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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到了“滿山紅葉時”……
舒怡然
欣蓉是個重慶女孩，她有著黝黑的皮膚，亮亮的，透著一股健美勁兒。欣蓉個子不高，但這也給她平添了幾分嬌巧，加上她的那雙總是閃個不停的慧眼，欣蓉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極好的那種。
她的導師這樣看，師母也這樣看，師母甚至有點喜歡上欣蓉了。導師的公子吳奇呢，他戴著一副深度近視鏡，看人時總是習慣性地往上推一推那副沉重的眼鏡，生怕看不清的樣子。他還真就沒看清欣蓉，以至於後來在校園裏又遇到欣蓉，她衝他招手，吳奇便回頭看，是去看一下是否有誰走在他的後麵。把欣蓉鬧了個大紅臉，心裏暗自思忖，唉，我的魅力指數就這麽低嗎？
校園偶遇的尷尬並未阻斷欣蓉對吳奇的好奇，她也說不清為什麽，就是喜歡看吳奇推眼鏡的那副模樣，很好玩，讓她聯想起小時候和她一起過家家的那個男孩，欣蓉是家裏的獨生女，她骨子裏有一種固執。
想找機會見見吳奇並非難事，別忘了他的父親就是欣蓉的導師啊。於是，每個星期六欣蓉都會捧著一大堆文獻跑到導師家裏，導師確實有問題要和她討論。師母也想趁機向她討教怎麽做郫縣豆瓣燒魚，那是欣蓉能做來的拿手好菜，人人都喜歡吃，吳奇也不例外，邊吃還邊說，下禮拜再來做吧。旁人聽著真是有點得寸進尺的味道，但那正是欣蓉求之不得的呢，這下她有了來見吳奇的正當理由。
吃過晚飯，導師和師母都很知趣，他們倆人要出去散步，給欣蓉和吳奇留下了獨處的空間。吳奇其實是個挺能侃的家夥，他的專業是西方文學史，畢業留校也教這門課。他能一整個晚上從黑格爾侃到薩特，再從雨果說到托爾斯泰。欣蓉就那樣用雙手拖著下巴頦，目不轉睛地看著吳奇。她喜歡聽他如此這般地神聊，盡管她有點半懂不懂，可她就是喜歡聽半懂不懂的東西。
天黑下來了，吳奇起身送欣蓉到樓下，欣蓉說，就到這兒，別送了。哪知道吳奇真的就轉過身，抬腿上樓去了。欣蓉站在那兒，好久沒動，靜靜地聽著吳奇的腳步聲。唉，這個呆子，她怎麽就讀不懂我的心思呢？
後來，吳奇還是學乖了，大概是被老爸老媽教導的，每次都把欣蓉送回女生宿舍樓，還站在樓下衝欣蓉直擺手，把欣蓉感動得鼻子直發酸。欣蓉讀研這兩年，就這樣在期盼和等待中悄悄地過去了。她和吳奇相處得很好，象兄妹倆。走在校園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相戀的情侶，可隻有他倆自己知道，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師母有些著急了，她不斷地暗示欣蓉，女孩子在談戀愛上應該直率勇敢，喜歡誰，就要大膽地向他表白，憋在心裏誰知道啊？不是有個歌叫“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嗎？欣蓉忍著師母的嘮叨，她想象著，要是真和吳奇好了，師母就成了她的婆婆，嗯，那會是怎樣呢？她心裏也沒譜了。再說，吳奇對她好象並沒那層意思，這是女孩的直覺告訴她的。想到這裏，欣蓉不覺黯然。
學校照例要為畢業生舉辦一場文藝匯演，欣蓉是研究生班裏的文藝骨幹，自然拉不下她。等周末又見到吳奇，欣蓉問，“哎，去聽我唱歌，有興趣嗎？”
吳奇一聽就興奮起來，“怎麽會沒興趣呢？早就聽我爸說過，你是金嗓子，唱什麽呢？”
“你喜歡聽什麽？”欣蓉真的還沒有決定，她很想聽聽吳奇的想法。
“嗯，何不唱你們家鄉的歌，哎，就那首吧，叫什麽來著，等到，等到……， 對了，‘等到滿山紅葉時’，怎麽樣？”
欣蓉聽了，心裏特別爽快，吳奇的主意真不錯，我就是要等到“滿山紅葉時”啊！
演出那天晚上，導師和師母都去了，但就是遲遲不見吳奇露麵，搞得師母麵露難色，一個勁兒跟欣蓉解釋說，吳奇一早答應過的，晚上一定趕到，八成是堵車了。
沒見吳奇的蹤影，欣蓉有些悵然若失。她為了這場演出，特意從女友那裏借來了一套連衣裙，那是人家托人從上海買來的，還從來沒舍得穿過呢。天藍色的底色，下身是細細的百褶，鑲嵌著無數銀光閃閃的小星星，配上欣蓉的臉色，真美！連導師都看得發呆了似的，師母更是讚不絕口。欣蓉不能再等吳奇了，她定了定神，向舞台走去，幾百雙眼睛在盯著她呢。
“等到滿山紅葉時”，這首來自川江的歌，由一個地道的川妹子來演唱，顯得愈發有味道。欣蓉那嘹亮悠遠的歌喉，好象是專門為這支歌打造的一樣。她動情地唱著，“哥是川江長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唱這句時，她一下子便想到了吳奇，眼睛不覺濕乎乎的。
演出剛結束，欣蓉一眼就看到了正向她招手的吳奇，她顧不得眾目睽睽，三步並作兩步就奔到吳奇麵前，把兩隻手伸給吳奇，還沒等吳奇反應過來，她已經把自己吊在了吳奇的脖子上。吳奇被欣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也下意識地擁抱著欣蓉。
“欣蓉，快鬆開，別像小孩子似的，大家都看著我們呢。”吳奇對欣蓉小聲耳語著，順勢輕輕地推開了欣蓉。欣蓉這才注意到，吳奇的背後還站著一位女孩，那女孩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柔和地看著她。欣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她什麽都明白了。
後來欣蓉知道，那個女孩正在一所大專讀書，因為去B大旁聽吳奇的課，他們相識了。吳奇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連老爸老媽都一直蒙在鼓裏。
又過了兩年，欣蓉順利地聯係到了去美國留學，去首都機場那天，吳奇特意從京城的另一邊趕來為她送行。欣蓉東張西望，象是在尋找什麽。吳奇也奇怪，你找什麽呢？
“她呢？”欣蓉喃喃地問。吳奇知道她在說誰，“哦，是她讓我一個人來的，她也很喜歡你，說你一個人遠去天涯，不容易。”
欣蓉默然無語，她把手伸給了吳奇，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就在那一刻，欣蓉好象突然間明白了，他們之間完全是另一種情感，另一種情感……
“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再見麵？”吳奇象是在問自己，
“你說呢，當然是等到‘滿山紅葉時’了，對嗎？”欣蓉笑了，她把雙肩誇包往身後一背，轉身向入口走去，還不時地回過頭來，衝吳奇揮著手。
“等到滿山紅葉時，等到滿山紅葉時……”，吳奇默默地想著欣蓉的這一句，看著欣蓉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寫於2011 年9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