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時期,中國社會的苦難與血腥

我是中國貴州作家張宗銘。我的係列長篇小說,是中國第一部敦促共產黨人換位思考的作品,被文學教授推薦,連續參加諾貝爾文學獎角逐!
正文

張家大院的地下黨 (下)

(2009-08-01 06:17:46) 下一個

 

--摘自張宗銘長篇小說《女人土匪東洋狗》


 

 

宋老先生感激地望著王媽,道:“老毛病又犯了,那裏還敢吃這些東西。”說完後又猛烈顫動不止地咳嗽起來了。

從樓上的書房裏,傳出了唐維綺彈奏讚美上帝的讚美詩的風琴聲,王媽說:“我去叫他們出來。”

宋老先生擺了擺手:“先別驚擾他們吧。哎,冰激淩呀,冰激淩,外麵難得吃到喲。張炎呢?最近還用功吧?”

王媽一邊給他捶背,一邊說道:“從你那裏學了許多的東西,上起學來一點不費勁。老師布置的作業不多一會就做完了。不過…………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練毛筆字。”

“字是敲門錘,不練好毛筆字咋能行?”

“就是太麻煩了些,小娃兒上學,天天拿著毛筆、硯台和墨去上學,太麻煩了。半天的語文課下來,娃兒們個個花眉獠眼的,弄得手和書包也髒兮兮的。炎炎就喜歡用鋼筆,可是,老師……” 

宋老先生歎道:“這你就不懂得了,自古到今,中國人用的都是毛筆。我若是呆在這裏,那鋼筆連摸也……”他咳完了,又說,“中國人之所以是中國人,就都是用的是毛筆。那外國人用的鵝毛筆、鉛筆和鋼筆,哪裏練得出書法?”

“宋老先生講的一點不錯,一點不錯。”

宋老先生摸搓著雪白的胡須,習慣地搖晃著頭說:“麻煩是麻煩了些,習慣成自然嘛!老祖宗傳下來的丟不得,丟不得呀。我不在這陣子,張炎他……怕《百家姓》也忘記了。你是他的奶媽,要多督促他背書才對,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嗬!”宋老先生不禁看了看書房。

   王媽明白宋老先生說的絕對正確,今天,這種知書達理的人越來越少了。想起宋老先生早已成為當今貴陽市的紅人,不是從前一到張家就泡到天黑的閑人了。現在幹公家事的人忙得很,她也不等宋老先生催促,便往書房走去。

 聽到宋老先生到來的消息,唐維綺的琴聲戛然而止,張雲軒也從讚美詩的凝重而深沉的旋律中清醒過來。他和她都不想見他,都對宋老先生長期的“蒙”人而耿耿於懷。

王媽說:“別人都登門拜訪來了,還問起炎炎的學習情況。不見……就太失禮了。”

張雲軒這才對進退兩難的王媽說:“維綺好生地安歇一會,就不去了。請宋老先生稍息,我立馬就去。”

張雲軒出現在客廳裏時,宋老先生沒有像過去一樣撩起長衫起身鞠躬。共產主義成功地解放了全中國,沒有一個老牌的或新牌的共產黨員不揚眉吐氣,他們沒有過去的舊禮節,也輪不到他們這樣的人向別人問候了。他有些派頭地對他欠了欠身,淡淡地笑了笑,就像在機關裏接見來訪者一樣。稍有不同的是,他在他(她)的麵前,能覺查到自己的局促和拘謹,這實際上是失卻自信和長久的地位的卑微所致,這是另一種氣質,這種氣質能恰如其地展現你的人生和精神世界!

張雲軒坐定後,道:“不知老先生今天來,有何公幹?”

“賢侄不愧是幹過大事的人,慧眼獨具。今天老叔前來,於公於私,兼而有之。”

“請老先生先說公幹吧!”

“公呢,是賢侄不該一時書生意氣棄職而去。無論工商聯如何,賢侄大小也該是個正廳級幹部。全省商業的繁榮昌盛,全靠工商聯眾誌成城的領導。對振興國家經濟活躍市場供應改善人民生活,任重而道遠呀!”

“既然老先生如此說,我也不得不清楚表明我的態度。辭職是我的本意,決非一時義氣。我也在想,我這樣的人,真應該麵壁三年,認真思過徹底悔改。否則,咋能同共產黨一起幹?咋能搞好社會主義建設?若老先生是代表政府而來,就煩勞老先生轉告省市領導:張雲軒辭職不幹,別無二心,目的是為共產黨好,是為國家好。”

宋老先生慷慨激揚:“賢侄大錯特錯矣!賢侄是共產黨人團結的對象,是共產黨團結各民主黨派的代表人物,絕非等閑之輩……”  

張雲軒正色道:“宋老先生,若是你來看望我們,我深表謝意。若是來要我配合政府的清查工作……恕我無能為力,老先生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宋老先生抬頭看了牆上的掛鍾,他不知是擔心還是害怕,他的胡須顫抖起來,臉上的老人斑點也跟著跳顫。他不理解張雲軒會如此固執,他似乎想明說什麽但又不敢,他仍然在暗示張雲軒:

“賢侄嗬,你千萬別這樣說,我也是挖開肺腑和你說話呀!你有政府的高職不就,你有民主黨派的好名聲不要,抽身跳出圈外,這不是享清福,是造孽啊!就算你不管自己,可也得為唐小姐眼前的處境……”

張雲軒見他停止說話,就道:“宋老先生有話,請直說。”

“賢侄啊,眼下對教會……唐小姐在基督教會這麽多年,她不會不知道。”

張雲軒還是不明白:“這就怪了,對教會的理解和對黨的工作的支持,這是私人問題。維綺的基督教會和我的任不任職……也都是私人問題。這不會是你們說的“政治問題” 吧?”

