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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拉,你不要哭!

(2012-01-27 17:47:26) 下一個

< 美國寫真之六 >

勞拉,你不要哭!

舒怡然

一大早,勞拉就接到西蒙的電話,“嗨,快起床吧!有個急活,老板打電話來,叫我們倆趕緊過去。”勞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抻了個懶腰,老大不情願地用兩隻手臂撐起了身子。“唉,聖誕節也不得安寧,真煩人!”

還有兩天就是聖誕節了,勞拉想開車回南卡父母家裏去過節,不去那兒,她又能去哪兒呢?勞拉沒上大學,她就讀的高中很差勁,全班隻有幾個同學上了本州的大學。她本來也得到了一所社區大學的錄取信,但是,想來想去,她還是沒有去讀。不是她懶惰不願意讀書,而是拿個社區大學的文憑,根本不大可能找到什麽象樣的工作。最後,她決定隻身北上,到首府去闖蕩一番。

可事情並不象她想得那麽簡單,到了華府半年都過去了,她連一份說得過去的工作都沒找到,這不禁令她萬念俱灰。可是,她也不想再回到南卡,那個沒多少生機的地方,至少她就這麽認為。而且都十九歲了,再去和父母合住那間小得跟鳥籠差不多的房子,跟誰都說不過去呀。咬咬牙就在這堅持吧,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啊,總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終於,她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份不大適合女孩子做的工作。她公司名字非常響亮,叫作 Pest Control Corp. Pest Control 是幹啥的?就是給那些商業建築或居家住宅提供殺滅害蟲服務的。害蟲都有哪些啊?那可多了去了,凡是有害的昆蟲和小動物都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象蟑螂、螞蟻、老鼠,自不必說,連小鬆鼠他們也不放過。這小鬆鼠招誰惹誰了,您還真別說,小鬆鼠要是高興起來,蹓躂到您家屋頂頂棚,在那裏搭個窩什麽的,不出三天保你受不了。勞拉的公司就有負責逮鬆鼠的業務,她今天剛剛接到的活,就是讓她和西蒙去一家抓小鬆鼠,據說那家已經被這個小東西騷擾了好幾個星期了。

勞拉開上剛買的舊車,一輛二手的福特雅士,別小看這車,可是花去了她整整一個月的薪水呢。她還在實習期,老板給的工資很低,比最低工資底限略微高一點。勞拉不敢有太多奢望。她隻盼望著自己快點出徒,也象師傅西蒙那樣,聽人說老板給西蒙的待遇還不錯,所以西蒙總是牛哄哄的,惹得勞拉很羨慕。

想著想著,她已經開到了地方,一個兩層樓的大房子,門前有個寬大的院子,挺氣派。勞拉見西蒙還沒到,就先坐在車裏等他。這個西蒙,從來不會比她早來一分鍾,生怕吃虧似的,雖說是個男人,可是總愛斤斤計較。而且,老是操著一口濃重的西班牙語口音,把她指使得團團轉。唉,要不是在學徒,勞拉早就和他吵翻了,無奈隻好先忍一忍吧。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西蒙才開著他的皮卡工程車慢悠悠地晃來。他個子不高,腿有點跛,因為才動過手術不久。他見勞拉還沒有開始動作,心裏有些不快。嘟囔了一句,“你還挺守規矩,師傅不到不開張嗬。”勞拉用手指了指眼前的這座大宅子,小聲嘀咕到,“屋頂那麽高那麽陡,我害怕!”

西蒙看了看這房子,其實也沒什麽特殊之處,要是平日裏腿沒毛病,爬房頂的事兒肯定是非他莫屬。但現在他瘸著個腿,連上梯子都困難,可是活總是要人去幹哪。他把兩手一攤,衝勞拉擠擠眼,“那你看怎麽辦呢?你不上,誰上呢?”勞拉被他問住了,對呀,把活退回去是萬萬使不得的。想到這裏,她卯足了勇氣,向那高高豎起的梯子走去。

