地產業的蒸騰,各類目睹之怪現狀,種種八卦等。而在老美這邊讀到的一些惡心的、讓人大倒胃口的報道,諸如地溝油,死豬肉,喂避孕藥的大閘蟹等等,在國內裝璜精美的飯店中,也暫時可以被忽略淡忘了。
我這次回國,拜托親戚朋友同學們的盛情款待,中、大飯局不下於三十頓,日均一宴。剛開始時,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理,好不風光快活人也!北到淮揚名菜,南至廈門的大酒店海鮮,琳琅滿目,可惜隻圖得嘴上痛快,饕餮一番,離開國內時,竟是叫不上幾樣菜名來了,對去過的飯店更是暈頭轉向,活脫脫的大蝗蟲一隻。
現在國內餐館林立,而且生意都不賴,有名的餐館還得提前預約。走在大街小巷,四處都是酒菜飄香,家家扶得醉人歸。
進了餐館,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如今各地餐館不約而同地都往視覺、精致、實用方麵開發、拓展。餐桌上多了些鮮花甚至觀賞魚缸之類的擺設,雖然不能開胃,不過卻賞心悅目,讓人不至於一坐下來,那思維便直奔大碗吃酒、大塊吃肉的主題了。大家都正襟危坐的,儀態方麵上了幾個檔次。上菜也不像以前那樣光講鋪張,擺闊了。酒桌上一般都有十盤左右的特色小菜,就像《水滸》裏說的:鋪下菜疏、時新果品、按酒。然後再上大盤菜,湯菜,燒鍋等。我對吃本來就不太講究,酒席的規模、奢華程度於我都無關緊要,主要圖的是酒席場麵上的熱鬧氣氛,就像歐陽修似的,“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因此對於大盤菜並不在意,倒是更加看顧那些小菜。比如回去前發誓要吃到的毛蚶,活醉蝦,鴨血湯,幹絲,涼拌粉絲,牛滑,土筍凍,海蠣煎等,差不多都如願以嚐,不一而足。我覺得,吃大餐就像是娶大家閨秀,上的台麵,卻過於刻板正經,容易發膩。而品小菜就像小家碧玉,沒有奢華富態,精雕細琢,玉手纖纖,別有風味。不過眼下上的大菜也不是一鍋端了,而是按人頭用小碗、小碟裝好,既斯文雅致,又衛生。廚具也考究精致多了。
我以為吃飯的時候,最理想的人數應該是五、六個人,人多了容易哄鬧,人少了容易冷場。不過,大家請客並不隻是請你一個人,而是以你做為引子,另外再約上一些做東的人長久不聯係的,平時想請沒機會請、請了人家不來的人。這樣的酒宴吃的就比較拘束,大家聊上兩句關於我們的情況後就串題了,變成了跟我們不相關的話題。隻有在自己的同學、朋友宴請的酒席上,才能開心一些,大家插科打諢,話題葷素都有,也不見外。這時候,吃菜倒在其次了。
但是就這麽吃大戶似的吃到後來,不但胃口發膩了,而且對虛與委蛇的應酬也有了幾分生厭。最多的時候一晚上有三個飯局要吃,然而在盛情邀請下,又不得不去,隻好走馬燈似的晃來晃去,搞得很Popular似的。這就像從前上物理、化學課那樣,明明知道歐姆定律、碳酸氫銨等聽不進去,但是因為要應卯,不挨訓,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哭喪著臉去上完九十分鍾的課。
現在上餐館喝酒,可以自備酒水,因此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拎著大瓶小瓶的名酒,挺嚇人的。眼下南京、上海等地最走俏的酒是“夢之藍”,藍色的瓶子,酒香四溢,讓我回想起當年喝“洋河”、“雙溝”的苦日子。喝白酒的是量大的,一般人都喝紅酒,也就是葡萄酒,據說可以養生。啤酒見的最多的是名頭很大的“純生”,這酒如今在美國華人超市也很熱銷。它說白了也就是蘇打兌食用酒精,再加過濾的飲用水,反正啤酒喝不死人。而麥芽、啤酒花跟國內的啤酒差不多已經絕緣了。我因為LP在旁監督,不敢造次,每次在酒桌上都隻好抓耳撓腮的。
