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綱目

人非草木,孰能無好,有則加勉,無則改之。
正文

玉蓮心經:那一斧的風情-三十

(2009-10-05 07:22:42) 下一個
 【30】我的兒子叫冬瓜
  
  我何嚐沒想冬瓜現在在幹什麽呢?也許他正坐在有媽媽按遙控器的電動車裏,也許他坐在保姆的背上騎馬,也許他剛磕碰了下巴,也許他剛尿濕了褲子——也許,也許他根本分不清幹爹和爸爸的概念,正對著康冬至喊爸爸,鳳美若在旁邊,是笑還是罵呢?
  
  冬瓜是冬天生下來的,鳳美自己給他取的名字,說既然是冬天結的瓜,就叫冬瓜吧。那時鳳美還躺在產床上,蒼白的臉色中帶有一絲紅暈,深情地望著身邊熟睡的小子,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我想那是所有初為人母的女人所特有的表情,一如初為人父的我,一夜未曾合眼,還在傻傻地盯著那小子的眉眼唇鼻,還在問鳳美:“這小子腦子裏在想什麽呢?剛見到爸爸媽媽就急著睡覺,太不講義氣了吧。”鳳美噓著讓我小聲些,說:“他剛睡著,吵醒了就會發脾氣大哭的——你沒聽見他的哭聲多響亮麽,多爺們兒!”
  
  恐怕我這輩子也忘不了那小子的第一聲啼哭,在產房外等的兩個小時,不亞於兩年,由於焦急,種種幸與不幸的假設都去揣測過,暗自埋怨鳳美不讓我進去陪產,因為她說男人見不得小孩子從那地方出來,見了就會對女人沒有興趣的。當時玉蓮也陪我在外麵候著,她讓我不要總是走來走去的,擾得她心煩——何況這是本城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都在為你服務,有什麽好擔心的。偏偏在聽到那小子的第一次哭聲時,我才放下了懸著的心,握著拳頭跳了起來,落下時握著玉蓮的肩頭說:“我有兒子了,我程立秋有兒子了——玉蓮,你也有幹兒子了。”玉蓮別過頭,隻說捏得她肩頭生疼,當時我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落寞與淒然——如果顧傾城還活著,也許她已經做了母親。醫生先把孩子抱出來給我看,我嚐試著去抱,卻惹得那小子大哭,忙縮了手,傻笑著說:“玉蓮,你看這孩子多像我呀,大鼻子濃眉毛。”玉蓮說:“我看像他媽多一些。”我準備表示抗議,看到玉蓮眼神中的幽怨,才省起不該在與糾葛甚多的女人麵前露了行跡,否則顯得薄情寡義。待孩子被送到保育室後,她果然附在我耳邊說:“恭喜秋哥,添了寶貝兒子,以後就不用我來打擾了。”
  
  我慌急要抓她的手辯解,被她躲閃開去,隻好趨步上前,附耳道:“以後你也給我生一個!”
  
  “哼,想得美!”
  
  兩人沒交談幾句,就見到鳳美被推了出來,臉上猶沁著一層細汗,想來剛才疼痛異常,我自然心疼地去握了她的手,再也不避忌玉蓮,剛喚得一聲老婆大人,她便淌了大顆的淚珠下來,嘟著嘴說:“老公,疼死我了!”我尚未出言安慰,她又拉了我頭貼過去,湊近耳朵說:“如果秋哥還想要一個的話,疼死也為你生!”旋即破涕為笑,我感動得連聲道:“好!好!”她這才注意到玉蓮也在身側,把手伸過去時,眼神四處搜索,笑道:“你這個幹媽來了,康冬至那個幹爹怎麽不稱職呢?”我解釋說冬至在公司守著,估計現在還在開關於“黑木崖”的項目會議,誰叫他是春秋集團總經理呢。
  