因為是清早,屋頂上露水結的一層薄薄的冰還沒有融化,腳踏上去根本沒法站穩。勞拉戰戰兢兢地試了一下,還是不敢往上蹬,最後還是乖乖地下來了。她站在西蒙麵前,帶著央求的口吻說,“要不,我們改天再來,今天太冷,屋頂上結了好多冰。”西蒙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我們就進屋裏頂樓查看一下吧,看看能不能從裏麵解決問題。”說著,倆人敲開了房門。

來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女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她把勞拉和西蒙請到樓上,讓他們從一個房間爬進頂樓。因為不高,勞拉人又小巧,她搶先爬了上去。沒多一會,她就朝外喊,“我找到洞口了,鬆鼠就是從這鑽進來的。”西蒙趕緊說,“那我們就要把洞口堵住,你先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鬆鼠的痕跡。”

勞拉毛著腰,把頂樓仔細檢查了一圈,大聲報告,“沒發現鬆鼠,但這裏好象有個窩,估計它白天跑出去了。”西蒙接著發出指令,“我在底下給你遞材料,你抓緊時間把那個洞口堵上,免得鬆鼠再進來。”勞拉聽了,有些不滿地說,“這上麵好冷啊,洞口這兒特蹩腳,幹活都不好轉身。”西蒙不理睬勞拉,自顧自地說,“地方那麽小,我這大塊頭上去豈不更要命?你就湊合著把活幹了吧。”

勞拉在頂棚上揮動錘子榔頭,叮叮當當鼓搗了一個多小時,成效不大,因為她的手根本夠不到洞口。西蒙在外麵不停地問她進展如何,連女主人都有點看不過去了,就說,讓她出來歇一會兒吧。勞拉從頂棚鑽出來,氣喘籲籲,手凍得通紅。女主人請她到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坐一下,勞拉看看西蒙,搖搖頭。“我們到外麵去吧,看來還是得從外邊堵上那個洞,爬房頂是免不了啦。”西蒙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心理。

勞拉站在那兒沒動,從樓上看到起居室擺放的聖誕樹,那上麵紅綠藍紫的裝飾物,讓她眼花繚亂。一股淡淡的茶香從樓下飄上來,女主人大概是在準備早餐。這是個多麽溫暖的家啊!她從小就夢想著擁有這樣一個家,可那夢想好象總是離她那麽遙遠,遠得無法企及。一股酸酸的東西在她胸口湧動,淚水忍不住地就那樣流了下來。

西蒙在房子外麵等了老半天,也不見勞拉出來,就讓女主人去樓上看看。女主人端著一杯熱茶,走上樓來,卻見勞拉一個人站在走廊的一角,在那裏啜泣。女主人有點不知所措,“哎,你累了吧,我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勞拉難為情地抹了一把眼淚,“我叫勞拉,我得下樓去了。”

“勞拉,你別哭!喝杯熱茶吧,外麵很冷。要不然,回去跟你老板說說,換個人來,我看你和我一樣,有恐高症,是不是?”

“沒有,就是屋頂太滑,站不穩,我有點兒怕。”勞拉不好意思起來。

“那就過了聖誕節再來吧,找個暖和天。”女主人的善意打動了勞拉,她的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你,真是個好人!”

“唉,別這麽說,看你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在外麵闖蕩,不容易啊。我也有女兒,隻是她還小。”

勞拉滿懷感激地看著女主人,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那天,他們隻好暫時收工,西蒙也沒什麽別的好辦法,隻在那家的頂棚裏放了一隻逮鬆鼠的籠子,裏麵擺上了誘餌。

開車回公寓的路上,勞拉回味著女主人的話,還有那間溫暖的房子,兩滴淚順著她白皙的麵頰滑落下來。她離家出來這麽久,還從來沒誰使她感到心裏這樣溫暖,那個暖,一直留在了她的心裏。

聖誕節過後,公司派別人去完成了那項工作,勞拉沒再去那幢房子,她怕自己又會哭。那女主人溫和的笑,那杯熱茶,還有那棵美麗的聖誕樹,經常浮現在眼前。每當遇到傷心事要流淚時,她就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勞拉,你不要哭!不要哭 …… ”

寫於 2012 年 1 月 2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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