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幾天都睡在梁友的廳裏。
梁友客廳的窗簾很厚,可以很好地擋住光線進來。可是總有些陽光在早上從不知道哪一個角落射進來,刺得我的眼睛一陣陣的睜不開。
於是我就賴著不起,我可以賴很久,尤其是在宿醉之後。
我半夢半醒間也會以為自己還在美國,會以為還有很多論文等著要看,會以為雙魚還睡在我身邊,會以為讓雙魚和我自己失望的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我苦笑著睜開眼,發現睡得竟然是梁友滴過哈喇子的枕頭,我這才如釋重負般歎口氣,發呆地看著天花板。我覺得生活從來都沒有這麽悠長過,悠長得好像永遠都過不完。
我享受悠長,但是悠長會在片刻間被打斷。
電話頑固地響,按掉幾次之後,我還是接了。
一家德國汽車配件公司,說是錄取以後去德國培訓一年。我決定回上海。
兄弟我混過美國,肯定是不會被這種吸引國內本科生的“優厚條件”所晃點的。我決定麵試有比培訓更深刻的原因。
天氣越來越熱,楊曉楠說我要是每天都不出去就得把全家的空調費一個人包了。又趕上我總叫餐的那家永和豆漿越來越難吃,我隻能開始改叫馬路對過的老鴨粉絲湯,可是吃老鴨粉絲湯更費空調。
回國一個多月了我沒有進餉。如果我還有一點成績的話,那就是我給我的PS2加了兩個芯片從而可以後顧無憂地讀盜版盤;徹底把超級女生看明白了並且開始熱衷發短信投票;往返了一趟深圳把我本來就不多的盤纏快花完了。
工作呢?我得找一個,不指望能解決我的空調費,隻為去他們那兒吹他們的空調。
公司要坐班車過去。一塊兒坐班車的有好幾個一看就是剛大學畢業,全身上下都洋溢著擁抱社會的喜悅和興奮。
一個小哥們下車前過來搭話問我是不是也是剛錄用的,我說我還沒麵試呢。
小哥們一聽我是來麵試的,特別熱情地鼓勁我:“朋友,你不要有壓力,你要相信你自己就是最棒的。”
有壓力?自己是最棒的?這聽著很像是處男辦事前的自我鼓勵。當然這是我的心理活動,我的回答還是充滿了感激,我說:“哥們,你才是最棒的。”
小哥們特別知己地握著我的手:“那朋友咱們德國見。”
我說“奧菲德怎了您那。”
這個公司是剛剛進入中國,需要招一大捆人先把各個位置填上。我數了數來的人得有五十幾位。
這麽多人主辦方選擇了群英會的方式進行第一輪麵試:一屋子英雄將被隨機分組對所提問題給出答案並且進行辯論。
英雄們外形千奇百怪,口音南腔北調。互相在麵試開始前小心地摸著底細。
我看見有幾個哥們穿著中山裝打著領帶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我很好奇:“你們是在哪家公司工作的?穿得很外企啊。”
哥兒幾個很有禮貌地說:“我們是從橫店來的群眾演員,最近拍戲不太賺錢,就過來試試運氣。”
我說:“那你們有沒有想過隔行如隔山?”
哥兒幾個:“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我被感動了。
各路英雄噴得漸入佳境的時候,公司負責麵試的人進來了。
我沒想到公司把還算重要的群英會交給這麽年輕的一個女生來主持,更沒想到這個女生漂亮得有點不可方物。我能明顯地覺察到當她推門進來的那一刻,屋裏很多英雄的人生從此被點亮了。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小宇宙此起彼伏,殺氣風起雲湧。這一切那個女生都好像沒有覺察似的,她淡定得讓我覺得很不真實。我一向都不相信有真正淡定的人,尤其是女人。
淡定在我的定義裏等於裝丫挺加上勢利眼,所以淡定是個貶義詞。
麵試的題目是一個很基本的選擇題,有八個選項。英雄們已經顧不上講邏輯了,在美人麵前弄出了十個答案。
我這組還算有組織有紀律,在我的堅持下采納了我的意見。
問題問假如你是車間主任你早上最先處理備選項裏的哪件事,我們選:排除事故隱患這一項。
演員組用的是原創,說最先應該找每位員工的經紀人談談這一天的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