  康冬至上任總經理的前夜,說他在坐牢時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他隻想到我與張蓉有沒有複合,想到我們三人還是回大康村去,對著門建一棟兩層的樓房,可以在陽台上吆喝著來往。還說他也想過媳婦的事兒,這輩子娶不到張蓉了,就回村裏去娶高支書的女兒吧,雖然她牙齒有點齙。又推我一把,說:“還是秋哥有福氣,接我出獄的時候,以為林慧珊就是你媳婦兒,沒想到你小子最終娶的是鳳美——鳳美,你也得給我介紹一媳婦兒了,有你十分之一的漂亮就心滿意足了。”鳳美瞅著我問:“顧傾城不是死了麽,玉蓮那麽好一個女人,怎麽能守寡,冬至你去追她吧。”我悶頭喝了一口酒,說鳳美瞎扯,冬至說不定還沒有開葷呢,怎麽能娶寡婦。冬至表示不滿,紅著脖子說:“你就知道我沒開葷麽?”
  
  我記得接他出獄的第一句悄悄話,就是說想開葷,恐怕在牢裏憋出病了。當我為他物色了女人後,剛過兩分鍾就走出來說:“我覺得這樣做對不起自己良心,如果張蓉知道了,恐怕更瞧不起我。”
  
  人間本有兩種事傳得最快,其一是母雞生了蛋,再者是寡婦生了小孩。當初康冬至出獄後,徐遇春生了氣的事同樣很快傳到我耳裏——是靜宜那小丫頭附在我耳邊說的,她說爹昨晚在家裏發了一宿脾氣,說什麽見到姓康的出獄了就惱火,得遲早把姓程的弄進去才爽快——大哥哥,姓康的是誰?你和我爹爹不是親密戰友革命同誌麽?怎麽會有嫌隙?
  
  “女人本就不懂男人之間的事兒,何況小丫頭,你以後少和我見麵吧,也許你爹惱你和大哥哥太親近了呢!”
  
  “我們是革命友誼!大哥哥,你知道我現在在思考什麽問題麽?說來好笑,我在思考革命與戰爭會在二十年內取代和平與發展的主題!”
  
  我確實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到小丫頭了,她說是四十七天零五個小時,第二天是自己十七歲的生日。
  
  我當然記得她的生日,譬如去年曾和慧珊一起為她慶祝,她說在窗口守望了一天,期盼著我乘大雕而至,將禮物直接從窗口送進去。好在徐遇春夫婦出去應酬了,不知他們聽到女兒說這番話作何感想,至少慧珊當時在衝我莫名其妙地笑。
  
  靜宜說:“明天還是你和林姐姐來為我過生日吧,我可以把爹媽請出去的。”
  
  “你林姐姐離開了,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靜宜的表情很奇怪,有驚訝有喜悅有迷茫,略微沉吟之後才問:“那你不來了?”
  
  “我會去的,你不要把你父母請走,到時候我在你窗子下打口哨,你就放一根繩子下來,我會綁好了禮物之後請你拉上去,去年的禮物沒有從窗口送進去,今年得從窗口送上去——千萬不能讓你父母知道,否則我頭上會戴一個花盆!”
  
  她掩唇細笑,一張粉嫩的臉竟然紅了,別過頭去,眼波側流。低聲道:“林姐姐知道了還不得罵我們老小頑童!”
  
  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有理想與現實的距離那麽長。
  
  慧珊的出走,是我始料不及的。
  
  那天和康冬至從外麵回去時,就見到桌麵上一張字跡娟秀的信紙,自然熟悉那是慧珊體,因為她之前曾在我手心裏用鋼筆寫過兩個字,左手心是“淫”,右手心是“蕩”,我笑她還要不要在背上刻上“精忠報妻”,她說要,果真捋了我的衣衫上去,在背後一陣塗抹,待我去鏡子前看時,才知道她畫了一個王八殼兒,笑她是不是將來要給我戴綠帽子,她惶急認錯,替我擦拭了個幹淨,說以後隻會給我戴高帽子。
  
  我看信的時候戴著一頂黑帽子,依然沒有阻擋住額頭汗下,康冬至問我咋了,我過得好一陣子才說慧珊離開了,她在信中說不忍見我和馬蓋他們傾軋,被宋忠義的人追殺,說是要出去求神拜菩薩,修些功德了再回來,卻沒言及何時何地。
  