後來LP先返美了,我才開始喝起了老家土釀的“青紅酒”。這酒原是糯米釀造的,補身子。居家樓下有一家雜貨店,我每天都要在那裏要上一、兩斤青紅,慢慢坐喝,順便看看人來人往,其樂融融,有點像鹹亨酒店裏的那些短衣幫。不過喝了幾天不對勁了,嘴巴裏老冒出農藥的味道。店老板是個年輕的女的,因為我來喝的次數多了,就廝混熟了。後來她居然很神秘地、很關懷地對我說:大哥,這酒還是少喝一點好。我一聽就明白了:以前聽說有的店家用石灰勾兌青紅酒,容易上頭,酒鬼們醉醺醺的都喊好酒,如今用農藥兌酒,香氣撲鼻,又易醉,一舉兩得。就跟人一樣,聞起來香的,未必就是好貨;看起來清純的,說不定是笑裏藏刀呢。敢情這老板娘就是十字坡的孫二娘。
餐桌上不含酒精的飲料,大多是果汁,水一般是不帶冰的,要喊上半天才會給你上兩杯不著邊際的“飲用水”。茶雖說也是免費的,但是那茶味就跟泔水沒什麽兩樣,而且還是別人已經喝過的,茶的顏色淡的跟水沒什麽區別。這倒讓我想起了《醒世姻緣》中狄希陳家的那個尤廚子,炒韭菜時先偷偷地把生脆的韭頭切下炒了下酒,而把韭葉子給主人吃。當然這種茶水是一、兩千元規模的飯局,三、五千元飯局的茶水就有點上檔次了,泡茶的水不敢說是什麽泉或雪水,不過茶香味總算有了。店家敢宰小客,但是貴客是不敢得罪的。
既然吆喝鬧酒的喧嘩沒有了,氣氛就隨意,文明了許多,話題也多了。臨返美時在上海的前一個晚上,一位在某重點高校謀職的同學S請吃飯。這位S是個作家,能侃,像Y這等自詡三寸不爛之舌的人,在他麵前也成了小巫。我說了這次回國對吃的感慨,說是遍嚐山珍海味,不虛此行了。S卻哂笑說:“你說這話,未免是井底之蛙了。嚴格地說來,你這不是真正的品嚐美食,而是過過口水癮而已。給你說個事吧,我的一位朋友上次去河南東北方那一帶出差,一個人就吃了一頭驢。”“天上龍肉,地上驢肉”,我一聽這話,一人吃一頭驢,這事當然牛X,我不覺赧然汗下了。S說,他的朋友在當地一家地下餐館叫了一頭一年左右的活幼驢,當麵驗明正身,然後以2000元(包括做工費)買下。朋友的餐桌靠窗,幼驢就綁在窗外一顆柳樹下,這樣客人可以親眼目睹操作現場。從驢肉到驢板腸等,經操刀手切片,清洗,在餐桌上現燒現烤,然後沾了大蒜泥,辣醬,酒醋等。想吃哪個部位,當場就可以要來。最後還有一道清淡美味的驢骨湯。
我正在咋舌,S又說了,這些日子他百忙之餘(注意:國內現在誰都說自己忙,好像一忙就等於耬票子),正在閱讀一本眼下正發燒的台灣出版的美食書《吃遍大江南北》,書作者原是民國時國民黨軍需官胡靜如,此公憑借職務之便,吃遍天下。書的文筆比較粗糙,但是對解放前一些稀罕名菜的介紹,卻是蔚為大觀(可作得意忘言讀)。裏麵提到的諸多名菜的做法,如今都已經絕跡,有好事者正在研究挖掘其中的秘方。關於美食方麵的書我讀過的不多,隻翻過梁實秋的《雅舍談吃》,汪曾祺的《五味》,以及段成式《酉陽雜俎卷七.酒食》,袁枚《隨園食單》等古代筆記。聽S這麽一說,倒很想找機會翻翻這書了,即遍嚐不到美食,也可以畫餅充饑了。
不過,那天晚上S點了一道他最喜歡的菜:紅燒肉。這菜在琳琅滿目的鮮活菜色中,有些長袍馬褂的意味。更重要的是,我的另一位前輩學友是回族,這就未免有些煞風景了。
一般來說,小吃才地道。
在廣州大排檔喝過酸菜豬肚湯,味不差但價廉得驚人,能算是大眾版的港排檔。
Now your Chinese and English all mess up.
BTW, I found some books you like, email me: joulewang @ 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