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心經:那一斧的風情-續四
(2009-06-26 09:29:55)
下一個
整個暑假裏,我變得沉默寡言。那時是玉米成熟的季節,夜裏常有山上的猴子下來糟蹋玉米,有人家的地邊就搭了小棚,鋪一張草席,晚上得守在裏麵嚇唬猴子,我為了給爺爺賺點錢,便幫人家看玉米地,一個晚上兩毛錢。白天回家睡覺,晚上呆在地頭,看各家各戶的燈火漸漸熄滅,有時會看到不遠處樹林裏一點火光忽明忽暗,記起大人說的鬼火來,覺得害怕的話,就會摘了玉米葉子下來,折成三角狀的葉哨,嗚嗚地吹起來,不成聲調,反正就是弄出點聲音來陪伴自己。如此過了好些重複的日子,在一個半夜,聽到地裏的悉索之聲,不知是鬼是猴子,我攥緊手裏的三齒耙,不敢吭聲,過得一會兒,卻聽到康冬至在輕輕地喊牙哥,張蓉在輕輕地喊咬牙,我刹那間竟然激動得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稍待平息後,才出聲招呼他們過來。夜深露重,康冬至的褲子濕了大半截,張蓉的花裙子也是濕了好多,兩人渾然不覺,鑽到我那小棚裏就說,他們白天商量過了,擔心我一個人在山裏害怕,等家裏人睡著後,要爬上來與我作伴。我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把爆米花全部拿了出來,張蓉說,她終於想通了,結拜的話,我做老大她沒有意見,單憑一個人呆在山裏的這份勇氣她就沒有。我們三人便把草席拖出棚子,一並跪在上麵,指著天上的星星月亮說就此結為兄弟姐妹,大概還說了一些有福同享有難共當的話。聊得一會兒,康冬至就打起呼嚕來,我催張蓉也睡一下,她說不睡,要陪我說話,還推了康冬至一把,罵他沒義氣。我想了想說,那大家都睡吧,我這裏守這麽多晚,也隻碰到一次有猴子下來。我便躺在兩人中間,怔怔地望著天上的星星流淚,張蓉覺察到了,伸出她的小手幫我擦幹,問我是不是在想爸爸媽媽的事,我搖頭不承認,她便不再說話,把我的頭扳過去靠在她胸上,還拍著我的背,嘴裏輕輕地哼著小曲,我哭著哭著,就在淡淡的香氣中睡沉了過去。
自那以後,我們三人形影不離,少不了張克揪住我,警告不能碰他妹妹,張蓉倒還向著我多一些,會對她哥生好幾天的氣。我在小學畢業考拿了全鄉第一,本可以去區中學念書,為了節省一次來回要花的三塊車費,便選擇了鄉中學就讀。每到周末,就會先在橫街守著那輛破客車的影子,看到康冬至和張蓉從車上前後下來,心裏竟然酸酸的,也忘不了背地裏揪著康冬至,警告他不能碰張蓉,康冬至就會露出不屑的神情,說我不把他兄弟看,怎麽可能去碰蓉姐姐呢,還扯到他們班長似乎對蓉姐姐有意思,問我要不要改天去區中學揍他一頓。我罵他跟我這麽久,難道還收拾不了他嗎。康冬至就會摩拳擦掌地說下次給那班長顏色看看,不忘向我討教最近觀看山裏的猴子領悟了什麽新的猴拳招式,我也手搭涼棚地耍幾個把式給他看,臨末,他才似笑非笑地問我:“牙哥,你是不是以後要娶蓉姐姐做媳婦?”我會把他推一個趔趄,嚷道:“瞎說什麽,她雖然是女的,也是我們兄弟呢,你們讀書都不錯,將來要考大學才行的,我當然容不得別人打擾她學習-------實話告訴你吧,高春花給我寫過信呢。”他大驚小怪地跳起來:“唉呀,牙哥,是不是高村長的女兒啊,你就和她耍朋友嘛,有後台呢,雖然她長得有點黑不溜秋圓不溜揪的。”
