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綱目

人非草木,孰能無好,有則加勉,無則改之。
正文

玉蓮心經:那一斧的風情-二十(上)

(2009-08-23 09:09:06) 下一個
【20】我的一麵鏡子
  
  南都城最高的大樓有五十八層,名叫天星大廈,是退休的市長發揮餘熱題的幾個大字。
  當年使用馮素貞給我留下的那筆錢,在天星大夏最上麵那層買了一套房,拉開窗簾就能俯瞰本城全貌,卻不知道萬千燈火中有哪一盞是屬於張蓉的,但我知道,定然會有棟一百零一層的大廈矗立在本市,那時候最上麵一層可以完全屬於她。
  送了江嬌去和曹主任幽會後,我就回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想的是張蓉。
  我真的想她了。
  關在屋子裏想一個人是件很殘忍的事,我從來不會對自己殘忍。
  提了一瓶酒和半包花生,就坐在樓頂上,邊喝酒邊看天上的星星——哦,那晚好像沒有星星,有也是幾顆,不比得長靈山的夜裏,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星綴滿夜幕,有的散落成鬥,有的糾結成河,有的偏居一隅。十二歲那年我在山上幫別人照看玉米地的時候,就是和張蓉並肩躺在草席上,兩隻手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我們都沒有說話,睜大了眼睛看天上的星星,我從左邊數到右邊,總是數到中途就迷糊了,不知道那顆有沒有數過。周圍並不安靜,有康冬至的鼾聲,有山上猴子的嘶嘶叫聲,還有玉米地裏的蟋蟀聲,當然,還有張蓉總是在吹掃到鼻孔的那幾根頭發。我們好了過後,曾問她當時為什麽不用手撥開,她說那時候手被我握著,不願意抽出來。 我說原來你那麽小就暗戀我呢,當時康冬至睡著了,是不是我的手在你身上不規矩的話,你也不會拒絕呢?她呸了我一聲,說那時你毛都沒長全呢,倒是冬至還比你先表態,這事我怕當初說了傷你們兄弟間的活氣,現在想來也好笑,就是在我和冬至在縣城讀書的時候,那時你還在鄉中學,冬至遞給我一封信,說是別人請他轉交的,你想想,他那鬼畫桃符的自己我還不認識?當時也沒拉他麵子,隻是沒加理睬地把信扔了,現在想想,要是他能和你一樣死皮賴臉地纏,說不定我跟他了呢。我嗷嗷叫著說要殺了冬至那小子,居然敢打我老婆主意。她說人家現在上大學了,才不稀罕你這醜八怪老婆了呢。我口裏說那小子從來是我的跟屁蟲,他就是當了省長也得賣我麵子。然後又對張蓉表示不滿,追著問誰說我老婆是醜八怪呢,我要看看哪裏醜。她偏了頭,夾住我要從領口下去的手,說咬牙你別鬧了,我跟你說正經的事兒,你說我們發財後,回大康村建一棟最漂亮的樓房好不好,一定要比高支書家的漂亮,才不致讓人說我跟你私奔沒出息。她終於顧此失彼,守住領口失去腰間的關隘,索性投降,任由我的手在她身上撒野,靜靜地等著我的回答。我當時哪想到什麽發財的路子,便說發情還容易發財就難囉。她說,咬牙,我相信你,遲早會發財的。我點頭說是,建議她先檢查我現在的毛有沒有長全。她皺著眉頭笑道,我早檢查過了,醜不拉嘰的有什麽好檢查的。我說才不呢,昨天掉的今天又長出來了。她嗔怪道,咬牙,你個砍腦殼的,還好意思提昨天,我現在還全身是酸的呢,你咋成天就動歪腦筋,不想點正經的——哎呀,你個砍腦殼的,真的又來啊?
  我確實想她了。
  顧傾城的兩句詩可以來恰如其分地來形容:想啊,真他媽的想。他說這詩看似粗鄙,實則大有玄機,算是得了李白寫床前明月光的真諦,稱之為傾城體,曆史終究會證明這是真正的詩歌。
  可惜顧傾城遠遊幾個月了,也沒個音訊。
  手機響的時候,我迫切地希望聽到張蓉或者顧傾城的聲音,偏偏是個比他們的聲音都好聽的聲音,頗覺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直到對方開口就說:“我現在總放心了,這電話還是你接的。先生,我為在電台節目中使用了不恰當的言語向你道歉,你別真的想不開。”
  我才明白這是那個電台女主持,倒是詫異她有副好心腸,卻有了意思要和她瞎扯一番,便說:“慧珊小姐,你這話有兩個問題,其一是不存在放心與否,我現在沒有跳樓不意味著待會兒不會跳樓,我剛才在心裏默默地許願,如果下一個電話是我最愛的女人的電話或者是我最好的朋友的電話,就決定重新麵對生活,可偏偏是你打來的。其二是不存在道歉與否,你說的那個死有餘辜一詞再也恰當不過了。”
  “先生,先生,你聽我解釋,我是下班後從電台的來電記錄查到你電話的,終是為自己言語失當感到抱歉,望先生念著我的真誠,就別計較吧。你何苦要自殺呢?卑鄙的人多著呢,並且大多數比不卑鄙的人還活得好。”
  “哎,你不明白,我不是為卑鄙而自殺,是為卑鄙了還沒有獲得相應的結果而輕生。”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沉默,我懷疑她又忍不住想罵我死有餘辜了。
  可她的聲音更溫柔了,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我卻不知道如意的十之一二在哪裏。”
  “先生,生有何歡,死有何苦——天,我腦子發懵,說反了,先生別見責,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巴不得我早點死,你知道嗎,我現在正站在天星大廈的頂樓,我已經寫好遺書了,遺書裏有感謝慧珊小姐對我的啟迪。謝謝你,慧珊小姐,我現在準備跳下去了,那一定是飛翔的感覺,我會展開雙臂的,成為本市最美的一個自殺姿勢,希望明天的報紙上有一幅好照片。”
  “先生,你別做傻事,千萬別,等等我。”
  “等你一起來跳?”
  “不,先生,我馬上趕過來,你有什麽苦處好好和我溝通一下好麽,有什麽我能幫到你的,一定幫。”
  “我為什麽要和你溝通?等你報警?死也死不清靜。”
  “先生——你在熱線裏不是說聽到我的聲音,想——想看看我的樣子是否和聲音一樣甜美嗎?你就等等吧,我保證不報警。”
  “不用等了,我相信你的話,你自己說樣子是不是和聲音一樣甜美就行了。”
  “先生——”
  “你自己說吧!”
  “算是一樣吧。你真要等等我”
  我倒真想見見能有聲音那麽甜美的長相了,便故作不情願地說:“那你再給我一個等等的理由。”
  “先生,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電台才剛剛從實習轉正,為今天的口誤還挨了批評,如果明天報紙上說電台害死人了,我也得被開除了,先生你就體諒下我找工作的不容易吧。”
  “你覺得這個理由充足嗎?”
  “不充足嗎?”
  “充足嗎?”
  “不充足嗎?”
  “充足嗎?”
  “先生笑了,我想你一定明白生活中還有很多樂趣,譬如我們都喜歡看的周星馳電影。”
  我確實笑了,笑得很大聲,然後卻說:“你不明白氣急反笑的道理嗎?這樣吧,我就等等你,看看你的笑容是否也甜美。”
  我喝完瓶裏的酒,抽了五支煙後,才看到一個女孩氣喘籲籲地站在麵前,彎著身子,一隻手叉了腰,一隻手不停地擦拭額頭的汗水。
  她撒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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