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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女人--末代皇後悲劇的一生

(2014-03-28 17:20:09) 下一個

消失的女人

  

對於婉容,中國這位末代皇後,我知之甚少。第一次銀屏形象的記憶,還是陳衝在電影《末代皇帝》中飾演的那個怯生生的小女人婉容。 

無論如何,婉容的一生都稱得上是獨特的。她是皇後,且是末代皇後,而且還是躲在東北傀儡皇宮裏的偽皇後。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在素素的筆下,婉容既是古典的,又是現代的。她曾經夢想過尊貴,也享受過如曇花一現般的尊貴。她的性情時而陰鬱癲狂,時而溫雅恬適。 

到底是什麽釀成了婉容悲劇的一生? 她的虛榮就足以解讀她所經曆的一切嗎?那就來讀一讀素素的《消失的女人》,它是素素散文集《獨語東北》裏的一篇力作。 

素素是我喜歡的東北女性作家之一。她的代表作《獨語東北》,以其個性化獨特的眼光審視著東北,東北的民俗文化和風土人情。她不同於大多數女作家,總是把筆觸延伸至私人的情感體驗或身體的細節。素素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挺進,她以灑脫的筆調,大手筆的白描,試圖展示給讀者一個“大東北”的氛圍。她把自己富於個性的獨特的心靈體驗和認知,化解到山川、風俗、曆史和人情的細節當中。不象一些散文寫作者,時常不自覺地就使自己陷入集體主義以及平庸的社會公論這類舊話語製度的支配當中。素素筆下的東北透著鮮活與生動,充滿靈性和民俗的味道。
 

婉容是一個時代最後的女人。這世界再也看不見這樣一個女人,但這世界仍然有古典,仍然有虛榮,仍然有為一種東西執迷不悟的女人。更可怕的是,這世界仍然有讓女人掉進去的陷阱。女人的悲劇有許多種,隻是再也不會重演婉容的這種。

 

---引自《消失的女人》

 

  消失的女人

文/素素

 

(上)

在我的文字裏,我曾經一直是與鄉村女人城市女人廝混著,並被她們多情地羈絆著。有一天,我突然間就想逃避這些女人。我逃避她們的時候,我便獨自一人奔向了東北。東北是野性的雄性的男性的,我要將自己浸進陽剛的東北,偉岸的東北,呼吸一些粗糙的空氣,給以往的脆弱和陰柔加進點鋼性的東西,讓人生堅強起來。然而當我真的走進東北,我還是遭逢了女人。 

我是在偽皇宮博物館裏與這個女人遭逢的。床是她的,煙榻是她的,躺在煙榻上的那個軀殼雖是石膏做的,卻仍是女人。而且,我走了許多間屋子,不論走到哪裏,到處都有她陰鬱的影子,到處都能聽見她低低的哭聲和瘋狂的尖叫。 

我遭逢的是一個特殊的女人。走到她身邊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就停留了下來。我知道,我注定是離不開女人的,我的筆,也注定是要寫女人的。 

她是皇後,卻是末代皇後,還到東北來做了幾天偽皇後。這就有戲。這使她一度成了電影電視裏的焦點人物,而且扮演她的女人都是明星大腕。隻是明星們在演皇後的同時也演自己,由於她們把自己的羽毛梳理得過於亮麗,皇後的麵目反而有點模糊不清。屏幕上的皇後太高貴了,太成熟了。她已被藝術得變形,藝術得不親切。我終於明白,我其實就是為了走近真實的皇後,為了走近真實的婉容,或者是為了走近中國那一段特殊的曆史,而主動前來與這個女人遭逢的。 

那是個上午,去偽皇宮博物館的人忽地被門旁一間屋子裏的電視吸住了。那時候王軍霞正在亞特蘭大田徑場上長跑,她已經拿了一項冠軍,跑這一項時她好像突然間感到身體不適,最後那幾百米沒跑好,弄得許多人圍著電視嘁嘁喳喳。偽皇宮因此而顯得空蕩了些,我可以聚精會神朋友似的呆在婉容的房間裏。我明明是用現代人的眼光看著婉容,婉容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一些古典的母性的體諒和悲憫。