康冬至沒撒慌,高春花確實長得有些不夠義氣。我也沒撒慌,她真給我寫過信,第一封信是問我上課的時候為什麽老瞅著她,我沒有回信解釋是因為她上課的時候有睡覺的習慣,並且很準時的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趴下,我不想聽課的時候就盯著那個鬧鍾瞧時間。於是她就寫了第二封信,大意是她雖然很害羞,但我有什麽想法可以告訴她,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可以理解的。直到初二快結束時,她才沒有再給我寫信,源於語文老師當堂念了我的一篇作文,全班都寫同一個題目:誰是最可愛的人。有人神遊萬裏寫了並未見過的南沙官兵,有人就地取材寫了那個鑲滿錫牙的語文老師,我寫了一個叫蓉兒的小姑娘,她聰明,她善良,她美麗。老師對我的文章大為讚歎,貼在教室裏一周後,還推薦去縣作文競賽,拿了個茅廁獎-----也許我把名字記錯了。班上的同學都能猜出我寫的蓉兒是張蓉,高春花也不例外,曾有同學給我傳話,他在上廁所的時候,聽到隔壁女廁裏高春花放話要修整張蓉。
我認為高春花是在吹牛,程咬牙的名字在全校已經是無人不知,單挑了五場,群毆過兩次,未嚐敗績,高春花要真以為我和張蓉有什麽關係的話,她斷然不敢動手找張蓉出氣。我倒是真希望張蓉知道鄉中學裏關於我和她的謠言,十六歲的她,會梳好看的辮子,會穿好看的裙子,還有張克出去打工托人帶回來的一雙高跟皮鞋,我們見麵時,再也不像以前一樣拉著手攀著肩,而是抱了書本在胸前,討論怎樣考上縣城高中的事。在暑假裏,好在我有了借口朝她家跑,就是張藥師賣了部電視回來,在我們附近幾家還是第一件現代化的大東西,於是,瞅著張藥師和他老婆出門後,我就會在自家壩子上扯著嗓子喊:“張蓉,現在有什麽好看的節目沒有?”然後會聽得她在下麵答話:“牙哥,快下來看紅樓夢。”
一起看了幾次電視,她都沒有提起我作文的事,我想也許她還不知道。終有一天,我穿了大背心下去,拿了茅廁獎的獎狀邀功,被追問了好幾次,才將那作文本從褲腰裏抽出來給她看,見她的臉羞得好看,我說你莫誤會,這蓉兒不是寫的你。她嗔道:“我才不會那麽自作多情呢,鬼知道鄉中學裏多少女孩子的名字裏有一個蓉字。”我不知怎麽說出了口:“你比我寫的蓉兒好多了,我根本寫不出你來。不過,我還真想給你喊蓉兒,這樣才顯得不生疏。”她便放了作業本,自顧盯著電視,撫著近來扭了的腳跟說:“你愛咋喊就咋喊……快看電視,這黛玉的眼淚咋像馬尿一樣多呢……哎呀,這麽雪花這麽重呢,是不是風又把天線吹歪了?”我自告奮勇地要去轉動天線,張蓉不讓,她說那東西神秘得很,她爸去動就不行,要她去動才行。天線是用繩子捆在門口一根杏子樹的樹丫上,我問她扭了如何上去,她毫不猶豫地說:“你在下麵托住我屁股,我就能上去了。”我倒有些犯難,臉現忸怩之態,她啐道:“你想什麽去了,我們是哥們兒呢,這個忙就不幫?”我托住她屁股的時候,她手抓一根枝丫,嗖地上去了,我便說,在這山路上你最好別穿高跟鞋,何況你哥給你帶回來的那鞋子破了皮,說不定是哪裏揀的呢。張蓉摘了一把葉子扔下來,說:“你放屁,哥才不會揀東西送給我呢,你也是我哥-----是你自己當初要當老大的,你有本事,你也給我買一雙高跟鞋啊。”我吐吐舌頭,朝屋裏跑去看調試天線的效果,邊跑邊說;“以後你要什麽東西,我買什麽東西給你,我程咬牙比誰都厲害。”隻聽得張蓉在樹上一邊笑一邊罵:“還說呢,有本事給我買對耳環看看啊,要真的不要假的,我耳朵的洞都快長攏了。”
我當時確實沒本事給她買耳環,所以接她下樹的時候,不忍心看她的耳朵,閉著眼睛抱了好一程才放她下地。下地後她就氣呼呼地奔回了房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嗑瓜子,我問:“蓉兒,怎麽抱你的感覺和抱康冬至的感覺不一樣呢?”她塞一顆瓜子在我嘴裏,說:“磨磨牙吧。”我說;“你喜歡吃瓜子,就讓我用手給你剝,別等下自己的舌頭疼-----真的,我沒有騙你,抱著你感覺你前麵軟軟的兩陀,是不是塞的棉花?”她把我剛夾著瓜子仁伸到她唇邊的手指咬了一口,別過頭去說:“不是。”我表示不信,說要看看,說的時候已經抱著了她,騰出手來就要去摸那軟軟的東西,她瞪了眼,說:“你敢動我的話,我就去跳大寧河。”我還真怕她急了性子,便鬆了手,想起這幾日困惑自己的一件事,歎口氣說:“不看就不看,反正我過段時間就要死了。”她問我:“你說什麽瞎話呢?”我說說來你不信,最近這幾天我下麵流膿了,流白色的膿,別人不是說男人沒了那個東西就要死嗎。她嚇了一跳,抓住我的手問是不是真的,我點點頭,從褲襠裏掏出小家夥來,說,你等下就會看到流膿。她轉過頭說我騙她,我說你不信拿手來弄弄,不出膿的話我去跳大寧河。
