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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麽要選擇背井離鄉?
舒怡然
離京前在我住的軍隊大院旁邊,有一小撮違章建築,因為它們被夾在兩個單位之間,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四不管。我上下班經常會路過這一堆矮矮的小平房,有時不經意向裏麵窺視一下,多是一家幾口人擠在一間不超過十平米的屋子裏,吃喝拉咋一體化。他們都是外地進京謀生的農民,南漂北漂的都有,幹的營生淨是北京人瞧不上眼的,諸如在農貿市場擺攤賣菜,開小店賣茶點,開理發美容店等等。因為無處安身,就在這貌似無人管轄的地段,搭建簡易房,解決全家老小的飲食起居。
他們最擔心的是,自己的這些陋室,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拆遷。理由非常簡單,因為是違章建築。記得後來兩個單位開始協商,這些低矮的平房,很快被夷為平地,代之以拔地而起的高樓。住在那裏的農民不知道去了哪裏,或許他們在這座喧鬧城市的某個角落,又發現了一小塊棲息地。他們肯定會的,我由衷地欽佩這些寄居於城市裏的農民,他們似乎有著超強的生存能力。
我常常想,這些農民為什麽要遠離故土背井離鄉,漂泊到大城市,過著在城裏人看來並不舒坦的生活呢?金錢本身的誘惑,就足以構成他們遷徙的全部驅動力嗎?顯然不完全是,農民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離開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故土,更深層的動因是他們試圖改變自己身份的欲望。對他們來說,城市更象是一種誘惑,一個能夠使夢想成真的搖籃。那裏埋藏著更多的發展機會,也暗含著各種富於刺激的挑戰。
加拿大作家道格.桑德斯在《落腳城市》裏,有這樣精辟的分析,在上一個世紀,要擺脫自己出生的階級,憑借的是大規模的農村人口向城市的遷徙。十九世紀初,有三分之一的人,靠這個途徑能夠擺脫自己所屬的階級。到了十九世紀末,這個比例已經上升到二分之一,看看1851-1901年英格蘭和威爾士,人口中有近半數的兒女所在的階級與父母親完全不同,而且向上流動的比向下流動的高出40%。
由此看來,當今的中國農民正在走著歐洲人上個世紀曾經走過的路。對於背井離鄉的農民來說,這無疑是一條充滿希望之路。然而,離開土地的他們很快便發覺,他們實際上是從一種貧窮轉向了另一種貧窮。中國現行的戶籍製度,還有嚴格控製城市人口的種種管理措施,使他們甚至他們的孩子,都很難融入城裏人的正常生活。城市再大,也很難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棲息地,他們成了被城市遺忘的角落和一族。
擇善而居是人類求生與進化的本能。即便誰都知道,並非滿城遍地黃金甲,但抱著淘金夢想的人們,依舊會源源不絕地湧向城市。特別是年輕的一代,他們逃離土地的欲望遠勝於其父輩。就算在城市裏飽受漠視屈辱,他們也無怨無悔,不願意再回到故裏。聽聽那一對農民工旭日陽剛唱的《春天裏》,或許你會明白他們的渴望掙紮與無奈。
是固守於土地,還是遠走他鄉?這是一對永遠的矛盾,也是人類自身的惘然。有誰能夠真正意識到它,並做出先見之明的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