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綱目

人非草木,孰能無好,有則加勉,無則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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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蓮心經:那一斧的風情-九

(2009-07-11 08:01:46) 下一個
  【9】玉蓮要我釘張結實的床
  
  我再次拿起筆時,已經是坐在三哥湖邊的小木屋,從窗子裏望出去,湖麵上漣漪陣陣,清風徐來。
  
  玉蓮這幾日裏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睡得正沉,身上蓋著王彈匠那裏買的棉絮,被子是趙裁縫那裏做的,白色的裏子襯著一方紅色的麵子,麵子布上繡的是一幅鴛鴦戲水。她翻了一個身,那床架子就吱吱呀呀地響起來。
  
  床是我自己親手釘的,村裏人聽說添了一戶新人家,還買下河口的鬼屋,看稀奇的多了,熱心的人也多,釘床的木板全是人家送的,村裏的魯木匠本來好心要幫我做床,被我婉言謝絕,借了他的工具來,花得兩天時間,打造了一架床。給玉蓮說,床是家裏最重要的東西,也是人一生最重要的東西,譬如多少人生在床上死在床上,人隻有在床上,才既可以歎氣也可以喘氣,所以一定要我親手做。玉蓮當時正提了油漆桶,在刷窗欞,朝我嘟嘴說:“隻許喘氣不許歎氣。”我說:“那不累死才怪。”玉蓮揚起手中的刷子朝我臉上刷了一下,頓時留下一溜油漆,宛如血跡,她卻咯咯笑道:“就是要累得你七竅出血。”
  
  我在湖邊去洗臉上的油漆,站的那塊石頭有些搖晃不定。捧起湖水來,清澈冰涼,胡亂地朝臉上抹了幾把,去看湖中並不完整的倒影來判斷臉上有沒有洗幹淨,感覺差不多了的時候,卻見到我的倒影旁多了一個影子,長發披肩,雙手血跡殷然,正是玉蓮。我頭也不回地說:“你咋弄得一手油漆呢,不是戴了手套嗎?來,把你的小手拿來,我幫你洗。”便伸手往後麵去抓,卻抓了一個空,險些失去重心跌入湖中,慌得站起了身,往身後看去,哪裏有人,隻有十來步台階上延至我們的小木屋。
  
  我跑回小木屋的時候,玉蓮正一隻手扶住牆壁,踮起腳尖踩在凳子上刷窗欞的高處,問我慌慌張張地跑什麽。我寧願相信自己眼花,沒有把剛才的虛驚告知於她,隻說那辛苦活兒留給我來做就成了,你倘若閃著了腰,我的手就會守寡。
  
  玉蓮哈哈大笑,故意在凳子上扭動屁股,說:“我就要閃,就要閃。”被我強行抱下來的時候,她還在扭。直到我吻了她額頭沁著的細汗,她才立定說:“秋哥,你釘床的時候別忘了做一副結實的架子,像你這樣的熊勁兒,莫搞得河那邊的杜家也能聽到動靜。”
  河寬僅僅十米,杜家離我們這邊也不足五十米,那是一棟全村最耀眼的房子,外牆是米黃色的塗料,掩映在一片果林之中,釀造桃花酒就是杜老頭的絕活兒。我們來這裏的幾日,沒有見著據說性格有些古怪的杜老頭,倒和他兒子杜隸頗為熟悉。見到杜隸的第一眼,我就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程咬牙,隻是他更為強壯,手掌大得出奇,頭發有些自然卷,眉骨突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野性。但和他有過言語交談後,一定會覺得這小夥子很靦腆,有靦腆的笑,有靦腆的臉紅。譬如我開玩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他就臉紅了自顧去幫我編籬笆,還是梁村長在旁邊插嘴,說他瞧得出來,杜隸這小子不屬於鳳鳴村,遲早要到外麵去尋找他的世界。對於梁村長的說法,我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杜隸的世界不在外麵,在他心裏。
  
  杜隸那粗大的手將篾條在樹枝間穿插編織籬笆的時候,我問村裏人怎麽都不說這屋子裏如何鬧鬼呢。他說,恐怕大家擔心你們聽了之後不敢住這裏唄。我笑了,說越是鬧鬼我越有興趣住呢,我活到三十歲,才明白鬼神皆不可怕,隻有人才可怕,鬼神皆不可求,隻有求自己。小夥子也許認為我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停了手裏的活兒,望著我憨笑一陣,才說:“程先生是能幹人,自然不信邪。”玉蓮那時從梁村長家買了好些飲料過來,幫他開了一罐遞過去,笑著要小夥子講講這屋子有多邪。小夥子不敢正眼看玉蓮,低著頭說:
  
