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飛馬的盧
(2007-09-11 20: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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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飛馬的盧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嗜煙如命,一天一包多,有時候打麻將到深夜,滿地上撿煙蒂抽,到美國後就戒了。當時有一種檔次較低的香煙“飛馬”,是上海卷煙廠產的,一塊多錢一盒,煙盒上是一匹怒飛的棕紅色駿馬,騰空而起,有點像赤兔。後來經一個老煙鬼提示,說那匹馬身上暗藏有飛馬牌香煙的創始人藍運二的名字,一看果然。馬而能飛,是人們對速度的追慕。像林彪推崇的“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其實隻是一種空幻的境界,因為正如盧梭說的:“人是生而自由的,然而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何況馬乎?可惜的是,我這輩子沒騎過馬,因此在談馬的時候,總有點紙上談兵的嫌疑。到了美國後,也沒有機會結識到純正的牛仔。其實牛仔該叫馬仔才更真切些,不過就像古時的“揚州瘦馬”是出賣肉身的妓女,而未必是馬一樣,牛仔這詞似乎更讓人賞心悅目。這是閑話。
三國中有幾匹名馬,都是義馬。一是赤兔,在中國文學史中提到的坐騎之中,赤兔名聲之大,應該說是獨一無二的。像《封神榜》中薑子牙的坐騎“四不像”,也遠遠沒有它著名。前兩年曾經有高考學子以赤兔之誠信為文,勇奪作文頭榜,可見它的附加值。我不知道以兔名馬到底是馬的榮耀呢,還是兔的榮耀。成語中說“動如脫兔”,顯見其速度之快了。然而讓人失望的是,即便快如脫兔,它最後也沒能挽救呂布與關羽覆滅的命運。在走麥城時,赤兔馬表現平平,很有點“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悲涼樣子。馬的生命力畢竟是有限的,赤兔馬於漢少帝中平六年出現,至建安二十四年死去,算是老驥伏櫪了。寶馬跟美女一樣,都會老去,這種事實,常使英雄淚沾襟。
二是絕影。絕影是曹操的坐騎,曹操這人嗜好太多,女人,詩歌,名馬,寶劍,才子,他都想要,可就是不敢做皇帝。人貴有自知之明,因為他知道,他一旦做了皇帝,他在曆史上的地位就跟王莽差不多了。在宛城會戰中,絕影表現出色,“虧得那馬是大宛良馬,熬得痛,走得快。”這馬溜得快,讓曹操逃過了一劫。典韋差點沒救得了曹操,倒是絕影救了他。絕影這名字也起得好,就像貂蟬以及關羽的“冷豔鋸”等一樣,有些淒豔之美。後來我在閱讀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的時候,一到小李飛刀出手時,就會想到這匹馬的名字。
第三匹名馬是的盧。在《三國》中,的盧是作者著墨最多的一匹馬,它的身上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劉表的內弟蔡瑁要幹掉劉備,劉備溜了,蔡瑁派兵追擊:
“卻說玄德撞出西門,行無數裏,前有大溪,攔住去路,那檀溪闊數丈,水通襄江,其波
甚緊。玄德到溪邊,見不可渡,勒馬再回,遙望城西塵頭大起,追兵將至。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馬到溪邊。回頭看時,追兵已近。玄德著慌,縱馬下溪。行不數步,馬前蹄忽陷,浸濕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盧,的盧!今日妨吾!’言畢,那馬忽從水中湧身而起,一躍三丈,飛上西岸。玄德如從雲霧中起。”
這馬通人性,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盧”在這時候成了一匹真正的“飛馬”。然而在馬躍檀溪之後,劉備遇到了半瘋癲的才子徐庶,徐庶一下就毫不客氣地道破了的盧的破綻:這馬雖然是千裏馬,但是不中用,它會害死主人的。劉備吃了一驚。徐庶建議,應該把馬送給劉備不喜歡的人,讓那個人去替他去承擔劫難。但是劉備說了,“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於是這馬還是留著自己騎了。劉備的姿態無疑是很高的。劉備之所以這麽自信,是因為的盧救過他的命。的盧既然有這麽非同一般的表現,劉備對它自然是寵幸有加。然而徐庶卻認為它是一匹劣馬,要劉備送給他所不喜歡的人,讓他們不得好死。
我不知道劉備對徐庶的話是不是上心了。結果劉備後來入川後,在率軍向雒城攻擊前進的時候,他發現龐統的坐騎頑劣不堪,於是就提出和龐統換馬:
“玄德曰:‘臨陣眼生,誤人性命。吾所騎白馬,性極馴熟,軍師可騎,萬無一失。劣馬吾自乘之。’遂與龐統更換所騎之馬。龐統謝曰:‘深感主公厚恩,雖萬死亦不能報也。’遂各上馬取路而進。玄德曰:‘軍師何故乘此劣馬?’龐統曰:‘此馬乘久,不曾如此。’玄德見龐統去了,心中甚覺不快,怏怏而行。”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龐統躊躇滿誌地騎上的盧就出發了。這時候,我想劉備的心情應該是相當複雜的。當初徐庶的話肯定還在他的耳邊繚繞著,你看他“心中甚覺不快,怏怏而行”,分明就已經預感到龐統不幸的命運了,此時他完全可以將他的替死鬼召喚回來的。但是他卻沒有這麽做。假如徐庶的讖言果然兌現,龐統將必死無疑,那麽,劉備為什麽還要將“的盧”送給龐統呢?這裏麵隱含的原因,肯定有些貓膩。
於是我懷疑,莫非劉皇叔有龍陽之癖?種種跡象表明,劉備是個以貌取人的人,他剛見到龐統時,就有厭惡之意,而對孔明,卻是如魚得水。不過後來想想又不像,因為從感情的角度來看,像劉備這種人要真正的愛上一個異性並不容易,而真正的愛上一個同性,則更不容易。
因此說起來,把“的盧”送給龐統,未必不是劉備的一種伎倆,所謂一箭雙雕,它既可以驗證徐庶的話,也可以籠絡人心。劉備是個對所有的人都不負責任的人,他對老婆甘夫人、糜夫人是如此,對兒子阿鬥是如此,對孫尚香也是如此。古今欲成大事者,都是以天下為己任的。劉備幼年時曾經對著大樹自詡說:“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這句話其實貫穿了他一輩子的功利觀。親情對他來說倒算不得什麽,頂多隻是一種擺設罷了。就像劉備說的:“古人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這裏的古人指的是誰,我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就是劉備自己杜撰的,如今它已經成了男人們聚會時的經典話語。中國的很多男人,都是將女人當作內衣內褲的。而女人們,則大抵都把男人們當成了賴以生存的飯桶。一個男人對女人尚且如此,何況對貌不出眾的手下?
所以,劉備跟龐統換馬的意圖,實在是有點玄虛,作者也是隱晦其辭,真的說白了或許就沒有多大的意思了。羅貫中在這一點上表現出了巧妙的敘述功力。也許隻有書中提到的那首東南的童謠可以解釋:“一鳳並一龍,相將到蜀中。才到半路裏,鳳死落坡東。風送雨,雨隨風,隆漢興時蜀道通,蜀道通時隻有龍。”
9/11/2007 秦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