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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終於出走了 (下)
舒怡然
(四)
老李聽了夢妮的話,很是詫異,他愣愣地盯著夢妮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夢妮,你是說我們不是一類人,還是說我們不是同一個種族?”他確實有點沒搞明白夢妮那句“我們不是同類。”的真實含義。
夢妮也沒想到,她衝口而出的這句話,竟會使老李如此難堪。於是就含糊地說,“唉,我是瞎說的,你別當真。”
老李鬆開了夢妮的手,無奈地搖搖頭,坐回到沙發裏,“是啊,我也是個混血兒,一半是德國猶太人,一半是英格蘭人。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到底屬於哪個族群。”他說這話時,臉上現出悲愴的表情,夢妮從來沒見過老李這個樣子。她歉疚地看著老李,覺得都是自己一句欠考慮的話,牽動了他心底的某個角落。
感恩節那天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傍晚老李離開時,鄭重其事地對夢妮說,“夢妮,我不在意你怎麽看我,我會一直幫助你的,而且,我絕不會做你不願意我做的事。”
夢妮聽了老李這番表白,她的眼圈紅了,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喉嚨裏象是堵上了個棉花球,她什麽也沒說,就那樣目送著老李,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有了這一次近距離接觸,老李和夢妮之間反而顯得生疏了許多,連辦公室的人們都注意到了。以前,大家還常常拿老李這檔子事兒開玩笑,現在看到倆人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人們反倒緘口不言了。其實,隻有他們自己清楚,他們之間什麽都未曾發生過,如果說有什麽變化,那也是各自的心理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夢妮很想離開了,她想去讀書,她也應該去讀書。她對自己說,我不能在這裏做一輩子秘書,那我還來美國幹嘛呢?
(五)
老李一直很後悔,後悔真不該帶夢妮去參加那個律師協會的年會,因為會議是在本地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召開,老李想都沒想,就讓夢妮和他一同前往了。帶夢妮去開會,自然也有炫耀的味道,別人見他居然還有東方美女陪伴,嘴上不說,心裏自是癢癢的。這樣的自我感覺令老李愜意,有此感覺說明他還是個比較正常的男人,盡管他隻是一不留神,就邁入單身一族了。
那老李又後悔什麽呢?這世界上就有這麽多巧合的事情,就在那次年會上,隻有短短的四天時間,居然就殺進來一位“程咬金”,他出現得不偏不倚,恰是時候。他人長得很帥,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剛出頭。他準是個混血兒,而且是個亞歐裔混血兒,老李對這類人有某種直覺,而且他的直覺總是對的。那人就那樣徑直走到夢妮麵前,好象他們早就認識,前世有約。看他和夢妮站在一起,老李覺得自己象個局外人。把夢妮帶到這個約會的地方,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帝的安排,老李遠遠地看夢妮和那個年輕人攀談,他們那個投機的勁兒,讓他心裏有股酸溜溜的東西上下竄騰。
老李的判斷果然不錯,那人名叫傑弗裏,確實是個混血兒,他的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美國人。他在加州一家很大的律師事務所工作,還隻是個新科律師。傑弗裏中文講得還不賴,他說這全得益於他母親的鍥而不舍。
傑弗裏的出現的確令夢妮眼前一亮,雖還談不上是一見鍾情,但這個亞裔小夥子身上有種莫名的東西,使她心動,使她迷戀。來美國兩年多來,繃緊的神經,生活的壓力,使她很少用心去體味女人的那種心境了。傑弗裏好象喚醒了她內心的那種感覺,她有點驚詫,“我這是怎麽了?我沒有愛上他,沒有!”夢妮提醒著自己,老李對她這麽用心,她都沒有反應。我不要戀愛,至少現在不要。
可是,感覺那種東西有時會莫名其妙,理智也拿它沒什麽辦法。自從會上與傑弗裏偶遇,夢妮的心便沒再踏實過,這個傑弗裏意氣風發信心滿滿,三天兩頭就打來電話,攪得夢妮心亂。老李在旁邊,看在眼裏,煩在心上。他不便多講什麽,他也不想摻和進來,不然,夢妮更會覺得他之所以幫助她,完全是另有私圖。
(六)
日子就那樣一天天地劃過,夢妮覺得很慢,因為她已經申請了加州的幾所大學,正在等著結果,自然是坐臥不安。去加州讀書不能說與傑弗裏毫無關係,應該說很有關係。對夢妮而言,在美國無論去哪裏,都是舉目無親,傑弗裏也算是她的朋友了,而且是那種彼此都恨不能天天見麵的朋友,這意義當然很不一樣。
老李也覺得日子過得慢,他感覺的慢是受煎熬的那種“慢”,在辦公室他看著夢妮每天忙忙碌碌,但是,一到下班時間,她走得比誰都快,他明白,夢妮是故意躲著他。他們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深談什麽了。
終於,老李逮住了一個機會,有一天下班時正好下大雨,老李就不由分說地把夢妮請到了自己的車上。外麵雨很大,倆人一路無語。到了夢妮的公寓前,老李把車慢慢地開進停車場,而不是公寓的前門,他想和夢妮說幾句話,夢妮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說什麽呢?老李把臉轉過來,看著夢妮,“夢妮,你愛他,是嗎?”
夢妮好象早就知道老李會這樣問她,她把臉轉向車窗外,看雨水順著窗玻璃流下來,象人的眼淚,隻是急了一些。“我,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夢妮說的是心裏話,她覺得她現在的處境,是不宜於談情說愛的。
“夢妮,我覺得你找到同類了,我是很為你高興的。這一點,你恐怕永遠都不可能理解的。”老李很自然地握住了夢妮的手,一股暖流迅速地傳到夢妮的心裏,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和著外麵的雨水,很多很急 ……
送夢妮去機場那天,是個少有的豔陽天,老李精心打扮了一下自己。他雖然已經接近五十歲了,可人是衣服馬是鞍哪。雪白的襯衫配上色彩豔麗的真絲領帶,的確使他年輕了不少。老李臨出門前,還特意到洗手間照了一下鏡子,他對自己這個模樣還算滿意。
以前他認識的一位中國客戶,那人特別風趣,經常給他講點有關中國文化習俗的那些事兒,常常把老李聽得目瞪口呆。“小蜜”這個詞兒就是這位中國商人告訴他的,不知道為什麽,他喜歡這個詞,因為“小蜜”總讓他聯想到夢妮,雖然夢妮並非他的什麽“小蜜”,但是,夢妮確確實實給他一種甜蜜的感覺,隻要一想到她的那個樣子,尤其是她的那雙會說話的黑眼睛,他就心蕩神馳。
今天,他心中的“小蜜”要走了,離他遠去。他又想起離開他的那個法國女郎,還有那句給他的定義“神經質”,嗯,在常人眼裏,也許我就是個“神經質”。幫助自己的“小蜜”,讓她翅膀長硬了,離開了。老李記起母親總說他很象自己的父親,他又一次為自己的德國猶太人血統而驕傲,每次心理受挫糾結,他都會情不自禁地如此驕傲一番。
他想象著夢妮,她充滿向往的眼神,她的一顰一笑,他就要把這一切都送走了。車窗外飄著落葉,那些葉子在路上飛旋,飛得不知去向。老李心裏感到一絲蒼涼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