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蜜”終於出走了（中）

“小蜜”終於出走了（中）

舒怡然

（三）

感恩節那天，老李沒有失言。但他並沒有一大早就跑到夢妮那裏，而是磨蹭到了中午時分。因為，他不想讓夢妮感到尷尬。聽朋友說，中國女人一般都比較拘謹，他也不確切地理解這“拘謹”包含的意義，該不會是僅僅指性格吧，因為夢妮在他麵前，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拘謹，反而總是落落大方的，比以前他結識的那幾個美國女人還要大方。那這拘謹是不是指另外一層的意思？老李真的動起了腦筋，他生怕由於自己的冒失而冒犯了夢妮。

老李曾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實在是短暫，隻有一年零兩個月。那個比他小兩歲的法國女人，離開他時，甩給了他一句，“你太神經質！”就這一句話，讓老李足足回味了好幾年。嗨，我怎麽神經質啦？搞不懂的女人哪！

也許是這次不成功的婚姻，給老李的打擊太沉重。他甚至不敢再想女人，就這樣一直孤身一人，對男女之事他不再那麽熱絡上心。說實話，老李還真就從來沒死去活來地愛上過哪個女人，自然，他也從來沒被哪個女人死去活來地愛過。可是，自從認識了夢妮，老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他總感到心裏沉甸甸的，多了點什麽，夢妮這個東方小女人幾乎左右了他的全部心思。活了這麽久，他還是頭一次嚐到牽掛人的滋味，有時居然也很不好受呢。

老李給夢妮帶來了一隻剛剛出爐的烤火雞，是他親手做的，他已經很多年沒做這件事了。往年的感恩節，他總是飛回紐約，和他母親還有妹妹全家一起過。他一見夢妮，就感覺到了她的疲憊羸弱，大概是被持續兩天的高燒折騰的，夢妮麵色蒼白。盡管在老李來之前，她匆匆地化了淡妝，可是依然掩飾不住她的病態。

老李把烤火雞一直端進廚房，夢妮就跟在他身後。他把火雞放在台子上，轉過身來，正與夢妮的眼光相撞，那柔和寧靜的眼神，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攪動起來，他就那樣輕輕地把夢妮攬在了懷裏，吻著夢妮的秀發，嘴裏呢喃著，“噢，夢妮，上帝怎麽就把你放在這兒了？ …… ”老李低下頭來，看著夢妮的眼睛，夢妮也仰起臉來，她看到了一雙灰色的眼珠，不，是棕色略帶灰色，她很不習慣這個顏色，便迅速地把眼神移開了。老李的臉頰離她愈來愈近，她甚至能夠聞到他的氣息。夢妮好象忽然從夢中醒來一般，輕輕地推開了老李，“哦，不，我們還是不要，這樣 …… ”

老李退後了一點點，眯起眼睛看著夢妮，她正用手往後梳理有些淩亂的長發。他一下想起來朋友的提醒，“中國女人都很拘謹。”嗯，這話可能說得不錯，老李暗自思忖著。夢妮覺得氣氛很尷尬，就走進客廳，打開了音響，放出來的是《平湖秋月》。這是她經常聽的一支曲子，每當想家時，她就聽上一會兒，對她的思鄉病而言，這舒緩的節奏和輕柔的旋律，比任何仙丹妙藥還要靈驗。

老李坐在花布沙發上，專注地聽著。夢妮見他這個模樣，便問，“你不喜歡，要不然換一張光盤吧？”

“呃，不，不，就這個挺不錯，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 老李好奇地問。

“ Autumn Moon over the Calm Lake ，怎麽樣，很好聽吧？我最喜歡的一首中國民樂。”

“嗯，好聽，名字也好。哦，我明白了 …… ”老李似乎恍然大悟了什麽。

“你明白什麽了？”夢妮睜大了眼睛盯著老李，

“我明白了你的眼睛為什麽那麽美，她們就象這音樂一樣，明月和湖水般的美麗”

夢妮忍不住笑起來，“你可真會開玩笑，這曲子是詠歎明月和湖水，和我的眼睛有什麽關係啊？”

“你的眼睛就象一輪明月，一池湖水，不是開玩笑，是真的。”老李很認真的樣子，夢妮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其實，你並不了解我。”

“噢，別這麽說，我怎麽不了解你呀？你是一個出生在太湖邊上的中國小女孩，從小跟外婆長大。十六歲離開家，到外麵去上大學，二十八歲來到美國。”老李一口氣倒背如流地說出了這一大堆，全是夢妮講給他的她的身世。

“還有呢？”夢妮故意難為老李似的，接著問他。

“這麽多還不夠啊？”老李把兩手一攤。夢妮搖頭，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老李走近夢妮，拉起她的雙手，“夢妮，給我點時間，讓我來了解你，好嗎？”

夢妮抬眼看著老李，她又撞上了他那棕灰色的眼睛，她看到了一種東西，是她不了解也讀不懂的，“嗬，你，不是我的同類，不是。”夢妮喃喃地低語著，隻有她自己才聽得到。

“你在說什麽？我，不是你的同類？那我是什麽？”老李有點發急，他用手扳住了夢妮的雙肩，眼睛就那樣盯著她，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東方女子，離他是那樣的遙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