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馬的《【短篇小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在文學城海外原創論壇裏引起很多的熱議。瘦馬的文筆無疑是很好的,引得很多讀者入戲來討論,對男主角一片喊殺。我卻認為好的故事就在於可以容納不同角度的看法。瘦馬說了“She says”的一麵,人物鮮明,感情強烈,是寫出了真情的故事。生活是複雜的,成功的文學故事隻需要忠實於某一視角和感受,就可以生動地寫出社會中鮮活的人。我采用她故事中所說過兩個主角間全部的事實,這是一個吃力難堪的事,從另一角度說出個“He says”的版本。
這版本是原版的續,僅僅是欣賞原作以後的即興遊戲之作,絕無對原作者和評論跟帖對抗嘲諷之意。隻是表示同一個事件可能有對方不知道的隱情,從不同的視角會給人帶來不同的感受。
沒有看過瘦馬的《【短篇小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愛過你》的朋友,請先欣賞“She says”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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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He says版)
看了的回信,李貴一陣頭暈目眩。在電腦前木然地坐了很久,頭腦裏一直嗡嗡響著劉芸最後說的一段話,“我終於明白,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那種所謂的愛,不過是青春的騷動和情欲的渴望而已。。。”
他呆呆地望著屏幕,眼睛穿過電腦,越過牆壁,投向渺不可視的虛空,追上逝去的時光,終於抓住了他最不願意回顧,無法麵對的一幕。香煙帶著長長的灰燼灼痛了他的手指,他將它摁在煙灰缸裏,又點起一支來。
七年前,也是這樣沒有星星的夜。他正麵臨著人生的重大決擇。內疚和希望交替地煎熬他的內心。幾個星期了,他真想不再做決定了,將命運交給蒼天和神靈。他進過廟求簽,上過教堂禱告,神靈無語,上帝默然。
那夜的一個月前,雖然一拖再拖,他還是不得不把論文交了離校。一個偏遠山區來的窮孩子在人才過剩競爭這麽激烈的北京,舉目無親,沒有關係,缺乏經驗要找到工作談何容易。幾個月焦頭爛額地跑了一圈,人也瘦了一圈,還是回到原點。
到了末了最現實的隻有兩個,一個是到劉芸所在油田的子弟中學碰碰運氣,一個是回到貴州山區。可他不甘心呀!二十多年的苦熬剛剛到達光纖技術的前沿,略微放鬆又會落後,一家人的希望,一村人的榜樣,就這樣認輸了嗎?這天下午,他父親打電話告訴他,爺爺不行了。他心裏一熱就想馬上回去。
爺爺和他最親,當過抗日遠征軍的爺爺一直是他的偶像,當年十八歲,背著家人,隻偷偷地告訴相好的姑娘一聲,投軍去了。待到從緬甸九死一生地回來,斷了一條腿。心愛的姑娘嫁到山外稍平的鎮裏,也隻往外挪了五十裏。他有次問爺爺:“你那時要不出去也許就不一樣了,你不後悔?”
爺爺說:“男兒在外冒死搏命,成了,掙給一家人的富貴;敗了,也沒白來這世上一遭。如果連這點誌氣都沒有,憑什麽受女人的愛,要留什麽種!”
爺爺在床上醒來時,特地交代他不要趕回來,傳話說:“貴娃,你要是咱李家的種,就不要回來!咱們李家幾輩子才有你一個盼頭,你要爭氣呀!再苦也要咬牙撐在,你要在京城站住了腳,爺爺死了也閉眼。”
晚上,他發狠去了從來沒進去過的酒吧,灌了不知多少杯的酒。待到醒來卻已經身在賓館。衣服脫了,人在被中,床旁站著正在吹頭發的女孩。她像是找工作時認識的,做前台那個女孩。
這是他最對口搞光纖傳輸的公司。他瞄準了一個非常讓他動心的職位,在麵試後卻敗給一個資深的同行。那女孩對他特別關心,熱情地替他跑了幾個部門,來往幾次,結果都無功而返。
女孩看他迷惑地瞅著她的浴裝。臉上一紅,馬上挖苦說:“別自作多情!你害我也得在這裏窩一晚上。我是看你可憐,要被人扔出大門,才把你架到這裏來的。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麵試那會兒還挺沉穩,有什麽事這麽想不開?”
