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棉

有些情懷,萬水千山走遍,亦難忘 ~
正文

《滿街都是藝術家的年代》(6)

(2009-12-23 17:35:17) 下一個

第五章   沈沉星 

        送走了呂芒,沉星開始整理那些白天來不及收拾的散亂的東西。一直忙到半夜,房間才終於看起來幹淨整潔、有了點家的模樣。
        忙活的時候沒有感覺。待坐下來以後,才覺得盡管是深夜了,溫度還是相當高。渾身上下都汗濕濕的,加上一天都灰土揚塵的,很不舒服。
        她馬上燒了壺開水,再兌上涼水洗了頭,然後又如法炮製地洗了個澡。換上一條幹淨的棉布睡裙,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涼白開以後,這才感覺好多了。
        走出房間,沉星仔細打量著月夜中的小院。
        院門的左邊是兩顆高高的柿子樹,挨著對麵人家的後山牆。正值盛夏,柿子樹枝繁葉茂,有種樸素自然的美感。院門右邊以及拐角處,絲瓜的藤蔓攀援著爬滿了院牆,有些甚至延伸到了窗框的頂上。窗戶下麵則開滿了美人蕉、指甲花還有許多她一時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沉星還驚訝地發現,這些花草樹木的葉子在夜晚燈光的映照下,白日裏的浮塵不見了,竟是出奇的晶瑩碧透、鮮活欲滴。
        沉星忍不住深深地嗅了嗅植物的清香,長久地陶醉在這靜謐的夏夜裏。

        多久沒有這樣放鬆了,她悄悄地問自己。太久了,久得她似乎都想不起來了。
        她的求學之路、她的學畫的曆程,隻有她自己知道充滿了多少艱辛、多少波折,能堅持走到今天確實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麽容易。這一點,也許除了自己的家人,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一個人能了解她了。
對,他就是呂芒。
        想到呂芒,一半是甜蜜,一半是苦澀的滋味湧上心頭。           
        她很慶幸,命運能讓她在她最無助、甚至有些絕望的時候,遇上呂芒。他毫不遲疑地一次次幫她度過了難關,而絕不要求半點回報。她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特殊的感情,她的心扉可以說對他是敞開著的,任何時候他都可以走進來,如果他願意。但反過來,她卻感到,他的心門對她卻是虛掩著的。她與他之間似乎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輕紗,不醒目、不刺眼、也不決絕,但它卻永遠懸垂在那裏,提醒著他們之間迷霧一般不知深淺的距離。多少年了,她從未試圖撩開這層紗,內心的驕傲不允許她。
        這次從城裏搬到圓明園這邊來,有經濟上、創作上的因素,還有另外一個她不能說出口的原因,就是她刻意要離他遠一些。她需要捋清有些紛亂的思緒,冷靜地考慮一下自己的人生。