她便伸了手過來握住,頭還是沒有轉過來,顫著聲音說:“你死了怎麽辦啊,我和康冬至與你一起發過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別急,等我爸回來,看他的草藥能不能治。”她一碰到我的小家夥,便挺了起來,我說:“你看,是不是已經腫了?你也別擔心,我死了你們不會死的,劉麻子的老婆偷別人家的雞後,不也對天發誓說如果是她是偷的第二天出門就摔死嗎,偏偏後麵抓住把柄真是她偷的,活到現在也沒死呢。”她說:“那是劉麻子老婆用心不誠,我們和你結拜的時候可是真心真意的——即使我們不跟著死,也會難過得要死,牙哥——咬牙,你怎麽這樣命苦呢。”我傷了心,說:“我死了,你會天天想我吧?”她鬆了手,趴在我肩頭嗚嗚地哭起來,我也流淚道:“蓉兒,其實我想過長大以後,要你真當我媳婦的,我死了你就嫁給康冬至吧。”她搖著頭說:“不,咬牙,我隻想嫁給你,在區中學的時候,我就常常想著你,我雖然罵過你不得好死,卻並不希望你死啊。”她突然住了哭聲,立起身來,把衣服的扣子解了,露出胸前的一塊布,說:“你要看就看吧,這不是塞的棉花,是——是像村裏那些婆娘喂小孩吃奶的東西。”我伸手去剝開那塊布,恍然道:“我知道了——不是結婚了的婆娘才有嗎?”說時便用手去揉搓,覺得柔軟中帶有硬塊,她嚷著讓我輕點,說疼呢。我一時間覺得全身著了魔,有股勁在體內四處奔竄,便把張蓉壓倒在長木椅上,手也不自覺地從裙子下探了進去,湊了嘴去親她,剛碰到她的唇,她忽然一掌推開我,說:“這樣不行,學校的女同學說,親嘴要生小孩的。”我正在心猿意馬,被她推開,一時忍不住,下麵又射出一股白色的膿來,嚇得我連聲說:“死了,死了。”張蓉也嚇得紅了的臉變白,知道我沒有騙她,又抱著我嗚嗚地哭起來,隻是提上了衣服,說那裏疼,不許我再碰。
那次回家後,我並沒有死,正因為我沒有死,張蓉才恨上了我,整個初三都是要理不理的樣子,康冬至問我們有什麽瓜葛,兩人倒是異口同聲地說沒有。畢業時,鄉中學出了個新聞,就是之前從沒有人考上過縣中學,被我破了記錄,張蓉和康冬至也順利考上了,我不想再失去相處的機會,暑假裏和爺爺上山去偷獵野味,托人賣出去,倒也湊齊了學費。
我的高中隻念了兩年,就收到學校的勒令退學通知。原因隻有兩個,其一是爺爺在我上高中後,為了幫我攢錢,獨自一人上山去打火雞,不慎跌落,傷重不治,讓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謀生的手段倒有,就是放學後,從外麵進了冰棍去學校兜售,偏偏全年沒有幾個月吃得著那東西,便生了另一計,打起學生抽煙的主意,多數學生舍不得掏錢買整包的煙,我就買了兩塊一包的紅山茶,兩毛一支地賣給學生,買多優惠,還可賒欠,每節課的課間休息時間,就在廁所裏開張了買賣。不出幾月,基本壟斷了學生抽煙的市場,加上寫情書和嚇唬情敵兩項業務,日子也還過得富裕,終究有人眼紅,向學校舉報了我賣煙的事,看我認錯態度誠懇,給了留校察看的處分。其二是因為張蓉已經成了全校公認的校花,打她主意的人不少,其中縣醫院院長的兒子最是肆無忌憚,找康冬至商量的時候,那小子說全看張蓉自己的主張,我說她有屁的主張,這事要我們兩個爺們兒抗起來,便在學校的籃球場將院長兒子揍了一頓,直到救護車把他拖回其老子的醫院。
被學校開除後,我昂首挺胸地出了校門,回頭叮囑送行的康冬至與張蓉,要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待他們應了回去後,我還去校門不遠處的理發店剪了個中分頭,對那喜歡紅臉的理發員說了幾句調戲話,才回到大康村那屬於我的兩間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