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蜜”終於出走了（上）

“小蜜”終於出走了（上）

舒怡然

（一）

夕陽照在老李那片巴掌大的小花園裏，老李就坐在小花園的一角，望著愈來愈淡的夕陽發呆。他那小腦袋上有點褪色的金色卷發，在一抹殘陽的輝映下，顯得更加稀稀落落，那麽廖無生機。

他不停地翻看著手機，好象那隻手機裏裝滿了他的期盼。但每次看完，都有些失望，臉上本已很鬆弛的皮膚，顯得愈發邋遢。他沮喪地把手機放回褲帶裏，索性不去看它。期盼便也跟著被關進了他的褲袋，沒了蹤影。

唉！還是不要想她了，人都走了，我還盼什麽呢？老李如此這般地自言自語著。“她”是老李的什麽人？令老李如此地掛肚牽腸。

先說這老李，他本姓 Lee ，因為認識他的老中都喊他老李，大概是覺得這樣比較親切。久了，人們反而忘了他的英文名字。再說老李掛念著的那個女人，她叫夢妮，一個中國女孩。夢妮很神秘，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從哪兒來，她人長得算不上靚麗，是那種不容易被男人一見鍾情的女人，這是老李給她的評價。她瘦瘦的中等個，柔順的長發披肩而下，微黑的臉上一雙圓眼睛很亮，老李就是被她那雙眼睛迷住的，因為他總能從那雙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其實誰的眼睛不能映出別人的影子，隻不過有人願意把你攝入她的眼波裏，而有人則抬起眼皮，拒你於千裏之外，這便是愛與不愛的分別。夢妮那時就是睜大了眼睛，把老李攝入她眼波裏的女人，那麽說，她一定很愛老李了？

愛這個詞太嚴肅，負擔太多，給人感覺太沉重。與其說夢妮愛上了老李，莫不如說她很需要老李。“需要”這個詞又太功利，總使人聯想到貪圖甚至占有。但是需要就是需要，人活在世上，有各種各樣的需要，生理需要，心理需要，社會需要。人們就是在彼此需要之中發現了自我存在的價值，這樣想來，“需要”便沒有那麽齷齪不堪了。

那時的夢妮的確需要老李。她剛踏上這片新大陸，腳跟尚未站穩，連左顧右盼的機會都沒有，她要生存，這是第一位的。經人介紹，夢妮給一家中國餐館打零工，飯店恰好是在一群寫字樓中間，來吃飯的自然是那些上班族，老李就是一位常客。第一次遇見夢妮，老李就被她的那雙黑眼睛吸引住了，那是什麽樣的目光哦？柔和沉靜如一池湖水，好象隻在夢裏才見到過。老李一直都有點怕女人，尤其害怕和女人對眼神。可是，夢妮的眼神卻讓他目不轉睛，直看得人家衝他抿嘴一笑，他這才發覺自己有點失態，傻楞楞的。

自從在小飯館遇見了夢妮，老李就再也放心不下了。他每天中午都提前跑到那家中國餐館，就是想多看上夢妮幾眼，他喜歡看夢妮靈巧地跑前跑後的樣子，她走起路來輕得有種飄忽的感覺，這很讓老李著迷。他最討厭有的美國女人，走路跟賽跑一樣的騰騰作響，在他看來那太缺乏女人味了。

起初，老李隻是那麽靜靜地看著夢妮，但是，終於他還是按捺不住了。他開始找茬和夢妮攀談起來，知道這個中國女孩是學英語的，在這裏打工是想掙錢交學費，去讀個能夠找到工作的學位。老李還發覺，其實夢妮也很注意他的。比如，他一兩天故意不去中餐館吃午飯，再見麵時，夢妮就會很關切地問他，這兩天去哪兒了，為什麽沒來呢，等等。這讓老李很得意，嗯，有個女人惦記著他，而且還是個充滿了神秘感的東方女人，他怎麽可能不興奮呢？

（二）

老李是個律師，他很忙，不可能每天都來泡飯館。但是，他又想天天都看到夢妮。想來想去，他終於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他了解到夢妮正在辦綠卡，苦於沒有一個正式的雇主給她出具文件。老李就問夢妮，你願不願意去我辦公室做秘書呢，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幫助你拿到綠卡了。夢妮聽了老李的話，眼前一亮，這樣一來自己也就不用再到這中餐館打工了。可是，她還是有些躊躇，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老李猜透了夢妮的心思，就說，“你別多心，我真的是想幫你，我不願意你每天在這兒聽人家吆喝，有了綠卡，你就能去找你真正想做的工作了，你說對嗎？”夢妮的眸子裏流露出感激，她還能說什麽呢？

就這樣，夢妮成了老李的秘書。她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給老李打字，外加整理文件。夢妮做得非常認真，認真得老李挑不出一丁點毛病。他為了客戶的案子周末加班，夢妮就過來陪著他，倆人配合得那個默契，令人不覺就想起了夫唱婦隨。那陣子老李心裏美的，跟灌了蜜糖一般。在他眼裏，夢妮早就不是平常意義上的秘書了，這不也正合了老李想一箭雙雕的初衷嗎？盡管開始的想法不過是朦朦朧朧。

男女之事不可能老是這樣朦朧下去，總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那一天。老李一直期待著這一天，遲早遲晚。不著急的倒是夢妮，因為主動權好象是在她手上。其實，夢妮也並非故意拿捏，她有她的心事。她在心裏掂量過老李和她自己，自己的優勢就是個年輕，老李好歹也是個律師，他這麽大年紀還沒結婚，保不準有什麽問題不為旁人所知。美國人怪兮兮的不少，這是她的女友常講的話。和老李相處了這麽久，倒沒覺得他哪兒特別怪，就是對她獻起殷勤來時常亂了分寸。不過，夢妮喜歡看老李沒了分寸時的模樣，象個老頑童。再笨的女人也體會得到，老李對夢妮真的是有些動心了，何況夢妮算得上是個聰明女人。

感恩節要到了，又是陰雨綿綿，這幾乎成了感恩節的特色天氣了。那天，夢妮沒來上班，也沒打電話過來。老李著急了一整天，心裏七上八下的。還沒熬到下班時間，他就匆匆地離開了辦公室，徑直朝夢妮的住處奔去。

夢妮靜靜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很憔悴的樣子，老李挪了把椅子坐到了床邊，把手輕輕地放在夢妮的前額上，盯著她的眼睛，那眼睛裏沒了往日的柔光，顯得那麽無力。老李很心疼，他忽然覺得夢妮無依無靠得像個孩子，真想抱抱她，給她一點溫暖的感覺。

“我帶你去看醫生吧？”老李貼近了夢妮的臉，問道。

夢妮搖搖頭，“不用，我吃了退燒藥，過一兩天就會好的。”

“明天是感恩節了，我去做個火雞拿過來你吃，好不好？”

夢妮抬起眼睛看著老李，眼前竟模糊起來。老李俯下身，他看到了夢妮眼睛裏閃動的晶瑩，就輕輕地說，“別難過啊，有我在呢。明天一早我就過來陪你，咱們一起過感恩節吧，好不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