 

牆上有她許多照片。給我的感覺,她一直沒長大,她也並不像說的或演的那麽美。美是昂揚,是健康,是大方。美有陽光。她卻沒有這樣的氣息。她總是壓低下巴,收緊肩膀,眼睛吃驚地望著人。那是一雙孩子的目光,至多是一個皇族格格的眼界。那種小心和慌張,那種柔弱和寧靜,隻能承載一小塊藍天,卻給了她一個世界。上天的這個賜予,就注定了她將是一個悲劇的女人。 

婉容是混血的。她的老家在大東北嫩江邊上的訥河,出身並不是滿洲族,而是達斡爾族,祖上曆代都是清朝的忠臣良將。高祖父戰功赫赫,曾官至副都統。曾祖父由一個藍翎侍衛青雲直上,做了吉林將軍,曆經鹹豐、同治、光緒三朝。《吉林通誌》就是她曾祖父編修的清代末葉吉林省第一部官修全省通誌。從祖父開始,郭布羅家族與愛新覺羅家族攀上了親,祖母是皇家的格格。然而,郭布羅氏家從此再就既沒人上疆場,也沒人上官場。祖父隻喜歡讀書作詩,儼然一個文人。她的父親則成了一個守護祖產的大管家,其中就要守護東北老家的幾千坰土地。婉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頭頂就籠罩著一大片祖宗灑下的蔭涼,就有一條小路曲曲彎彎地讓她有可能走進那座後宮。 

婉容是古典的。她的名字是父親從曹植《洛神賦》裏的名句“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取出的,讓她名為婉容,字為慕鴻。這原本是一種凡俗的盼望(隻是當她突然間被選為皇後,那種凡俗才變得很有寓意)。那時候,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因為從大東北入主中原的男爺們都已變得斯斯文文,別說她這樣一個格格。那時候,她也許知道京城裏那個三歲就登基的小皇帝六歲就退位了,但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日後將成為這個退了位的小皇帝的皇後。那時候,外麵已改旗換製,在中國已誕生了亞洲第一個共和國,所有的官吏軍人已一律剪去辮子喜慶共和,她已隨父母離開北京的皇城住進天津的別墅,開始過遺老遺少式的寓公生活。那是一座西式灰白色的小洋樓,但她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古典,決定了她一生都將聽從命運的安排,決定了她將老老實實地在那間狹長的小房子裏等待女人一生的日子。 

婉容是現代的。在中國數百個皇後裏,隻有她踏進了現代的門坎,濡染了現代文明的星星點點。祖父的氣質,泉水般流淌進她的生命裏。是那種內向的詩人的多愁善感。這使她在做著古典女人的時候,偶爾還要伏案寫幾句什麽。她看見了紅樓夢,看見了外國小說,看見了愛情。她用手指彈過鋼琴的黑白鍵子。拍照時曾經在小紅襖外麵罩了件筆挺的西服。教會女校的老師還給她起了個英文名字叫瑞莎。雖然她努力把這些都壓在古老的箱底,但這是總有一天要爆發的東西,隻是她那時還不知道。做了宣統的皇後,她仍然不知道。直到她走進東北做了康德的皇後,那種東西才猛然蘇醒。她的末日也就來了。 

婉容是虛榮的。虛榮最初在婉容身上有一種人性的光澤。母親四格格在她兩歲的時候去世,父親又給她娶了一位格格做後母。敏感的婉容一下子變得善解人意,變得出色和周密。她掩藏起本來的自己,妝扮出另一個自己,為的是給逝去的母親爭氣,讓家族不輕看。如果說這還是一個女孩兒的好勝,那麽虛榮這東西終於在她當了皇後之後,從她生命的深處浮上表麵。皇後皇後皇後,婉容從此就隻有這一個概念,一種選擇。虛榮讓她走上了不歸之途。 

那時有誰能告訴婉容,中國已取消帝製,宣統隻是一個空洞的尊號,已經退位的皇帝隻是暫居宮禁,給這樣一個皇帝做皇後,是多麽尷尬苟且。有誰能告訴婉容,她與溥儀的那場大婚再風光,也是自家院裏的熱鬧,不過是一場以喜劇方式悼亡的滑稽戲。誰能告訴她呢?即使告訴了,她就能不走進紫禁城麽? 

