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是大非(《海歸往事》十九)
(2010-08-16 12: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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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爾也思考自己的前途,可是結果卻令人遺憾。最適合我從事的行業已經在當代人類社會消失了。百度百科注解:食客是舊時寄食於豪門貴家幫忙幫閑的門客。和我一樣的誌向抱負,我隻能感歎祖先們真是趕上好時候了。
當蓓蓓問我對未來的設想,我反問:“你呢?”
“我想開一個刨冰加盟店。”她的回答有點俗套,好像沒經曆過什麽人間冷暖的孩子都想幹這行,我猜要是問她人生願望是什麽的話,肯定是周遊世界。
“那我就想開個星巴克。”我意在告訴她既然是胡思亂想那就說大點。
蓓蓓看出我不誠懇,告訴我她確實可以開一個星巴克,隻是她覺得還是從刨冰店開始的穩妥,然後她就給我講了她家裏的情況,我聽完有點吃驚。
上代人大多數都在國企幹到退休。少數人會用自己早期的技術或者關係出來單幹,這些人裏頭有的後來還有那麽點經濟實力,比如蓓蓓的父親。老爺子有個廠,二百左右的員工。老頭平日裏開個寶馬七係,我私下認為他開寶馬純屬是為了裝嫩,但是蓓蓓不同意。她說她爸過幾年到了五十就換輛奔馳。她還 說她爸是真嫩,才比我大十七歲,我不應該叫人家老爺子。
蓓蓓她爸這種人在江浙挺多。前麵我提到過的李帥曾經的準嶽父,一千多員工,一堆的私家車。剛到上海的時候,我也曾經感慨過此方水土的富饒,後來耳濡目染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隻是我從來沒想到身邊會遇見這樣的人,所以有點不適應,何況這個人又是蓓蓓的父親。更讓我不適應的是:蓓蓓沒經過我同意就安排了我跟老爺子的見麵。
當時蓓蓓給我發短信問我在哪兒。我告訴她發廊。她不信,回給我一串哈哈哈哈。我告訴她我要等許洋,等他出來了我就回家。然後她的電話就過來了,說要確認是不是真的。等知道是真的以後她說她不希望我在這種地方待太久,讓我一會兒趕緊回來。我說好,然後掛了電話。我剛掛,她又打了過來。我以為她生氣了。她說好像還真有一點,不過不是為了這事,她說她忘了告訴我,明天周六,她爸來上海辦點事,到時候可以一起吃個午飯。
我等許洋屬於臨時安排。許洋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更確切點,是他女朋友把他甩了。為了慶祝這事,他晚上拉我一起喝酒。他說真高興放下一棵樹以後,又能看到森林了。我一聽趕忙恭喜他,然後問他森林裏有新的目標了嗎。他說有了,一會兒領我去看。
許洋和她前女友在英國認識的,那時候他們和我一樣也被稱作海外學子。隻是去英國的海外學子好像和來北美的不太一樣,來北美的都沒什麽銀子,別管後來分了手的還是硬挺著的很多人都一度經曆到過貧賤男女百事哀的小鍛煉。許洋和他女朋友肯定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他倆盤纏多得都令人空虛了,他們留學那幾年日子過的也跟偶像劇似的。
畢業以後他們沒能在當地找到工作,好歹歐洲都周遊了好幾圈,他們覺得再繼續跟那兒造錢有點說不過去,於是雙雙回國。許洋落草在我們公司,他女朋友先後兩次跳槽,很快就在匯豐混得風生水起。此後龜兔賽跑的雙方多次對話,最終兔女郎因為對方跟自己差距太大而取消了對方的比賽資格。
吃完飯許洋帶我去他說的森林。打車下來一看是八佰伴。我說新人難道是這兒的導購?他說不是,還得走一段。然後他就領著我一通七拐八拐,能看出來他對這片地形很熟。我讓他帶得都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了,幾分鍾後我們來到了一個挺大的發廊,滿眼的小姐成色還不錯,但是我還是很意外。我說:“這就是你放下一棵樹以後看見的森林?”
“已經森林了一段時間了。怎麽樣?好不好看?”許洋的狀態裏已經有了些許興奮。
“不好看出國當科學家,在祖國當小姐你好意思不好看嗎?”