        沉星出生在小興安嶺的一個林場,父親是林場的一個普通職工,母親則是林場小學的美術老師。
可能是繼承了母親的遺傳基因,沉星從小就迷上了畫畫。所有能到她手上的小人書,除了讀故事外,她最喜歡臨摹那些畫。她的筆法,從一開始就顯現了與她小小年紀極為不相稱的老練。很多人,包括她師專畢業的母親在內,都非常驚訝,都說這孩子將來得去學畫,否則就太可惜她的天賦了。
        小時候她一直跟著母親學畫,但教到後來,她母親基本要向她學習了。到她上初中的時候,她中學的美術老師也說,我再教你那就是耽誤你,你最好回家跟你父母商量轉市裏上學去。
         但他們林廠離最近的伊春市還得好幾個小時的車程,況且那時連長途車都沒有,這叫沉星的父母犯了愁。最後輾轉反複地求了很多人、拿出家裏幾乎全部的積蓄、交了一大筆讚助費,作為美術特長生,沉星才進了可以住校的一個市重點校。因為聽說那個學校的美術老師水平很高,教過的學生裏有好幾個都考上了美術學院。
        從那時起,小小年紀的她便開始了遠離父母、一個人獨自在外的求學生涯。學校的條件並不太好,二十幾個同學住一個大房間,床鋪連著床鋪,擁擠不堪,而且還總是潮乎乎、濕冷冷的。最難過的是冬天,宿舍的暖氣老化的厲害,幾乎沒什麽熱氣。而學校的電力又有限,不準學生們用電熱毯。所以,沉星和同學們都隻能用熱水袋取暖。但問題是就一個燒水鍋爐,大家都搶著灌暖瓶、灌水袋,再有可能的話,還想打點熱水洗腳洗臉,結果去得稍微晚一點,打到的根本是近乎涼水了。
        住校不到一年,沉星就得了很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冬天就別說了,其它季節裏,隻要天氣稍有變化,她的膝蓋就疼得要命,嚴重的時候必須吃止疼藥才能睡覺。貼風濕膏貼得膝蓋過敏長水泡、吃藥吃得胃都受不了。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已才最後去了醫院做理療。但作理療又耽誤時間又費錢,他知道父母為她上學已經花了太多的錢,而且她還有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浩冰也在上學,所以疼痛剛有點減輕,她就馬上騙父母說好了,不用去醫院了。
        盡管關節炎把她折磨得沉星夠嗆,但她一點也沒有抱怨這所學校,因為教美術的王老師實在是太好了。
        再過兩年就快退休的王老師,是個矮矮胖胖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早年畢業於魯迅美術學院,年輕的時候,畫過一些很有影響的畫。後來可能是政治運動的原因吧,最終回到老家,在這所中學裏度過了大半生。但老先生天性幽默樂觀,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懷才不遇的落魄與牢騷。相反地,每天走進教室的時候,他都好像中了頭彩似的那麽喜氣洋洋。他看學生們的眼神,就像慈父看愛子般地充滿了感情,絕不像其他科目的老師,看他們就像看一堆學習機器,隻想拚命往機器裏塞東西,臉上流露出的也總是焦慮與急躁。
        王老師有句口頭禪,“來,說說,最近有什麽好事?”學生們總是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什麽。能有什麽好事呢?宿舍的被窩總象冰窖似的不敢鑽進去,學校的食堂永遠是黑乎乎的燉土豆、大白菜和熬茄子,想找出兩片肉來,比考古新發現還困難。剩下的,就是每一天都像複印似的機械而沉重的學習,哪有什麽可說的好事啊?
        可王老師卻不以為然。他說總能有點什麽不同吧,沒發現學校的梨樹最近都結了小骨朵了嗎?……昨天晚上的火燒雲多麽壯觀啊……哎,你們注意了沒有,大王濤最近瘦了點,有點英俊少年的感覺了,是不是?
        他是沉星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師之一。他不僅在專業上使她有飛躍似的進步,重要的是他的人生態度,讓沉星在後來的人生裏受益匪淺。
        可惜這樣一個好人,命運並沒有特別眷顧他。初三下半學期,王老師突然住進了醫院。醫生說發現的太晚了,已經是胃癌的晚期了,連手術都沒什麽必要了。沉星和繪畫班的同學都難過得淚水直流,為他們慈愛的如父親般老師。
        盡管中考在即,她和幾個同學仍堅持每周都去看望老師。最後,王老師下了死命令,如果你們想讓我活得長點,誰都不許再看我,等中考結束,拿著成績單再來見我。孩子們乖乖地聽了老師的話,連平時最調皮的學生都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開始知道埋頭讀書了。
        沉星最後還是忍不住,在臨考前的一個星期天,一個人悄悄地、惴惴不安地去了醫院。
        僅僅才一個多月的功夫,王老師瘦得像變了個人似的,而且那麽蒼老,蒼老得讓沉星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殘酷。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披著黑鬥篷的死神的影子,在王老師的床前躑躅徘徊。
        年少的她感到那麽的無力、絕望與恐懼。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抖動著,她強忍住不讓它們落下來。
她低聲說,“對不起,王老師,我就是想來看您一眼。我這就回去,您一定別生氣。”
        王老師隻是沒有力氣,他哪裏會真的生她的氣?從她一進病房起,他就有點吃力地微笑著看著她。
       “坐下。”他指了指床邊的椅子。
         沉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上。
        “來,說說,最近有什麽好事?”
         沉星的眼淚“嘩”地一下滾了下來。
        “噢,你會哭了?”王老師還在開著玩笑。
         沉星被王老師又都笑了。
        “是,我今天才知道我會哭了,王老師,而且我還會號啕大哭,你信不信?”她強忍著悲傷做出一幅撒嬌的樣子,掩飾著真想大哭一場的衝動。
        “別,你要是真來這麽一下子,別人以為我真玩完了呢,謊報軍情可不行!”王老師衝她眨了眨眼。
        沉星看王老師精神還不錯,放心了不少。
        告別的時候,她對王老師說,“王老師你好好養病,等我中考一結束,當天下午我就和同學們一塊來看你。”
        王老師疼愛地拍了她的手一下,“這才是好孩子。今天我知道你學會哭了,下次來的時候,你得告訴我,你也學會笑了。我還是喜歡笑,任何時候,會笑的人都是聰明的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沉星笑著說。不過不知為什麽,說完這句話,她又有點想哭。
         沉星不知道,這是她與王老師的最後一次見麵。