做皇後是命運叩門。然而,坤寧宮末代皇後的日子隻有兩年,她與皇帝還是少男少女,女人的許多感覺在她體內還沒發芽,一頂搖搖欲墮的皇後桂冠讓她略覺得意,馮玉祥就發動了北京政變,她就與皇帝一起被趕出紫禁城,平生第二次來到天津。她本來已經給兩千年中國封建社會的帝後傳統畫上了一個句號,應該謝幕了。可她居然又來到東北。 

她一生悲劇的高潮,也就從走進東北開始。 

日本人居然在中國的土地上公開導演了一場挾“天子”以達滿蒙獨立目的的傀儡戲,使山海關外的東北,有十四年籠罩在偽滿洲國的陰影裏。偽滿,在中國現代史上是一個怪胎,隻有東北人生活在這個怪胎裏麵。日本人曾經在東北王張作霖身上下過功夫,那張大帥明投暗拒,真要動他的地盤,他就開罵“媽拉個巴子小日本”。因為他不聽招呼,日本人就在皇姑屯送他上了西天。此後日本人又在第二代東北王張學良身上打主意,沒想到這張少帥一心要報殺父之仇搞了個東北易幟,寧可不當東北王而把東北軍編入南京國民政府的旗下。於是日本人就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明搶明奪自己幹。然而這畢竟是在中國的土地上,他們懼怕再來一個“三國幹涉”還東北,想來想去就相中了那個躲在天津租界裏天天做著複辟夢的溥儀。 

 

他們給他描繪了一個光輝燦爛的圖景:回到滿洲祖地,恢複大清王朝,重整旗鼓,再次入主中原。這景象的確太誘惑人了,他正為祖業敗在自己手裏而痛心疾首呢。瘦弱的溥儀立刻柔軟地蜷縮成一團,聽話地鑽進汽車的後蓋裏,讓日本人載著回東北。其實他明知道日本人不過是在利用自己,但他抵擋不住那個夢中圖景的誘惑,心甘情願地鑽進了日本人為他設置的“龍歸故裏”的圈套,這一走就走上了漢奸賣國賊的道路。 

我總覺得婉容是可以不來的。她有充分的理由不來。溥儀是背著她跟日本人到東北的,這對她無論如何是一種傷害。她其實一直是在冷宮裏寂寞著,女性漸漸成熟的那些感覺在寂寞中已經滋長蔓延,離開溥儀對她不啻是一種解脫。她曾仿周敦頤寫了一篇自己的《愛蓮說》,曾想有一種荷式的超塵,那應該是她獨立窗前時的心靈獨語。為什麽還要來東北呢? 

然而婉容就是婉容。她的古典成了她的樊籬,她的虛榮使她一定要做圓她的皇後夢。對於她,東北是無法跨越的,因為她跨越不了自己。末代皇後是她別無選擇的命運,她對東北的選擇,則是她自己對自己的唆使。她成天哭鬧,一定要追上溥儀,一定要去做他的皇後,誰也擋不住。出關的那一幕也和溥儀一樣,她把自己柔軟地蜷縮成一團,坐上了去找川島芳子的汽車。她是心甘情願地走進東北這個陷阱的。 

末代帝後的逃跑是匆忙的。偽皇宮也是匆忙的。其實就是一座勤民樓一座緝熙樓,前樓辦公後樓睡覺。在偽皇宮裏走,能想起許多的嘴臉,想起許多曾經上演過的醜劇。在那一群傀儡中,最生動最有個性的還是婉容。婉容是一個政治符號,卻不屬於政治,她與這座宮殿有關,卻與所有的陰謀無關,她在這裏,就是為了一個故事的結局,為了一個角色的完成。


(下)