  康冬至一拍大腿,哎呀一聲,說會不會象張蓉一樣再也不理睬你了。我斥他大呼小叫,腦子裏隻有個張蓉。其實自己腦子裏何嚐不是隻有個慧珊,暗怨自己唯獨在她麵前沒有撒謊的本領,曾將與馬鳳美一起逃命的事兒坦白交待,甚至顧傾城去醫院看我的事兒也說了,還包括對那個叫陸玉蓮的女人沒有掩飾的讚美。心中同時又感到有些安慰,倘若真如慧珊信中所說,她隻是去休息祈福,自然也少了我許多擔心,鬼知道宋忠義的人哪一天不會對她下手。
  
  後來顧傾城也寬慰我:“說不定林小姐也學我要周遊天下,你沒出去走過,不知道人生最愜意的事就是徜徉於山水之間,我才回來這麽幾天,就厭倦了都市生活,若不是玉蓮對這裏的一切都還新鮮,我早帶她走了——秋哥,下次我們一起走吧,拋下你的功名富貴心,帶著你的知己小情人,不過恐怕天下再沒有第二個玉蓮了,現在想想,當年對方雪梅那般癡迷真有點幼稚,你後來見過她嗎?”
  我沒有說,我現在不但能在辦公室見到她,還能在床上見到她。
  我當初出院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方雪梅,告訴她顧傾城帶著一個絕色女人回來了,同時告訴她可以到春秋集團去上班了。
  
  當我在辦公室為她指定了坐位後,她笑道:“能在你辦公室有個位置很好,能在你心裏有個位置更好。”我應道:“你想天女散花啊?一人一朵。”女人撇嘴道:“隻有馬鳳美才會那一招,我猜想她已經坐了心裏的位置——你別不承認,嘿嘿,林小姐?我知道,沒有女人味的女人鎖不住你這樣的男人,我也知道,你不是為了顧傾城回來了才請我來為你做事,而是你知道我和馬鳳美很熟悉,就想收買我?是也不是?”
  
  其實她錯了,兩者都不是。
  
  方雪梅根本想不到,自從顧傾城帶著陸玉蓮出現在醫院,我就明白好了這病得害那病。
  
  我害病也不能害朋友,當初康冬至為我坐三年牢時,我就發誓要用三輩子來回報他,顧傾城一樣是我的朋友。
  
  方雪梅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後,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鬼使神差的錯事。常聽慧珊給我講道理,說人有潛意識,當然我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隻覺得是隱隱然的事兒,隱隱然地期望顧傾城能見到方雪梅,舊情複燃,燒掉的是陸玉蓮。
  
  事實證明,這次燒掉的是我,把生米煮成了焦飯。
  
  在慧珊失蹤的第二天,諾大的辦公室隻剩得我一人時,猶不願回去麵對那空蕩蕩的家,將慧珊放在我辦公桌上的那盆仙人球擦了一遍又一遍,食指被刺了好幾個洞,有血珠外冒,亦是渾然不覺。或是估摸著慧珊到底去了哪裏,或是迷惑著自己辛苦經營為哪般,雨聲不期而至。
  
  夾雜在雨聲中的是高跟鞋的噔噔聲。
  
  方雪梅去而複返,沒有像白天一樣敲門而入,而是斜著身子,倚在門上,問我要不要去找馬鳳美,她知道新地方。
  
  我苦笑:“林小姐還沒找到呢,找什麽馬小姐!”
  
  方雪梅說:“男人多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哎呀,你手指怎麽了?自殘呀?”她忙掏了包裏的手絹走過來。
  
  我把手指抬高,指了指仙人球,說:“沒事的,過會兒就好了,莫汙了你的手絹,這年頭還用手絹的女孩子,比還穿背心的男人都少——他是個例外”我腦子裏冒出顧傾城來,他不但用手絹,還穿背心,無論手絹多髒,身上一定會有塊手絹,無論天氣多熱,襯衣裏麵一定套了件背心。
  
  女人沒有答話,把手絹塞進了包裏,強行拉下我的手來,看得兩眼,忽然將我受傷的食指含進了嘴裏,眼睛卻盯著我,似笑非笑,似怨非怨,過一會兒,又似閉非閉。
  
  我不得承認她的嘴裏溫暖潮濕,舌頭靈活乖巧,手指再也沒有半分疼痛,隻有一陣陣麻癢的感覺,傳遍全身。
  
  程某人好歹是個男人,是個正常的男人,哪受得起這般吸吮,忙抽了手指出來,說:“今晚約了顧傾城兩口子吃飯,你要不要去?”
  