        中考那天,結束了最後一門課的考試,她的班主任就找到她,告訴了他王老師已經在幾天前去世了。學校和王老師的家屬遵從王老師的遺願,對學生們嚴格保密,王老師不想讓孩子們的考試受任何影響。
        沉星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班主任接下來交給沉星一封信,說是王老師給她的。沉星馬上拆開信封,裏麵有兩頁信紙。
        一見到王老師生前那熟習的筆跡,沉星的視線頓時就模糊了。
        第一頁是寫給沉星的,信不長,看得出王老師是很艱難地寫完的。
        信的大意是說,謝謝沉星那天“犯規”去看她,他希望她永遠學會對生活微笑,不管今後她在人生道路上遇上什麽樣的挫折與考驗,都要學會微笑。因為生活就像照鏡子,你對鏡子微笑,它就對你微笑;你對它哭泣,它就會對你哭泣。
        第二封信,是寫給他在省城哈爾濱的一個名叫陳誌遠的老朋友的。
        信中說,沉星是他教過的學生裏最有天賦的一個,她的目標不應該是一般的美術學校,她應該有能力考上中央美院,可惜他自己是不可能看到那一天了。所以他懇請那位“水平不是一般高”的誌遠老師,如果有可能,以後的寒暑假讓沉星到他的輔導班去上上課,希望他能用心指點她。他還向老朋友說明,沉星家的庭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如果能減免她一點學費,那他更是感謝不盡了。
       “我一生從未有求於人,今天寫這封信給你,也不知你老兄會不會罵我嘴巴張的太大。但是不管那麽多了,反正你罵我我也聽不到了。嘿嘿,瞧,死亡也不全是壞事,是不是?”
        沉星看完信後,已是淚流滿麵。

        就這樣,沉星才有機會,利用寒暑假的時間到哈爾濱去學畫。
        但這是一段她永遠不想再提起的,充滿孤獨、淒涼而且多少還有些屈辱的經曆。
   
        沉星的父母和沉星一樣,都被王老師真摯的情懷深深地打動了。盡管那時他們家的日子確實是很艱難,因為沉星一個人的開銷,基本要用去她父母其中一人的工資,剩下的三人僅能保證溫飽就不錯了。可就是這樣,她的父母還是決定不能辜負王老師的心願,無論家境如何困難,都一定不能讓沉星錯過最好的學習機會。
         沉星由此開始了每年寒暑兩次的哈爾濱求學之旅。

         那個叫陳誌遠的老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在省城有點名氣的畫家。他還算很熱情地接受了沉星,並在班上的一些也是從外地來學畫的學生那兒,幫她找到落腳的地方。在她眼裏,陳老師就是第二個王老師,她懷著又感激又敬佩的心情,開始跟隨陳老師學畫。
         很明顯地,陳老師的輔導班上,很多人的水平都遠遠高出她以前的同學,這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但陳老師卻安慰她,說她的確很有天賦,完全不必自卑,假以時日她一定會畫出來的,隻要她肯努力。
         沉星當然會很努力。她知道王老師對自己的殷切希望,還有父母家人為她所做的一切,她沒任何理由不好好學習。“你必須畫出來,至少在這個班上,你要畫到最好”,她對自己說。
        沉星把在哈爾濱的每一天幾乎全都耗在了繪畫班上,除了有一次和同學一起去過一次鬆花江邊防洪紀念塔、走了一回斯大林大街外,她根本沒出去逛過一次街。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能力去消費,哪怕額外的一張公共汽車票錢,她也舍不得浪費。
        可是,哈爾濱的物價還是比伊春貴,而且她畫畫所需要的顏料工具等都不便宜。很多時候,她趁教室沒人的時候,悄悄的撿拾其他同學沒全用完就扔掉的顏料。有一段時間,她連方便麵都吃不起,隻能連著很多天,吃媽媽給她帶的肉末醬夾饅頭。
        一次,有個住一塊的叫小青女孩過生日,大家都說每人湊五塊錢,一起出去慶祝一下。小青平時對她很好,她找不出任何借口說不去,可五塊錢對她來說實在不是個小數目,是她好幾天的飯錢。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隻能咬著牙對小青她們說,“對不起,我今天胃疼得厲害,不能去了……”
         同住的另一個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馬上說,“什麽胃疼啊,你不就是怕花那五塊錢嗎?我給你出!”
        沉星當時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永遠不再出來。
        那天晚上,她破例沒再去教室。一個人蒙在被子裏悄悄地流眼淚。

        但說來也奇怪。一直長得像個細豆芽的她,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起的,卻不知不覺地長高了、長開了。而且全然不像這個時代和她同齡的那些風風火火的女孩,她仍顯單薄的骨架已顯現出了綽約美妙的曲線,眉毛眼角是少女特有的羞澀與清純,使她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目。她也從身邊的那些笨拙地獻殷勤的男孩子們的眼神裏,多少感受到了這一點。
     