  “也許你們城裏人見怪不怪了,其實這屋子的邪氣也是源於一個能幹人,那人叫杜光,還是解放前的人,當時和村裏一個姓唐的姑娘耍對象。在解放戰爭前,杜光聽說日本鬼子打到宜昌了,就帶了一批村裏的年青人拿著砍柴刀下山去殺鬼子,他走的時候唐姑娘就大了——大了肚子。五年後解放我們秭歸時,他又回到鳳鳴村,據說已經在解放軍中當團長了,你們不知道,我們鳳鳴從來沒出過大人物,以前就是老村長的兒子去當兵,混了個排長——這是村裏這些年出過最大的官——這是官吧,不知後來犯了什麽錯,被退伍了,聽說現在在廣東一個什麽春秋集團當保安呢,還打電話讓我也去做保安——不、不,程先生,我還沒打算去呢,我爸要我學釀酒,說什麽有門手藝比啥都強——不、不,程太太,我爸也不是老古董,他是為我好。所以杜光算是鳳鳴村級別最高的人物了,當然,梁村長也是個能幹人,畢竟讀了那麽多書。杜光走的時候唐姑娘大了肚子,五年後回來,唐姑娘還是大肚子,他是個脾氣火爆的人,他當時二話沒說,就拿槍把唐姑娘崩了,也有人說是拿斧頭砍的,反正這麽多年的事,沒人說得準了。大家唯一說得準的就是唐姑娘當時就住這木屋,杜團長殺了唐姑娘後,自己也走進這湖裏尋了短見,我知道的就這麽多——程太太,你猜得真準,這屋子裏後來鬧鬼,大家都說是唐姑娘的冤魂和杜團長的怨氣在糾纏。”我和玉蓮後來討論過兩個疑點,其一是唐姑娘第一次大肚子裏的孩子哪裏去了,其二是唐姑娘第二次被誰弄成個大肚子,討論的結果是:玉蓮說:“來,你也把我肚子弄大。”
  
  小夥子講的故事並沒引起我的多大興趣,也沒有解開我的疑團,當時是玉蓮追問的唐姑娘死後到底這屋子裏咋邪門了。小夥子便用力將一根木樁釘進土裏,說:“也沒什麽,現在籬笆圍的這一塊地方,聽說以前也是個院子。唐姑娘死後,先後住這木屋的有好幾撥人,第一撥人說他們明明睡在屋子裏的,早上醒來會發現躺在院子裏。第二撥人是文革期間來的下鄉知青,那時正參加集體上修築上鳳鳴來的公路,其中一個知青被滾下去的石頭砸成了一灘泥,另一個幹活幹得好好的,突然發瘋縱身一跳,你們上來的時候一定見過那公路,外麵全是懸崖峭壁,跳下去哪裏能活命。最近?最近還是在去年的時候,雪下得特別大,好多家都沒有柴燒了,其中數村裏的橫牛膽子大,他說不信邪,跑過來把門板卸回去當柴燒,結果陰差陽錯地燒了房子,你們說怪不怪?”玉蓮慢慢覺得有些玄乎了,縱然是白天,也向我靠近幾步,我卻說:“我更奇怪的倒是你們家幹嘛離木屋這麽近,不過也還好好的。”小夥子笑著說:“我爸是孤兒,進村子以來一直住河那邊,他常說,邪不生正,不信這些扯淡的東西。何況我們釀酒的水還是要河水更好,那是從七姑娘山的石縫裏流出來的。”
  
  玉蓮讓我釘一個結實床架子的時候,提起杜家,我才想起杜隸講的邪門事,念著今晚要在這裏過第一夜,倒還真有些惴惴然,便讓玉蓮去河那邊杜家打兩斤桃花酒過來。玉蓮說:“桃花就快開了,小杜說過,桃花酒不比得其它酒是越陳越香,桃花酒就要喝新釀的才更美味,你何必急在一時呢,要喝酒我可以開車下山去給你買最好的酒。”我故意唬起了臉,說:“娘子難道就不聽從我的吩咐了?”玉蓮撲哧一笑,忙道:“官人息怒,奴家這就去為你打酒。”說畢扮個鬼臉,喵一聲逃開了。
  
  酒是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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