“好看就成,你先挑吧。”他口氣很仗義。
看著他滿臉真誠,我心裏竟然生出一些愧疚。許洋知道我和蓓蓓關係不錯。但是他一直以為我們隻是比較談得來的朋友。我有點想把我跟蓓蓓的事告訴他,但是還是忍住了。我隻是說:“我家裏有人,今天的比賽就不親自上場了。”
許洋以為我不好意思,他說:“又拿雙魚說事?我也體會過不招老婆待見的滋味,我對你的建議就是:別跟我一樣分了手才知道對自己好點。”
“對自己好點你來這兒?你一直也是酒吧嗅蜜, KTV找妞的選手。就算一時半會弄不到良家婦女,洗浴中心也比這兒強啊。”我承認我有時候也比較虛榮。
“我CALL!路漫漫其修遠。”許洋滿臉的責任感,“現在我還屬於創業階段,每天上下求索這事就不搞得太奢華了。”
“哈哈。。。”我被許洋的革命樂觀主義逗樂了,“那你就趕緊挑一個進裏屋求索吧。我給你放風。”
“需要放風還來這兒?哪兒沒有發廊啊?我保證這兒肯定安全!”他一副盡在掌握的嘴臉。
“就怕萬一啊!萬一正好今天嚴打。。。”
“這兒就是我的第二故鄉,警察能有我熟嗎?你以為我沒在危難關頭化險為夷過嗎?” 許洋咄咄逼人的氣勢讓我想起了他的座右銘:自信緣於實力。
許洋一直動員我,店裏的媽咪也跟著幫腔。這時候隻見一個相當養眼的小姐攙了個老頭從樓上下來,老頭顫顫巍巍晃晃悠悠,骨頭都快散了。這個場景要是放在醫院裏人們會以為是孫女扶著得了絕症的爺爺下樓驗尿呢;要是放在公交車上也得有半車廂人為了爭著給他們讓座而打起來。但是許洋馬上讓我回到了現實,他對我耳語說:“我說的就是她,這兒的頭牌,活兒巨好!”
媽咪聽見了,跟著啟發我:“長得像不像範冰冰?”
我可不想順杆爬。我說:“範冰冰哪有這麽孝順啊。”
接下來許洋和媽咪仍舊是輪番肺腑之言勸我上陣。我很委婉地告訴他們我可以被策反,但是絕不想花錢。媽咪聽完鄙夷地問我有沒有搞錯啊,許洋也無奈地拍了拍我的肩說:“你還是幫我站崗吧。”說完他就攜範冰冰進去了。
我坐在最靠門口的座位上,挨著我往裏坐了一排等著上鍾的女服務工作者。我和他們坐在一起的結果就是很容易被誤會為是她們的直屬領導,路過的都開始向我打聽價格,一時間冷落了媽咪。不到一支煙工夫已經好幾撥人跟我搭話,其中還有幾個民工在我好心轉達了價格以後,操著五湖四海的口音痛斥我太黑,他們說我應該給他們按團隊價打折。
確切地說我是一邊跟店裏掌櫃,一邊跟蓓蓓短信。當我一聽說明天要見她爸,我也顧不上店裏的活了。我給許洋發了個短信告訴他我有事先回去了,讓他自己保重。我短信剛發半分鍾許洋就出來了。我問他是不是因為我的短信他今天出來早了。他說沒有,今天狀態比較好所以剛完事。我看了一下表,感歎範冰冰確實不是蓋的。
等我風風火火趕回去以後才知道明天的午飯已經不可避免了。確切的說吃午飯這事是蓓蓓先提出來,然後她爸答應的。我對蓓蓓不跟我商量就這麽草率地做這麽重要的決定感到痛心,有句話說:男人的是非,就是大是大非!所以讓我和蓓蓓老爺子吃飯,這頓飯雙方不是把酒言歡,相見恨晚;就是割地賠款,互不待見。這會很考驗我的心智,但是我想也會很考驗她老爺子的心理落差。
我曾經問過蓓蓓:她父母是不是知道我的存在。答案是他們知道。蓓蓓說她父母早有察覺她可能在一個比較特別的戀愛關係裏,他們問過這個人是誰,蓓蓓讓他們別管,隻要知道這個人用她的話說“不是殘疾人”就行了。他父母就知道這麽多,她不想讓我倆的事受到她父母太多的幹涉。
雖然蓓蓓對我的介紹有避重就輕之嫌,其實卻很寫實。我確實沒剩下什麽優點,好意思說得也就是四肢還健全了。要是和一無所有的窮人比,我不如他們的地方在於:我還有個老婆,這一點要是讓他爸知道了,我四肢健全的優點都不一定能維持到午飯結束。一切都晚了,蓓蓓答應了她爸,我已經沒有的選,我隻能跟老頭子來一次正麵交鋒了。想到這兒我頓時有了一絲曆史悲壯感。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我至少不想在外觀上出現一些很低級的失誤。我對自己進行了百般審視,當我確定了褲子拉鏈拉好了,襯衫的扣子全在位置上,臉上的米粒洗掉了的時候,蓓蓓的父親卻因為其他安排不來上海了。
我個人認為,他選擇了逃避。
午飯還是要吃的,隻是又成了我和蓓蓓的二人世界。蓓蓓一路上都在埋怨自己的父親,我表麵上也為和他老人家的失之交臂感到痛惜,其實卻是心花怒放。雖然地鐵拉二胡的盲人大叔就會一曲走了調的《梁祝》,我今天卻破例給了他一塊錢。我那種喜悅的心情就像是小時候被一群人在校門口堵,結果我還沒露麵他們卻先被保衛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