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綠蘿 4.

在我眼裏，藝術是神聖的事情。神聖到不可侵犯。

我目睹過我弟弟的繪畫曆史和其發展過程。從他一歲開始塗鴉，在牆上到處亂畫，那時候我們住的房子還是單位分配的，暫時還沒有花錢購買，父母工作又是極其忙碌，於是歪打正著地造成了他們的撒手不管，而這不容小看的撒手，正是培養一個天才的最佳土壤。

現代社會，家家都是舍出血本買一套商品房，再花上全部積蓄給它貼上牆紙，雕欄玉砌，誰會舍得這樣的牆壁被塗畫得亂七八糟？父母是一定會出手阻撓的，就算有識之士，也隻是阻撓的方式不同而異，最好的情況不過是：寶貝，來來來，我們在紙上畫好嗎？媽媽給你買了好大的繪畫紙，還有漂亮的畫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是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已經抹掉了天才的80%的才氣。

我是一個執拗的人，在某些見解上。

我在我租住的房間裏花了血本貼了純白的牆紙，留給綠蘿塗鴉。但是實際上她的塗鴉已經不能成其為塗鴉了，其中充滿著討好我的神色。我不喜歡這個。我用了很多年的時間來讓她回去，回到八歲時的她。

如果你見過我弟弟小學時的課本，你是一定會大開眼界的，而且估計你是會同意我說的關於他是一個天才的命題。但是我還是覺得多半不會。這個世界上能用心認真思考的人真是微乎其微的弱者般的存在。

他的課本可以說完全不能叫做課本了。

任何一本，打開看來，都變成了一本本的圖畫書。從題頭到尾端，再到左右的頁縫，再到字裏行間，那些圖案猶如海藻畫一樣慢慢地伸出他們的觸角，伸向各個角落，各個縫隙，各個僅見的空白之地，直至占領那些字跡，圖案，算數，應用題…….他的隊伍如此龐大，龐大到輕鬆占領了每一寸陣地。

他真是一個讓老師頭疼不已的小孩子。

可是我的父親，從來沒有罵過他。他笑嘻嘻地捧過這些課本，象捧著珍寶一樣地給人看，“這些小人都在武打，不同的拳法呢”。這是成為天才的第二個要素，要有一個糊塗的老爸。可惜的是，我弟弟上了高中，糊塗老爸仿佛宿醉後突然變得清醒了，於是我弟弟的天才之路戛然而止。我捶胸頓足，也無濟於事，結果還將自己送進了藍鳥畫室。

我喜歡上綠蘿，是從她那幅老氣的綠色花開始的。誰說沒有綠色的花呢？我才不信這個呢。我和她一起畫畫的時候，每逢老師過來指點她，其實是要幫她添畫，和讓她改變思路，跟著老師走的時候，我每每會站起來請求老師來指導我。

我反正不是天才。

隨便老師們如何折騰。

天才是不能打擾的。

別糾正他們。

他們有自己的思維，他們能自我調整。

我留在這裏，也是我不能走，我當然不能走。在我離開這裏去美院讀書的那幾年裏，你知道他們都幹了些什麽嗎？

他們不停地要求技法，比例，格式，色彩。

然後他們要將綠蘿改造，改造成他們的模式中的一個。去參賽，去拿獎，去考美院。和我以前一樣。

天哪，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他們做的所有的事情，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毀掉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