她瘋了。

她不可能不瘋。在天津,為了能獲專寵,她擠逼比她還弱小的文繡,終於讓文繡與溥儀離婚。她以為這樣文繡就不會幸福了,豈不知不幸的恰恰是她自己,溥儀因此而更加冷落了她。在東北,她的災難是雙重的,她不僅受溥儀的冷落,還受日本人的冷落。那麽隆重的“滿洲國皇帝”登基大典,卻沒有“皇後”的一席之地,所有的人眼中都沒有婉容。她和溥儀一樣被監視,被那些隨處可見的日本女人,也被愛新覺羅家的女人。這座緝熙樓,從她走進的那一刻起,實際上就成了她的囚室,她的地獄。 

做不做皇後終於變得不重要。所有的古典,所有的虛榮,也都不再能左右她了,生命裏麵有一根神經在這個時候複活了。她開始後悔,曾經兩次想逃出這座陰森可怖的皇宮,但她找到的那兩個人都幫不了她。她絕望地說,為什麽別人都得自由,獨我不能自由? 

當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她便倒在了那個煙榻上,她便再也沒有力氣麵對這個世界。她沒命地吸鴉片。在天津就已經吸了,在偽皇宮則專門設了一個吸煙間。每天除了讀書寫字繪畫,就是吸鴉片。每次左吸四口右吸四口,每口一個煙泡,每天二兩鴉片,天天就這麽吸著。吸著毒。那個像祖父一樣內向敏感詩人氣質的婉容,那個多才多藝可悲又可愛的婉容,她就這麽的把自己撕碎了,她就這麽的瘋了。因為她瘋了,她便無比地生動。她吸煙的姿勢,她哭嚎的聲音,她那一頭蓬亂的短發,她那瘦弱不堪的臉,讓你為她揪心,也讓你為她痛快。 

她瘋了,她也自由了。

關於婉容的瘋,許多人是從溥儀《我的前半生》那本書裏捕風捉影,從當年在偽皇宮生活過的各色人等那裏獲得隻言片語。有一陣子,各種書刊對婉容與人私通的演繹鋪天蓋地而來,影視的編導們更是拉長了鏡頭,婉容被那些大明星們演成了性感皇後風流皇後。婉容究竟做了什麽?情感的確能讓人瘋。孤獨的婉容,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情感,但她瘋的因由太複雜太深刻,人們片麵地誇張了情感,並並把情感粗魯地世俗化通俗化了。真不知是婉容的悲哀,還是現代人的悲哀。 

那年夏天,全世界反法西斯到了最後關頭。美英中三國首腦聯合發表了著名的波茨坦宣言,杜魯門總統下達了投擲原子彈的命令,當那兩朵巨大的蘑菇雲在廣島長崎上空升起時,日本天皇終於向全世界宣布投降。在中國東北,那個偽滿洲國小朝廷立刻作樹倒猢猻散狀,那一群傀儡們立刻失魂落魄地逃到通化大栗子溝。當年馮玉祥逼宮時,六歲的溥儀曾經退過一次位,現在,走投無路的溥儀隻得在這條蚊蠅亂飛的溝裏又一次宣詔退位。宣完了詔,他就自顧自地從通化飛到沈陽,最後在他祖宗發家的地方束手成了蘇聯紅軍的俘虜,一個王朝的起點,也就成了終點。 

這時候,被丈夫拋棄了的婉容,瘋且病弱的婉容,正嘿嘿地笑著,以高級戰犯家屬的身份,在她曾祖父吉林將軍當年的轄地,被人民解放軍押解著,開始了漫長的遷徙。 

在來長春之前,我曾經沿著婉容蹣跚的足跡,去通化去吉林去延吉。我一路都在向人們打聽她最後的消息,並從人們的訴說裏去想象她的淒涼。那時她已經不能直立著行走,押解她的軍人抬著她還要不斷地供給她鴉片吸,為的延長她的生命。與她一起走的還有嵯峨浩和女兒,有福貴人李玉琴。記得我一到長春,就與李玉琴通了電話。我並不想讓她說自己,我隻想讓她對我說說婉容最後的日子,說說書上看不見的東西。她開口就問你有組織介紹信嗎?我說沒有,她就拒絕我去她家,電話裏也立刻一個字不講。為了快些放下電話,她大聲地嚷著鍋燒糊了,於是線就斷了。她是溥儀的最後一個王妃,她早已過上了人間煙火的日子,我在電話裏聽見她一邊與我說話,一邊嗬斥她淘氣的孫子。我想,雖然以她名義發表了許多關於婉容的文字,婉容在她的生活裏早已消失了,對那段曆史,她已麵無表情。 