積鬱在心中兩年多,劉芸不能理解,旁人無法訴說的苦惱竟在這瞬間向這個初識的姑娘打開了閘門。
姑娘沉思過後,試探著問他,如果在他原來申請的職位下麵當一名助理,會不會接受?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幾個月的求職已經把他的所有的傲氣消磨殆盡。他沒有本錢挑剔,他隻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夠施展心中所學,給他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就是兼辦公室打掃衛生他也會幹。但是誰能給他這個機會呢?他懷疑地看這個前台姑娘。
那姑娘猶豫了一會兒告訴他。她是這公司老板的女兒,叫張倩,暑假兼職做前台。她的弟弟在做那個助理,她可以試著說服弟弟做別的。公司在群狼環伺之中,不會養閑人,也不會用來做人情的。
他從張倩一會兒羞澀一會兒驕橫的說話中明白了,這也是一個在艱難競爭中求生的公司,她要利用在家裏的地位為他加塞一個職位。他還能不明白這姑娘對他的情意?這該是一個帶有多大心理債務的機會!自從與劉芸相戀以來,從來他們的關係不容他人介入,要是三個月前,他會驕傲地謝絕了,不想給自己帶上任何感情的包袱。現在他猶豫了。就像一個絕望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一根樹枝,但這樹枝上布滿了荊刺,刺得心中劇疼。他也明白這個機會的寓意。他在一個分叉路口上,一邊是他的追求和家人的目光,一邊是和劉芸最後的緣分。他不能欺騙自己說不知道後果,他也不能昧著良心接受賦予卻裝著不知道情意。
浮士德為了心中不可遏製的追求用靈魂與魔鬼靡菲斯特做了交易。她是魔鬼嗎?他凝望著張倩,她同劉芸一樣的年輕,但一眼望不穿的女孩略一躲閃就不客氣地瞪回去,臉上卻慢慢泛出紅暈。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臉型瘦長氣質硬朗,也沒有劉芸那樣的美麗和清純。她沒有像靡菲斯特那樣要求簽合同,甚至連暗示都沒有。但她眼睛裏熱烈的愛意卻是不加隱瞞的。
“那愛情呢?”在劉芸堅定坐上回油田火車,要開動時,他曾經絕望地大喊。
“隨緣吧……” 劉芸留下的這句話,伴隨著火車的汽笛聲,越來越遠。
那也隨緣吧。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滲出眼角。可是他知道劉芸是他們間感情債務的資產者,她能主動這麽說,他卻難以出口。
一年的時間他從助理工程師升到技術主管。他可以毫不慚愧地說自己勝任這個職位,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有傲人的成績來證明他的價值。但他也不能欺騙自己說這和張倩沒有關係。當她情意綿綿地和他商量結婚時,他終於到了無法逃避的時刻了。他注定要當一個負心人,不是對劉芸就是張倩。
如果是在伊甸園裏,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劉芸。無論是在校園漫步,還是在校外同居,他都飄蕩在雲端,劉芸是那樣的善良溫柔,濃濃的愛意包裹著他所有的感官,和心中漫湧出來的愛意匯合交融在一起,他覺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甚至願意為她獻出上命。可是,活著卻不能沒有那渺不可及的“希望”。
張倩是富二代,有著從小看父母打拚耳濡目染來的精明幹練,也有富家女優越感的刁蠻和任性。他親眼看到他提升為技術主管的提議被公司副總裁否決後,她拖著發燒的病體走訪幾個部門後,衝進副總裁的辦公室,將收集到的業績和考評材料摔在她叔叔麵前。她不是一個溫柔的女友,更像一個不那麽可心的戰友,結合就像加入一個戰鬥的團隊。
他終於顫抖著給劉芸電話,告訴她忘掉他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劉芸沒哭,隻是沉默…沉默,他反而哭得泣不成聲。他徹底地要忘掉伊甸園,背負著無法償還債務的欠疚,去麵對這充滿荊刺的世界。
。。。
一星期前同學的聚會。他看到暗啞素顏的劉芸,對比著光滑白皙的太太,他的心突然像被刀子狠狠地剜一下,鹹澀的液體在眼中溢出。他看到劉芸淡然麵對的眼神和她丈夫無微不至的體貼,心中無由地失落。在他們被同學哄抬出對唱時,她不時飄向她丈夫的深情和微笑,讓他又是欣慰又是妒忌。
一切都過去了。被工作重負壓縮遺忘在角落的初戀情感卻像潮水一般地襲來,溫暖、深情、負疚、心疼、欣慰、妒忌浪湧而來,又隨著潮水無聲地退卻,在輕柔浪漫之後,突兀出幾處的醜陋。
看到同學錄劉芸的Email地址時,他突然心中衝動,絮絮叨叨地把這幾年來,他的愧疚懺悔和對她的思念,寫了滿滿一大篇寄去。他理智的頭腦告訴他這殊為不智,毫無意義,自找沒趣,但他還是不可抑製地做了。也許隻是為了再聽聽她的聲音,也許這堵在心中無處言說的東西積鬱了太久。
他得到了回答:“我終於明白,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他心中一陣疼痛。
他聽到妻子提醒他休息的聲音。是啊,該休息了。他已經辜負了一個女人,他不能再辜負身邊雖然刁蠻任性有時讓他難堪,卻同樣付出全部愛的女人。
明天又是要衝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