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唇齒之間-- 終如伊始

愛，在唇齒之間---終如伊始

怡然

七

把茱蒂安排在後座上，直等她坐穩當了，喬恩自己才鑽進駕駛位子裏。說“鑽”是再形象不過了，他人高馬大，這部小小的老式跑車，很難痛痛快快地容納下他，總是磕磕碰碰地那麽不自在。剛坐穩當，他好象忽然想起來什麽，就又從駕駛座位裏鑽了出來，徑直走回房子。一進門，卻見穎川正站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發呆，剛才樓下發生的一切，她全聽到了。

“喬，凱茜出事了？真對不起。”穎川有點心慌。

“她沒什麽大事，我和茱蒂這就去醫院看她。川，你要小心點兒，我們這個區治安不夠好，特別是夜裏。我走了，你把門上的安全鎖拉上。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記住了。”

聽了喬的囑咐，穎川心頭一熱，眼睛濕了。她小聲喃喃道，“喬，你心真好，都這會兒了，還想得這麽周到。”

“你住我這裏，我就要對你的安全負責，萬一出了事，就對不住你的父母了。別害怕，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晚安。”喬恩看了穎川一眼，確信她沒什麽問題，才轉身走出去，把房門穩穩地關上。隔著窗子，穎川目送喬恩的小跑車，很快融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兩行淚靜靜地滑了下來，人啊，活得都不易！

車剛一上路，茱蒂就開始了她的教導。“喬，你也好好想想，為什麽凱茜就不能再去奔個高學位？看看你自己，若不是年輕時拿了個博士，哪能就順順當當地幹這麽多年的白領呢？別總說沒用沒用的，誰都無法預測未來，我可憐的凱茜，她就這麽一個小心願，你怎麽就不能成全她一次呢？”

喬恩不回答茱蒂，任她去無休止地嘮叨，他的心完全被醫生的話攫住了，這一點他瞞過了茱蒂，他必須這樣，如果想讓茱蒂還能活著去見她的女兒。凱茜的黑又亮是撞在了一輛滿載的卡車上，酒精使她兩眼發暈，換車道時竟然沒看見側麵的那隻龐然大物。

喬恩想象著，如果一開始他就爽快地答應凱茜，滿足她想求學讀書的意願，結果會怎樣呢？人，有時會毫無理性地去推想那些不可能之間的邏輯，並試圖使它們變成可能的合乎邏輯的東西。眼下的喬恩，就陷入這樣一種困境。

忽然，他感覺脖頸後麵一股溫熱，是凱茜用她薄薄的唇在吹氣，“再問一遍，我去讀書，你真沒意見？”

“說有意見，你就能不去嗎？”他更象是在打賭。

“喬，我很在乎你的感覺，要是你執意不肯，我就放棄了吧。”凱茜幽幽地講這話，似乎還存著一絲希冀，喬恩的支持對她非同小可。

唉，我什麽時候在乎過她的感覺？我隻在乎我自己，我怎麽竟這樣糊塗，唉！喬恩用力捶了自己腦袋一下，茱蒂以為她的教導發生了作用，就乘勝追擊地接了下去。

“喬，記得你說過，你兒子讀法學院時，你是多麽強烈地支持他，不然也不會有他的今天哪。凱茜還這麽年輕，你就把她當成是一個大孩子，也該支持她去求學，你說對不對？”

“別說了！”喬恩吼了一聲，把音響開得老大，整個車裏充滿了“美國鄉村”的魂斷柔腸。

喬仿佛看見凱茜遠遠地就站在那裏，一身素白，是晚禮服還是滿身繃帶？醫生明明說她隻不過左臂骨折，手術後就會一切正常。她在奔跑，兩條腿依舊矯健性感，紅唇緊閉，象畫中最後封筆的那一抹。一雙迷途小鹿般迷離的眼，依然令他怦然心動。

凱茜，是我不好，我該換一種方式愛你，讓你舒服的方式，就象唇與齒，於磨合之間彼此包容著。這一次，喬是下了決心的。

醫院到了。他為茱蒂打開車門，扶她出來。遠遠地望著那扇旋轉的白色的門，茱蒂不動了。“喬，我怕，我……”

喬恩拉住她打顫的手，“別怕，有我在，你和凱茜就有了保護神，別怕！”喬恩心裏升起了一股神聖的責任感，從來沒有過的強烈。

他想著，他們的生活會照舊繼續下去，他依舊要帶她們母女去教堂，他依舊會虔誠地祈禱。他會告訴他的上帝，他有多麽愛她們，過去現在將來。不管她們怎麽看他，他愛，是為他自己，為他靈魂的安寧，無關乎別人的眼光。尤其在此時此刻，這無依無靠的母女倆，最需要的就是他。被人需要的感覺有多麽難得，他嚐夠了一個人孤零零的滋味。

喬恩腦袋裏轉著這麽多念頭，默默地自言自語著，“凱茜，我來了。雖然晚了一步，但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對嗎？”

他就這樣拉著茱蒂的手，向醫院的入口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