宋老先生直了直腰板:“這當然是政治問題了!”

張雲軒忿然地:“宋老先生這樣說,真是越說愈離譜了!”

宋老先生掏出手巾帕,擦了擦沁出的汗水。他出奇地耐心、謙和:“賢侄呀,共產黨之所以是共產黨,是因為看問題是從你的階級立場來判斷你的行為。說難聽一些,過去唐小姐為啥與外國牧師來往甚密?為啥熱心支持教會?今天是共產黨的天下,她又為啥……不主動的交待問題,談清問題……賢侄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這些政治常識,我不說,你也應該曉得!賢侄不要感情用事,令親者痛仇者快,正好中了美蔣特務的奸計,會誣蔑我們共產黨人容不得人,待不得人嗬。”

張雲軒盯著宋老先生,心想,他是政府派來的說客?若是,他盡管說話就是了,何必把話說得那麽的閃爍其詞;若不是,他這樣膽小的人說了這麽多規勸他的話,那又何苦呢?維綺她……真被叫到公安局去交待問題了?張雲軒不禁一笑,心想:篤信基督教教義,那會有何罪呢?

 眼前的宋老先生,他對共產主義的理解不可能深刻。正像他“蒙” 了先父、也“蒙” 了維綺和自己一樣;他也被一種勢力和權力“蒙” 住了。他如今依然“之乎者也” ,那革命的真締何在,他絕不會比他知道得多。他不可能像鄢正甫那樣,將內心的憂慮和沉重的思考也真心地透露給自己聽,使人可以預先警惕到共產主義可能出現的殘酷性和危險性。當然,這或許是鄢正甫的為人之道;而宋老先生不是這樣的人。

宋老先生了不起是個一知半解的共產黨人,他肯定沒到過蘇區;肯定沒有經曆過許多風風火火的清洗運動;他一點不知共產黨內的權力鬥爭;他不可能接觸到一些現在被人吹捧得像神而不像人的共產黨的領導人;他永遠到不了鄢正甫那樣的層次和精神境界!張雲軒對宋老先生的反感,現在發展到了蔑視!這種長期深藏不露的人,究竟能給人多少忠告?宋老先生越是閃爍其詞,張雲軒也就愈發不滿他和反感他!

    “我中了美蔣特務的離間之計,是吧?”張雲軒激忿地站了起來,習慣地在客廳內踱起步子:“你不如明說我收聽了‘美國之音’ 的廣播。這是違法的,對吧?那我明說了吧,從起義那天起,我就根本不想幹什麽革命工作!我不要國家的報酬,隻想清清靜靜地在家裏生活,這也不行麽?這也能同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掛鉤了麽?啥子意氣辦事,新中國,難道說別人不想工作也不行麽!?”

“賢侄呀,論公而言,你這樣說沒啥子不對。可是……從私的角度,你的考慮就欠缺了。”

“這話怎說,宋老先生要說就請說明白些。”

“真人麵前不燒假香,我就挑明說了吧。近來,政府對過去宗教的人和事進行調查。目的是讓各教派統一領導,便於肅清鑽進各教會的敵特和反革命分子。賢侄曉得,唐小姐在基督教會有很高的威望和號召力。可是,唐小姐對黨的宗教政策很不理解,甚至有抵觸情緒……自外國牧師被驅逐出境後,她拒絕教會工作、拒絕在“反帝三自宣言書”上簽名、與公安人員也一點不配合……這樣下去,唐小姐會招來許多無謂的麻煩的。”

張雲軒不禁發現,那宋老先生的顫抖,不是隻在臉上,而是來自全身!他由衷地同情起他來:倘若他是代表政府,帶著說服任務來的,他絕不會這樣害怕!他或許是帶著政府的話來勸導他勸導維綺,但他終究在張家幾十年,又不得不說些自己的擔心……有些話是要冒風險的,他說了暗示了,當然也就害怕了!對宋老先生這樣的人來說,這或許就是一種償還的方法和方式;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真實表白!他這時候跨入張家的門檻,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都耄耋老人了,你還去忌恨別人幹啥?

張雲軒禁不住對宋老先生友善地笑了笑,宋老先生說話也大膽些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賢侄嗬,這種時候,千萬要忍急戒躁……有關教會的事,唐小姐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頂好一字也別說。她主動地到公安局去說清問題,比別人……對嗎?時世變了,一切也都變了。嗬哈,這是老伯一孔之見啊一孔之見。我也是個人呀,張家這麽些年沒有對不住我的地方,有些事,說來……話長,賢侄你是不會相信我的。說真的,就是半夜做夢,我也……巴望你們好嗬,我也常常叨念著賢侄和唐小姐的好處嗬!賢侄啊,還是回去任職的好,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岩鷹也不打窩下食,人情大過王法----還是回去任職的好!”

看到宋老先生這樣的真誠,張雲軒就答應宋老先生,說待他考慮清楚後,再去回答政府。

這時,大座鍾不緊不慢地敲了十下,宋老伯倏地彈立起來,說:“我該走了,走了。今早,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說好去看中醫的!”於是,他神色匆匆地離去了。

張雲軒望著宋老先生離去的背影,平生第一次發出揪心的感歎:“這種年月,人和人的關係,處得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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