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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嗎？
舒怡然
芳芳的老板對她不錯，專門在辦公室為她舉辦了小型生日聚會。 那天，芳芳把自己精心包裝了一番。“女人一過四十，不打扮不能出門”，這是芳芳常念的女人經。
可穿什麽好呢？紅色太豔麗，也太俗氣，自己還沒到那種非得靠大紅大綠衝淡一臉衰氣的年歲。紫色太冷豔，雖高雅卻有拒人千裏之嫌，生日穿紫不合時宜。白色純潔靚麗，曾經是芳芳的最愛，不過畢竟已不再是妙齡少女，一身淨白，總有假裝天真的味道。那就穿黑色吧，不好不好，過生日不能如此素肅，人家還以為你怎麽了呢。想來想去，芳芳隻好拿出來她剛剛買來的黑白兩色相間的短款禮服。她在穿衣鏡前照來照去，覺得這一套是最適合自己年齡的了。
同事們吃過了生日蛋糕，喝完了蘋果紮啤，依然意猶未盡，便開始拿芳芳開玩笑。50多歲的斯蒂文衝芳芳擠擠眼，“嗨，你還沒跟我們通報一聲你的芳齡呢？”
芳芳把眼一瞪，心說，你這不是犯大忌了嗎？在美國，哪有隨便問女人年齡的？可這斯蒂文平日說話一向沒深沒淺，大家也習慣了。想到這兒，芳芳就故意逗他，“那你看看，我有幾歲啦？”
斯蒂文頗為認真地打量芳芳，用手托住下巴，慢條斯理地說：“嗯，你看上去好像有30歲吧。”
芳芳聽完，忍不住笑彎了腰。“你可真是位天才，我覺得你該去真人秀上演喜劇，太搞笑了。”
斯蒂文被芳芳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他摸摸腦袋，覺得自己沒說錯什麽話，一切都很正常啊。唉，沒法子的距離感哪，難以理解的亞洲女人！
過後，芳芳揣摩斯蒂文的話，一股悲涼油然而生。“好像”30歲，說明再也回不到30歲了。想想自己30歲時，誰會這樣說呢？30歲，多麽遙遠的日子！30歲時，是什麽樣的心情？芳芳忽然之間覺得，自己老了。
有一陣子，芳芳沒給老公熬豆芽排骨湯了，取而代之的是雞湯。雞米玉竹湯、香菇雞肉湯，還有她自己發明的酸辣雞湯。老公喝著美味雞湯，嘴也不閑著。“哈哈，今年是不是小雞豐收了，怎麽忽然改成頓頓鮮雞湯了？”
芳芳把嘴一撇：“嗨，陳譚，沒聽健康講座上說嗎，雞湯可是大補湯，一碗雞湯，勝過十支維他命補充液，懂不懂啊？”
“不懂不懂，我隻知道雞湯好喝，嘿嘿。你熬的雞湯，更有味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別貧嘴了，什麽不一樣。知道我為什麽熬起了雞湯，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呢。”
一聽“秘密”兩個字，陳譚馬上支起了耳朵：“啥秘密，快點說說。”
“唉，陳譚，你說我是不是老了？”說這話時，芳芳一臉的沮喪。
“你還老了？有你這麽老法的？再說，這老了和熬雞湯有什麽關係呀？”
“你知道的，以前我特喜歡讀別人寫的心靈雞湯之類的文章，甭管什麽感悟，都覺得是那麽回事兒。可是，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的心好
像忽然一下子變了，特滄桑，再也灌不進去什麽心靈雞湯了。你說這難道不是老的標誌嗎？”
還沒等芳芳說完，陳譚樂得差一點沒把嘴裏的雞湯噴出來。“芳芳，你快坐過來，讓我摸摸你的頭，是不是在發燒？”
“別胡鬧，老公，人家跟你說正經話呢。”芳芳真動氣了。
“我也沒開玩笑啊。想想看，你自己都能熬出百味雞湯了，還需要哪門子心靈雞湯啊。我說得對不對？哎，別胡思亂想了。你離‘老’還遠著哪。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我每天都等著喝你這碗美味雞湯呢。你老了，誰給我煲湯呢？”
“哼，自私鬼！”芳芳抿嘴一笑。但轉念一想，“不，你快別哄我了。那天，在我生日聚會上，你猜斯蒂文說什麽來著？”
“他說了什麽？”
“他說，‘你看上去像30歲吧’。你瞧瞧他用的這詞兒，‘像30歲’。有話還不明說，他不過是想說我老了吧。”
“嗨，他這不是想恭維你年輕嘛，你太敏感了。”陳譚邊說話，邊站到芳芳身後，用手撫弄著她的頭發。 “你知道嗎，每個人除了實際年齡外，還有兩個年齡，一個是生理年齡，一個是心理年齡。生理年齡變老的進程，我們可能很難掌控，但是，我們可以讓心理年齡保持永遠年輕啊。就像你似的，老也長不大。”
“嘿，陳大博士，什麽生理年齡心理年齡的，說得我雲裏霧裏的。你都可以寫一篇專題論文了。”
“嘿嘿，那你來起草，寫好了，我來簽名。”
“哼，賴皮！”
“哎，別動，有根白頭發。”陳譚說著，小心翼翼地替芳芳拔掉了那根白發。
“這回你該信了吧？看人家連白發都生出來了，還怎麽敢言不老呢？”芳芳一臉的黯然。
陳譚把芳芳從椅子上拉起來，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就像他們第一次親近的情景。
“看著我，芳芳，別怕！要老，咱們倆一起變老，有我陪著你呢。”
芳芳從陳譚溫柔的眼神裏，又看到了他們的初戀，看到了他們的青春，看到了他們一起走過的歲月。她好像醉了似的，一股迷迷糊糊的甜蜜感，從眼睛一直彌漫到心裏。
那個晚上，芳芳在陳譚的懷裏，睡得很香很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