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要怎樣說出口 (9)

給高洪亮倒的那杯水就放在前麵的茶幾上，我蜷縮在沙發裏，看著那杯開水一點點的變涼，直到最後一絲熱氣消失。電視裏的貓和老鼠正打得不可開交，我的腦子裏也是亂七八糟的。都兩個多小時了，連飯菜的影子還沒看見呢，我早已餓的饑腸轆轆，滿腹的怨氣不知該向誰發泄。真是想不明白，男人為什麽那麽喜歡逞強呢？不會做飯承認了不就行了嗎，他死要麵子卻害得我活受罪。 讓你吹牛，我衝著廚房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這房子設計的真是不合理，廚房連個玻璃門都沒有。門關的緊緊的，都不知道這家夥在裏麵忙什麽呢，不會是在弄滿漢全席吧？唉，其實我現在根本不指望能吃到什麽美味佳肴了，隻要別讓我吃生的就阿彌陀佛了。 跨進家門之前，我的神經繃的緊緊的，好像是一隻鬥誌昂揚的刺蝟。可現在饑餓已經無情地瓦解了這一切。我坐在客廳裏，肚子咕咕亂叫，眼巴巴地等著開飯，早把對高洪亮的戒備拋在了腦後。 聽到高洪亮說開飯了時候，我蹭的一下蹦了起來。謝天謝地，飯菜終於端上桌了。水煮蝦，清蒸螃蟹，銀魚雞蛋，糖絆西紅柿，黃瓜粉絲，還有一個海抻子油菜湯。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我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餓壞了吧。”高洪亮笑嘻嘻的看著我。 “沒有，不餓不餓，這都你做的？這能吃嗎？”真是明知故問。我眼睛盯著桌上的菜，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準備開吃，懶的和他多說話。 “當然能吃了，你可別小看我啊，哎，等一下。先說點祝詞再吃啊。”高洪亮把桌上的飲料舉起來，期待地看著我。 這人可真是的，餓的都兩眼發直了，還要先說兩句再吃，看來這次的招商會還是時間太短，沒把他累著，真應該再開它一兩個月。是不是當領導時間長了的人都這樣呢，動不動就想說兩句。 真無奈，看著他期待的眼睛，我隻好認真地說了兩句：“我餓了。來，祝我們把這些都吃光。” 高洪亮的手伸過來，要刮我的鼻子。我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他的手在空中晃了一個圈，尷尬地放下了。空氣在一刹那有些凝固，也許是因為戒備吧，這使我本能的隻想躲避。我是真的不習慣和他一起吃飯，而且還離的這麽近。 高洪亮幹咳了一聲：“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趕緊吃吧，我看你一個人吃光這些東西也沒什麽問題。” 早這麽說不就得了，害我流了半天的口水。我想吃一個蟹腿，可掰半天都掰不下來，高洪亮輕輕一折，把蟹腿放到我的盤子裏，隨手把一小碟放著薑末的醋推到我麵前，對我說：“蘸這個吃。要不沒味道。” 蟹腿好象被他用刀背拍過了，我沒費什麽勁就扒掉了蟹殼，試著蘸了一下，不錯哎，真是，味道好極了。我左手拿著一個蟹腿，又用筷子夾了一口銀魚雞蛋。其實我來青島以後也經常吃海鮮，可是好像沒吃過這麽新鮮的。我吃了半天，看高洪亮都沒怎麽動筷子，心裏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把西紅柿和黃瓜粉絲往他前麵推了推，對他說：“你也吃啊，別光看著我吃。真沒想到，原來你做飯還真是把好手。” 高洪亮點上一支煙，得意地笑了：“哈哈，我會的東西多了。你喜歡就好，你吃吧你吃吧，剛才我在廚房嚐了點，現在反倒吃不下了。” 真是的，誰讓你偷吃了，我可是餓半天了，吃到現在還是一點都沒覺得飽。不過現在的心情總算好起來了，看著這家夥也越來越順眼了，我甚至在忙著吃蝦的時候還不時地對他傻笑一下，以感謝他的辛勤勞動。 轉眼間，龍蝦已經被我吃光了。當我最後拿起蟹黃的時候，高洪亮說：“別一下吃太多，慢著點吃，別吃傷了，你不是本地人，萬一水土不服，我倒成罪人了。” 這人怎麽這樣啊，哼，小摳！買都買了，還不讓我吃。真是的，什麽水土不服啊，從小到大我就沒住過醫院，不管他，吃了再說。 吃完飯後，高洪亮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半開玩笑地說：“吳薇，你屬小豬的吧？可真能吃啊。” “我沒吃多少呀。吃海鮮不覺得飽。你呢？吃飽了嗎？” “飽了飽了，秀色可餐，我都快撐著了。”他說話的時候快速地看了我一眼。 這人真是的，又犯病了。一般來說吃飽喝足的時候我不太容易和別人發生爭執。我假裝沒聽到他說的話，端著盤子走進了廚房。 廚房的東西被高洪亮攤的到處都是，我手忙腳亂地收拾，心裏想著我的千層雪。 終於可以坐下來了，我心滿意足地吃著千層雪，一邊看電視，一邊和高洪亮說著閑話。 “吳薇，你那麽喜歡吃海鮮，幹脆留在青島算了。” “啊？留青島？這我可沒想過。過幾個月公司就調我回去了。”我隨口應了一句，卻發現高洪亮沒有搭話，扭頭看看，他正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呢，我問他：“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呢？” 高洪亮的聲音突然間低了許多，“噢。沒什麽。也是，估計你也不會留在這兒的。對了吳薇，你出來這麽久了，怎麽也不見你男朋友來看你呢？” 我舔了一下千層雪隨口答道：“什麽男朋友？我男朋友還沒生出來呢。” 高洪亮本來是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的，聽我說完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我說：“沒事吧你？幹嘛呢？” “啊，沒事沒事，剛才好象有隻蚊子。”他一臉嘻笑著說完就又坐下了。 