是的,過去的日子死了,婉容也死了。我在通化的時候,人們說婉容死在吉林。我在吉林的時候,人們說婉容死在延吉。她確是死在延吉,我在延吉看見了她的死亡登記。姓名一欄寫著:榮氏。案由一欄寫著:偽皇後。6月10日釋放,6月20日午前5時亡去。那麽大一張表格,隻有這幾個字。這幾個字就將一個四十歲女人送走了。四十歲的皇後已經很老,四十歲女人的生命卻正豐盈飽滿。皇後的婉容早該枯槁,女人的婉容還什麽都沒開始就宣布結束。這不公平。 

可婉容的確在那個初夏的早晨死了,她埋在哪裏,至今誰也不知道。望著延吉四周的那些山,我想,延吉在長白山下,延吉被長白山包圍著,她一定就在長白山上。長白山是愛新覺羅的家山,婉容是愛新覺羅家的女人,她被埋在這座山上,在她或許是足願,或許是背拗。最後的日子,誰認真地聽過婉容的瘋言癡語?我聽說延吉正想給不知蹤跡的婉容選址造一座墓園,究竟是為了婉容,還是別的什麽?已經在山上安息了幾十年的婉容,突然間看見身旁又造出一個婉容,她該多麽失意多麽尷尬。 

在延吉停留時,我的眼前若隱若現卻總有婉容的影子。中國有數百個皇後,她是最後一個皇後。讀中國曆代皇帝全傳,再讀中國曆代皇後全書,幾乎就讀了中國封建社會通史,讀了中國宮廷史。在中國的皇宮裏,帝與後的分工曆來是皇帝主外皇後主內。皇權天授,九五之尊,是皇帝。而皇後就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就是那個統率六宮母儀天下的女人。在芸芸眾後之中,最顯赫的是武則天,由做皇後而做女皇女太上皇,千古隻她一人。婉容既沒有武則天那種讓李唐王朝改名換姓的膽識,也沒有那樣的機遇,當然也就不會有那樣的權柄。婉容甚至不能與中國曆史上任何一個皇後相比,因為她是給一個末代遜帝做皇後,她的皇後名義隻適用於不足一平方公裏的範圍,她不僅沒有可供“母儀”的“天下”,甚至連可以統率的後宮都沒有,末代遜帝隻有一後一妃,婉容統率的隻有一個比她更弱小的文繡。她眼看著大清王朝被席卷出北京,又眼看著滿洲國傾倒於新京。當一切都進了地獄,她還跌跌撞撞地在老家的土地上流浪。所以我始終認為,婉容從來就沒有真正當過皇後,皇後這個角色卻讓她失去了一個女人應有的快樂和幸福。 

歐洲有位先哲最早發現了一個秘密:性格即命運。婉容的悲劇有性格的因素,但生在那個時代的女人,做了皇後的女人,性格的力量是多麽微小,父權夫權皇權的氣勢是多麽巨大。他們覆蓋一切,是他們讓婉容走上前台,拐騙了她又摧毀了她,讓她為那個時代殉葬,並與那個時代一起消失。美與醜同歸於盡,這才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劇。我相信,不論什麽時候,隻要有人回眸中國的那一段曆史,就一定會望見那個瘋瘋顛顛的可憐而又生動的婉容。 

婉容是一個時代最後的女人。這世界再也看不見這樣一個女人,但這世界仍然有古典,仍然有虛榮,仍然有為一種東西執迷不悟的女人。更可怕的是,這世界仍然有讓女人掉進去的陷阱。女人的悲劇有許多種,隻是再也不會重演婉容的這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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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miao 回複 悄悄話 但如果沒有這個皇後的虛名,她和晚清那些泯然眾人的眾多格格們有什麽區別?
zephyr2012 回複 悄悄話 是包辦婚姻還是她虛榮!?did she has a choice? can she divorce?
十全老人 回複 悄悄話 該皇後最大的悲劇就是皇帝沒有性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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