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國材
我們揭露醜惡,是讓醜惡不再來,我們反思過去,是為明天的生活變得絢麗多彩。從這個意義上講,作家張宗銘的長篇小說《女人、土匪、東洋狗》就是這樣的一本書,是一本反映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國土改、清匪、反霸特定曆史,特定社會層麵的一本書。它既是一本文學書籍,又可以說是一本曆史著作,因為它忠實地再現了當時的社會現實。
打開書頁,一幅曆史的畫卷就展現在人們眼前,從這幅卷中,我們清楚地看到極左路線對人性的摧殘與踐踏,對個人精神上,肉體上的折磨,對宗教徒的排斥與傷害。寫這一特定時間,特定社會層麵題材的著名的長篇小說曾有兩部:一部是丁玲的《太陽照在桑乾河上》;一部是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也可能是受藝術真實高於生活真實的影響吧,這兩部書都沒能真實地反映當時的社會風貌。
我就是那個時期從農村裏走出來的,我目睹了當時農村地主、富農、舊軍人……人人自危,終日誠惶誠恐的心態。《女人、土匪、東洋狗》描繪的這種生活的真實,無論是丁玲的《太陽照在桑乾河上》,還是周立波的《暴風驟雨》都是看不到的,至於那些給人物貼標簽畫臉譜的小說就更找不到了。
毫不誇張的說,《女人、土匪、東洋狗》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敢於真實再現中國特定曆史、特定社會層麵的好書,這本書成功地描寫當時社會各個層麵人物的心態:從省委書記、人情味十足的省委某部部長,顧全民族大義的國民黨起義將領,被革命及階級鬥爭學說洗清了殺人罪孽的國民黨軍人,殺人如麻的土匪頭子,與暗娼私通繼而又同土匪勾結的公安幹部,心驚膽顫的地主婆,虔誠的女基督教徒,自私自利的婦聯主任,老子天下第一、藐視國民黨人的省商會軍代表,善良而普通的張家奶媽、賣身葬母的妓女、掃街的女人,用無邪的目光窺視新中國暴烈場麵與美好生活、暴力與光明交叉起伏的一群兒童,他們共同構成了一幅生動的曆史畫卷。在小說中,這些人的心態都描繪得淋漓盡致。讀者進入這本書,宛若進入一個五彩繽紛的萬花簡中,見仁見智就憑自己去思考了。
漢朝有個司馬遷,他寫一部記傳體通史--《史記》,他的創作原則是“不虛美,不隱惡”六個字。就因為這六個字,《史記》才成了我們世代傳頌之作,也就因這六個字,使司馬遷領受宮刑,付出了昂貴的代價。當然這是封建社會的殘酷,當今的文明社會早就沒有這些玩意了,但是理論家的圍剿堵殺是難免的,因為這也是他們的一種權益。
從這個意義上講,作家張家銘遵循“不虛美,不隱惡”的創作方法寫出《女人、土匪、東洋狗》來,再現中國那個特定的生活層麵,的確難能可貴。除了作家曆史的責任感和良知以外還要有很大的勇氣。從本書的構思到付梓花了二十二年,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作家的執著,以及創作的嚴肅和艱辛,作家在小說中描繪的人物在煉獄中飽受煎熬,作家自己在創作過程中也被煉獄之火炙烤得吱吱作響。
在小說人物的塑造上,作家衝破了近幾十年來中國文壇的公式化,概念化的桎梏,摒棄給人物畫臉譜,貼標簽的方法,完全按照曆史的本來麵目刻畫人物,將人物放在激烈的矛盾鬥爭中進行刻畫,把人物的二重性格自然地展露無餘。
例如本書中的土匪劉禮靖,他本是洪湖岸邊一個善良、純樸、天真、敢愛敢恨的農民,由於親身體驗到極左路線濫殺無辜的痛苦,他居然弑父殺兄,最後站到革命的對立麵去了。由此可見極左路線對人類所犯下的暴行,對人帶來的痛苦和傷害,甚至把人推到絕境和對抗中去!小說是把他放在風口浪尖上描寫的一個反麵人物的典型,並沒有用貼標簽、畫臉譜的方法去處理這個人物,讓他“頭上長瘡、腳下流膿”壞透了頂,而是讓他在人性和階級性兩者間苦苦的掙紮和呻吟。
《女人、土匪、東洋狗》塑造了一個個活生生的女人形象,竟管這些女人經曆不同,所受的傷害也有程度上的差別,結局也不一樣,可是他們都共同呼喚人性,呼喚法製及人間關愛……這正是人類生存的基本內容,也是這本書的最大特色。
最後我們還忘不了作家在本書的新聞發布會上說的一句話。他說:“沒有中國的改革開放,就沒有這本書”。的確為此,中國的改革開放是在反思中作出的痛苦選擇,《女人、土匪、東洋狗》也是作家經過二十二年的反思作出痛苦選擇寫出來的,因此也可以說,這是一本與時代同步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