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輕鬆過了，自從來青島以後我一直沒什麽朋友，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別說請別人到家裏來了，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坐在對麵的高洪亮讓我有一種很親近的感覺。我們東拉西扯的聊著天，好像彼此已經認識很久了。我這樣漫不經心地想著，不知不覺間有點走神。 高洪亮看著我，問道：“想什麽呢？又犯傻啊？對了吳薇，我這次把你臨時抓差，你是不是在心裏挺那什麽的？” 哪什麽呀？這人怎麽吃完飯就辭不達意了？我故意板著臉，拉長聲音說：“是啊，心裏特不得勁。我就知道，要不是因為這次幫你救場，你肯定不會請我吃這頓飯吧？” “哈哈，你倒挺聰明的。”他頓了一下笑著說：“我早就想謝謝你了，可一直沒這個機會，為了這個會，你沒少跟著我們忙活，其實吧，也不是這個原因，我……”高洪亮不知怎麽回事，說話吞吞吞吐吐的。 “啊……”我不小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人都說吃飽喝足就容易犯困，看來還真是這麽回事。我看著他，不好意思地說：“瞧我，打斷你說話了，真對不起，你說你的。” “我……嗬，其實也沒什麽。這幾天開會那麽辛苦，你肯定是累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 我突然間覺得很內疚，其實這次開會他肯定比我累，人家還辛辛苦苦幫我做飯，好不容易吃完了可以歇會兒，沒說幾句話呢我就趕人家走，這算什麽事兒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打這個哈欠的，可是已經打了這怎麽辦？我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不由自主看向他，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到一個答案。 他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欲言又止，露出失望而又略帶釋然的神情。他滿臉掩蓋不住的疲憊，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我的心突然象被小螃蟹夾了一下，輕輕地，輕輕地，有些疼。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睛裏有太多我讀不懂的內容，我感覺到他的目光正在執著地穿過我，似乎能一直看到我的心裏。我惶惑地低下頭，小聲說道：“要不，你再坐會兒吧？” 他看著我，寬容地笑了：“傻丫頭，我回去了。你早點睡吧。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哦。”我隨口應著，失落感卻在此刻無比強烈地湧上了我的心頭，和他聊天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我很想告訴他我是真的希望他可以再多呆一會兒，而不隻是客套的說法。我看到高洪亮已經拿起了放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準備離開，心裏亂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隻好又問他：“真的要走了嗎？” “我回去了，改天給你打電話。”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這日子還長著呢。” 他後麵的這句話說的很低，更象是在自言自語，我不知道他是想安慰我呢，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已經是深夜了，白天喧鬧的大街現在變的十分寂靜，路邊的街燈下隻有幾個正在默默下棋的老人。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高洪亮一直沒有伸手攔車，這讓我感到有些不解。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接連行駛過去的空車，隻是看著我，一言不發。時間慢慢的過去，空氣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漸漸地彌漫，這讓我覺得有些迷惑，有些慌亂，有些害怕，他專注的目光使我更加不知所措。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問我們是不是在等車。 高洪亮的擁抱來的那麽突如其來，讓我來不及反抗。我想掙紮，可是他抱的那麽用力，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氣，這讓我喘不過氣來。 看著他上了出租車，我象夢遊一樣回到家。躺在床上，我睜大著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回想剛才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真覺得象是一種幻覺。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不自覺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想起了那次因為發言太緊張，情急之下把他當成出氣筒的事情。 在這個悶熱的夏夜，我心亂如麻，難以成眠，似乎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高洪亮，這個在今天進家門之前還被我稱之為陌生人的男人，其實已經在我的生活中存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