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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回百轉移民路(之五) “俺也要海歸啦!” 舒怡然 今年初春的一天,那天很冷。因事到以前工作的地方,走過空曠的街道,一幢幢熟悉的大樓依然佇立在那兒,似乎什麽都不曾改變。隻是一個人走在這冷冷清清的路上,有種莫名的空洞感。 就在這清冷的街頭,我的眼前忽然一亮,迎麵走過來的是誰,那不是羅娜嗎?隻見她大包小裹,象要去趕集似的。羅娜一眼就認出了我,大聲叫著我的名字。雖然已經有三四年未見麵,她的記性居然那麽好。 “你這是去哪?”我好奇地問。 “他們沒告訴你呀,俺不在這兒工作了,俺要回家了。”羅娜還是那樣直言快語。 “回家?回哪個家?”我被她的這句話擊倒在了悶罐子裏。 “嗨,還能有哪個家,當然是哥倫比亞了,那兒才算得上是俺的家呀。”一提起哥倫比亞,羅娜從來都是這樣的口氣,那裏麵透著一股自豪。而我一聽到哥倫比亞這四個字,眼前便浮現出白粉、槍、腳鐐之類的畫麵。這大概就是祖國對人的不同意義,哥倫比亞於我來說意味著恐怖和販毒,可那卻是羅娜的故鄉。 “那你先生怎麽辦呢?”我開始管閑事了。 “嗨呀,他當然是跟我走了,你說他能有什麽選擇?”羅娜這一問,還真把我給問住了。對呀,婚姻不比戀愛,拔腿想走就走。結了婚的人,如同粘在蹺蹺板上的兩個小泥人,想跑單是沒那麽容易了。再說,誰要是“嫁”了羅娜這樣的強勢女人,除了跟隨還會是別的嗎? 和很多南美女人一樣,羅娜的身材頎長,走起路來風風火火,象個排球運動員。我一直都說不好她的年齡,看她的臉,皮膚已經失去了光澤,顯得挺滄桑,可她的動作表情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她還年輕!記得那時她經常帶一個小女孩來辦公室,開始我還以為那是她的女兒,後來才知道,那女孩是她的外孫女。敢情羅娜已經是有兩個大女兒的母親了!我心說,哎呀羅娜,你可真有本事充嫩,我若是男人,還真給你蒙住了,嗬嗬。 她剛進辦公室做秘書,應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盡管羅娜的母語是西班牙語,可她的英語講得很流利。每天隻要她一進辦公室,就象刮進來一股風。她總是提早就把老板的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條,什麽時候開電話會,什麽時間和客戶麵談,預訂機票,從哪個機場起飛,何時到達,事無巨細,每一個細節她比老板還要清楚。人家是老板管秘書,到了羅娜這兒,全顛倒了,整個兒一秘書管老板,還把老板“管”得心服口服。她連老板的咖啡都會端送到辦公桌上,那可真是服務到家了。 羅娜來了沒多久,老板就把另外兩位秘書給開了,因為她太能幹了,一個頂仨。我估計走掉的那兩個女孩,一定會嫉恨羅娜。能幹的人總是會擠兌別人的飯碗,且多半還都是在無意之間。 羅娜不光是工作上手腳麻利,談起戀愛來速度也驚人。誰也不清楚她以前的婚姻是怎麽結束的,或許是她老公不幸離世了。反正來美國還不到一年的光景,有一天羅娜忽然向大家宣布,她要結婚了,新夫是個美國人。有趣的是,羅娜結婚居然跟咱們中國人挺像,她也要置辦新房,買新家具,總之能新的都得是新的。就是嘛,連人都是新的,別的不新,那也忒說不過去了。 新房在遠郊,每天羅娜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超過三四個小時。她告訴我她清早五點鍾就起床,老公還呼呼在夢鄉之中時,她已經匆匆上路趕頭班火車了。我心想,娶了羅娜這種女人的男人一定很幸福,她是把一切都包攬於懷,讓男人高枕無憂的那種女人。當然,你如果喜歡小鳥依人,那最好離羅娜這種女人遠一點。 羅娜邊走邊跟我嘮叨,說這次她回哥倫比亞,是為了給她兄弟的生意張羅打點,反正老公也退休了,現在他倆都到了領社安金的年齡,呆在美國和哥倫比亞都一樣。這才象羅娜嘛,甭管什麽事,到了她那裏,沒有想不開的。至於美國和哥倫比亞到底哪好哪差,我自然是緘口不言比較合適,羅娜的嘴可不是個善茬子。 聊著天,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街角,那兒有家法國咖啡店。羅娜停住了腳步,她得和我說再見了。羅娜向咖啡店望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舍。以前,她經常來這家咖啡店給老板買午餐,想必那些時光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記。但羅娜終究是羅娜,她不喜歡纏纏綿綿。我們互道珍重,說了再見,她提著大包小裹,大步地朝地鐵站走去。 我一個人走進咖啡店,裏麵出奇的安靜。要了一杯咖啡,把自己放到高腳凳上。思緒好象回到了十年前,又仿佛飛到了十年後。想著羅娜要回故國了,還攜著個美國老公,她活得真夠瀟灑,來去自由,無牽無掛。人哪,想得簡單活得簡單,何嚐不是一種快樂呢? 抬頭向窗外望去,但見天空中正飛過一群大雁,它們舞動著翅膀在奮力地北飛。噢,春天快來了,又該是候鳥們遷徙的季節了。比起留鳥,候鳥是不是活得更累呢?年複一年,它們南來北往,因為它們想往外麵的世界,那裏自有那裏的精彩。遷徙練硬了它們的翅膀,開闊了它們的眼界,但是它們也失去了留鳥們安逸閑適的心境。而那些喜歡安守的留鳥,又怎麽能夠理解和體會得到候鳥遷徙的苦樂之旅呢? 想想在地球村裏奔波著的移民們,是不是也很有些類似於候鳥,他們無時不在尋覓著最佳棲息地,從一個地方漂流到另一個地方。也許有些人生性就喜歡這樣的漂流,漂流是另一種生活方式。曾經的桀驁不馴和鴻鵠之誌,伴隨著那些漂流異鄉動蕩不安的心,愈來愈趨於平淡,愈來愈接近於生命原本的真實。這能否也算是生活給漂流之人帶來的恩典呢? 遠處傳來雁子的鳴叫,那聲音竟和心底的聲音疊在了一起,“俺也要海歸啦!俺也要海歸啦!”什麽時候羅娜學會說中文了?嗯,她要是會講中文,準會跟我說這句的,我忍不住輕聲地笑了。。。 寫於 2011 年 10 月 26 日 千回百轉移民路係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