        高三之前的最後一個暑假,她再一次來到了哈爾濱。這時的她,已經熟悉了哈爾濱,而且也知道了提前聯係好同學、安排好住宿問題。
        在輔導班上見到了陳老師。僅半年不見,陳老師用一種很驚訝、很愉快、又有一種她說不出的、有點不大對勁的眼神看著她,令她隱約地有些不安。
        果然,過了沒有多久,陳老師在輔導她的時候,開始有意無意地不是拍拍她的頭,就是將手搭在她的肩上。那還是夏天,她通常穿短袖的襯衫,這令她感到很不舒服。但看陳老師的眼神,似乎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她也不便表示出過分的反感,畢竟還得要跟他學畫。所以盡管心裏很煩,表麵上也隻能裝作沒感覺似的,隻希望時間過得快點,她可以早點離開那裏。
        但要躲得終歸還是沒有躲過去。
        一天晚上,沉星正全神貫注地在畫一組水彩靜物。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突然聞到了一陣香水味,回頭一看,嚇了她一跳。隻見微胖的陳老師穿了一件簇新的、淡青色的絲織短袖衫,有點耷拉眼角的雙眼銳利而別有深意地望著自己。她心裏一陣發毛,再掃一眼教室,壞了,其他同學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走了。
       “倒黴!……鎮靜、鎮靜,隻要你不慌,這畢竟是在教室,你不會有事的”,她直告誡自己。
         然後她盡量平靜、自然地說,“陳老師,您怎麽來啦?”
        “啊,我剛從一個朋友家出來,路過這兒,看看誰還在這兒用功?”陳誌遠也打著哈哈地說。
          沉星看了一眼手表,“哎呀,都十點四十了?”說完,她就要把用過的畫筆,放到畫架下麵的水桶裏。
        陳誌遠手疾眼快地一把拿過她的畫筆,沉星被這個非常唐突的舉動下了一跳。陳誌遠不動聲色地在調色板上又沾了點群青色,然後在她的畫上塗抹了幾筆說,“這個地方用色稍重一點,整個明暗的效果,是不是好多了?”
        沉星隻想馬上離開教室,嘴裏含含糊糊地應者,“是,是好多了,謝謝陳老師。不過今天太晚了,我媽和我說好了,讓我今天給她打電話,我得回去了。”
        說完她便站了起來。
        陳誌遠突然用雙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呼吸急促地說,“別走,沉星,我有話對你說。”
        沉星使勁地掙脫著胳膊,但陳誌遠就是不鬆手。
       “沉星,你,你不知道我多麽喜歡你。我知道我這年齡和你並不般配,可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陳老師,我隻把你當作和我父親、和王老師一樣的人來尊敬,請你不要這樣。”
       “是,是,是我不好……可是,愛是不分年齡的,你明白嗎?我愛你,真的沉星,你很有才華、氣質也很好,做我的情人吧,我保證你會考上美院的,我在美院還有熟人,到時我會跟他們打招呼……”
看著他一張一合像下水道一樣惡心的醬紫色的嘴唇,沉星厭惡地幾乎要嘔吐了。
        沉星奮力地掙脫著,可她的力氣根本不是陳誌遠的對手,結果,他反而將沉星越拉越近,最後竟然強行要吻沉星。
        情急之下,沉星一腳踢倒了畫架子。“哐啷啷”畫架子砸向陳誌遠,涮筆用的水桶也被砸翻了,盡管他躲閃著,髒水也還是濺了他一身。
        陳誌遠終於鬆開了緊抓著沉星的手。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圓臉扭曲地快成方塊臉了。他對沉星切齒地咆哮著,“真是不知道好歹的東西 ……從我的教室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蠢貨,我憑什麽幫你,你個榆木腦袋! ……”
        從小到大,沉星沒見過這麽赤裸裸的醜惡,這麽毫無顧忌的肮髒無恥,她完全被氣傻了似的半天動不了。
        終於,被噎在心裏的那口氣緩釋了出來。一回過神來,她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麅子似的奪路而逃。
        她一邊跑一邊流著眼淚,不禁為自己難過,也替王老師難過。如果王老師在地下有知,他所謂的朋友,竟是這麽一付醜陋的嘴臉,真不知老先生還能不能堅持“笑”出來了。

        沉星跑回住處,馬上收拾了行李,對同住的其他同學說家裏有急事,就匆匆趕往了火車站。
        當天已經沒有去他們家的火車了。她隻好和那些候車的旅客、無處棲身的流浪漢、還有許多形跡可疑不知道做什麽的人,擠在那悶熱的、充滿了煙味、汗味和小孩的尿騷味的車站大廳裏呆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在憤怒、震驚、恐怖、羞辱與劫後餘生的慶幸的感覺之外,她還有些心疼——在緊張與慌亂中,忘了從教室裏帶走自己畫畫的工具和顏料,尤其那個可折疊的畫夾子,要知道,那是花了好幾十塊錢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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