  女人哼一聲:“去,誰怕誰?不去的是小狗!你窗子都沒有關,難道要做隻落水狗?”
  
  我說我喜歡雨,喜歡雨濺在飄窗上,成就一片水霧繞過來。女人依然哼了一聲,邊說自己最恨下雨,自顧去關窗,卻不踩上飄窗,踮了腳尖兒伸長手臂出去勾那窗頁,總是差之毫厘,這一番姿勢較之先前更為撩人。原來這女人自在這裏上班後,一邊對我感恩,一邊說不能辜負我的期望,自然每日裏穿戴整齊,著了絲襪高跟鞋配職業筒裙,兼之上身小西裝配抹胸,常惹得一眾女同事竊竊私語,既羨且妒,一眾男同事倒樂得問這問那,略近芳澤就會屏息靜氣。此時她早彎了腰身,翹著臀部,短裙更是縮了好一截上去,隱現內裏風光。
  
  我一時糊塗,湊身上前,站在她身後,伸出手去幫她拉窗子把手,身子卻在有意無意間去觸碰她翹著的臀部,未幾就起了變化,女人敏感得緊,忙要躲避,立足不穩,被我橫腰勾住,才未跌在飄窗上。女人的身子滴溜溜地一轉,順勢正麵對著我,依舊踮了腳尖,胸脯起伏得厲害,用那濕漉漉的手掌在我臉上摸了一把,問要不要冷靜下,說話時吐氣如蘭,近在鼻側。
  
  鬼才會冷靜一下。
  
  我摟得更緊了些,女人嚶嚀一聲,湊了嘴唇上來,見她眼神瞟向桌麵,當下會意,安之於辦公桌上。女人開始尚能坐著不動,隻是雙手抱了我頭,揉搓著我的頭發,及至後來,索性鬆開了手,反撐於台麵,腳也縮到了台麵上,雙腿微曲,整個身子懸空,微微發顫,任由我肆意胡為。
  
  一時間,窗外是秋雨蕭瑟,屋內是春意盎然,待到兩人都倦了時,早已重疊著坐在我的辦公椅上,椅子被抵著靠到了牆腳,女人的一雙腿卻筆直地伸著蹬在辦公桌的邊沿,仿佛繃緊的弦。
  
  那根弦終於鬆弛了下來。
  
  女人反手摸著我的腮邊問:“我現在能在你心裏坐一個位置麽?”
  
  “你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比那個位置更重要。”
  
  女人又扭了幾下,笑道:“隻有馬鳳美才樂意這個位置”
  
  我沉默了下,說:“你真的了解馬鳳美嗎?在你眼裏她似乎很不檢點。”
  
  “戳到你痛處了?哦,我忘了你還在打她的主意呢。但我保證我比你更了解她。”
  
  “譬如呢?”
  
  “譬如她有個堂哥,叫馬鳳林,其實是她爹的私生子,這件事情天下不超過五個人知道,馬鳳林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一直要極力討好馬蓋,還故意破壞馬鳳美與馬蓋的關係,居心何在,你自然知道了。”
  
  “那你告訴我這麽大的秘密,你又居心何在呢?”
  
  “你早知道,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馬家也家破人亡,而你是唯一能幫我實現願望的人。”
  
  “難怪你以身相許!”
  
  “誰說是我相許啊,是你強迫的,哼!”
  
  “那我再強迫一次!”
  
  “去,去,沒個正經,誰經得起你折騰呀,剛才不是說約了顧傾城兩口子吃飯麽?還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
  
  “那你是小狗!”
  
  那時我情願做小狗。
  
  我忽然明白,在與馬蓋的交戰中,我要做一條狼狗!
  
  沒過幾天,《花花世界》雜誌就發表了一篇不署名評論員文章:《冬天裏的一條狗》。
  
  做狗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會被罵“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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