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中國。
以前在國內的時候,對這點還沒有什麽理解,到了美國後對比之下,才知道中國菜的確堪稱美味佳肴(當然,這隻是相對於美國的那些快餐、自助餐等等來說的,至於那些意大利餐,甚至法國餐等,那風味又另當別論)。不過,這次在國內幾個城市轉悠了一圈後,不但胃口大開,而且連眼界也大開了。民以食為天,——四處林立的餐館,品種繁雜的菜色,無不透射著吃文化的光輝。
然而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所有的人,都被餐館給吞沒了。人們一天中好像都在忙著同一件事:吃,吃,吃。
當然,這可能隻是我的錯覺,——因為我這次回國的行程,幾乎是徹頭徹尾地被吃掉了,許多計劃也都隨著酒精蒸發了。吃到最後,我恨不得將請我吃飯的人,一口也給吃下去!
我估算了一下,除了第一天晚上在上海,跟我的那位雍容華貴的朋友半夜三更跑到大排擋吸螺螄、啃羊肉串不算之外,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我經曆了總共不下於二十場的大場麵的飯局。
話說第二天我剛回到福州,立腳未穩,便被有一打的哥兒們給鎖定了。原因是我的一個鐵哥們的兒子要過周歲,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至於當天晚上我不能陪家人吃頓團圓飯,以盡天倫之樂。這第一頓飯我吃得津津有味,飽嗝不斷,渾然不顧身周的十二杆煙槍在那裏吞雲吐霧。畢竟是九年時間沒有開過國葷了,我再怎麽矜持,也不能暴殄天物啊。吃!
宴席未散,就有另一位朋友安排了第二天的飯局。我意猶未盡,心下竊喜,暗想這下子饕餮是做定了。此後都是如此類推。沒想到就這麽一類推,便幾乎是天天飯局不斷了,而且有時連中午也給排上了。男同學請完了,女同學也來請。你不來?這麽多年沒見麵,見麵聊聊天還不行?!以至於到了後來,我一聽到手機聲響,胃口一哆嗦,就會神經質地打上幾個飽嗝。
吃的倒都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沒什麽可挑剔的,沒什麽尋常菜。但是有些東西,我覺得還是在記憶中回想起來,比吃起來有味道,有嚼頭。你回想的時間越長,味道就越好,就像做泡菜一樣。像蛇,石蛉,黃鯰,大一點等等,九年來夢繞枕邊,這次全吃上了,但是好像都失去了回味的意義了。福州海鮮多,雞鴨什麽的如今都不大上得大飯局了。我記得吃的最多的是毛蚶,又叫“泥蚶”,拇指大的那種,掰開來,黃中帶血,沾了薑醋,妙不可言,就像汪曾祺說的:“這才是海味!”
飯局上因為大家觥籌交錯的,有時自己又不能喧賓奪主,吃的菜反而少了,有的菜連菜名都不知道,吃的有點糊塗。得空時想混水摸魚,多來幾筷子,又怕吃四周人笑話,說你從國外回來,怎麽像個餓鬼?!有一次,我正要斷然出手,忽然瞥見旁邊一位美貌的侍應小姐,正背著手笑眯眯地看著我,嚇得我手一哆嗦,差點像聽到雷聲的劉備一樣,把手中筷子掉到地上。
現在國內吃飯時還有個小花絮,就是每個人手裏都握著個精致的手機,有事沒事的在那裏撥打接聽,作忙碌狀,還有的就是拿個牙簽似的小棍在機麵上戳戳捅捅,發短信什麽的,情狀有些古怪。
後來去了北京跟南京,以為應酬會少一些,沒想到大家依然熱情,場麵一點都沒有減少。在北京,跟幾個在北大謀職的同學一起去了趟“萬聖書店”,本來想買幾本書的,卻被生拉硬扯地在一旁的酒吧坐了下來,結果書沒買成,最後就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到南大時想去逛“先鋒書店”,結果又跟師兄陪著導師上了大酒店,終於連校園都沒進去過。
到了北京,南京,上海的時候,正是秋高螃蟹肥,桌麵上便少不了大閘蟹。大閘蟹照例是按人頭上的,一人一隻。不過我的那隻都沒動,倒不是因為矜持,而是啃起來麻煩,又怕啃破了嘴巴。在美味跟牙齒之間,我選擇了後者。回航時在飛機上的報紙讀到,陽澄蟹致癌,便暗自慶幸自己頗有先見之明。
在南京時,嶽翁、嶽母請我到“美食一條街”吃午茶,嶽母問我點什麽菜。我忽然記起來,這次來南京,差點忘了吃以前在學校時老吃的“宵夜”鴨血湯了。就點了鴨血湯。嶽母張大嘴巴說:“啊呀,你居然上這裏吃鴨血湯來了!”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我的那位雍容華貴的朋友又要安排飯局,被我一口回絕了。最後我到他的家裏,吃了一碗麵條。我覺得在所有的飯菜中,還得數麵條最實惠,香美。
前後稀裏糊塗地吃了一個月,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個不會吃的人。回來想一想,從南到北出沒其中的幾十家酒店海鮮樓的名字,竟然沒有一家記得起來,真是慚愧!同學朋友們看了,千萬莫怪!
10/2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