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回國記（上）

曲曲折折回國記（上） 怡然   （一） 季先生今天心裏特別爽，爽得竟然有些忘乎所以。下班了，向停車場走著，他嘴裏還不停地哼哼著“美酒加咖啡，我隻要這一杯，想起了過去的事，又喝了第二杯……”，就憑季先生今個兒這份好心情，甭說兩杯，你給他十杯，他都不吝。嗨，不就是杯咖啡嘛，你就是給咱來瓶五糧液，那咱也照喝不誤，大不了鑽桌底露點怯唄，那算個啥。男子漢大丈夫，要能吃能喝呀。 知道季先生為啥這麽開心嗎？他中彩了！哎，您可別以為他是得了樂透獎，那您可就把季先生看扁了，你想想，都什麽人指望中樂透啊？那淨是些沒文化的主兒，人家季先生可是正兒八經的化學博士，美國前二十名大學頒發的堂堂正正的學位證書。話又說回來了，季先生到底中了什麽彩？這事兒還真得慢慢說。   （二） 季先生摘下博士帽，剛剛走出大學校門，就一腳踏入了美國一家最著名的製藥公司。想想那時真夠犯傻的，他的第一次麵談，當老板問到工資上有何要求時，他居然說不出個準數來，連個價碼範圍也沒吭哧出來，他心裏真的沒底兒啊。說多了，怕這老板一抬手，高喊一聲“揪下一個！”，他知道老板手裏掐著好幾份簡曆呢，人家那些博士們也不是吃素的。說少了，不光是自己吃了虧，也對不起家裏的領導啊。正在這進退兩難的關鍵時刻，季先生他靈機一動，說了一句讓丈二和尚也摸不著頭腦的話，“嗬嗬，您看著辦吧，都行。”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都行”是啥意思。 幸好這位老美還算厚道，並沒有因為他是個職場生手而欺負他，人家主動提出給他五萬美刀，季先生拿到這個offer時都有點傻了，不是嚇傻了，是樂傻了。哎呀，一想到出國前，他在大學當講師，滿打滿算每月才拿一百二十元人民幣，那就是十五美元，把它換算成年薪，也就不到兩百美元。哇，這可差老鼻子了，兩百五十倍還不止哪！別看季先生學的專業是化學，他的數學也不差，中國人天生長就了個數學腦袋，算那些小帳，聰明著哪。 不過，後來季先生才明白過來，美國的工資，說給你的是稅前的數目，那五萬美元，扣除了聯邦稅和州稅，還有退休計劃，醫療保險外加老年醫療計劃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落到自己手心裏的可就大打折扣了。這一點和國內大不一樣，人家那是實打實的。但是就這個，也讓季先生和他們家領導足足滿意了十多年呢。 說起季先生家裏的領導---季太太，故事也不少。她在國內本來是學法律的，畢業後被分配在一家法律出版社做編輯。季先生一到美國，就開始琢磨太太過來幹點什麽。她人還沒到，老公早為她籌劃好了。剛下飛機，還沒怎麽倒過時差來，她就一頭紮到中餐館，做起了侍應生（國內都叫服務員）。這樣打了將近一年的工，攢夠了錢交學費，她去讀了一個會計專業的碩士，畢業後沒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年薪隻有二萬五，可季先生已經相當地滿意，那時候他還在拚命攻博呢。太太這兩萬五千美刀可是非同小可，它就象及時雨一樣。季先生的理論是，“錢不在多少，關鍵看來得是不是時候。”這話聽起來還蠻有哲理的。 季先生一家算得上是典型的大陸學人移民美國的家庭，他們的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他們對自己的狀況也非常滿意。是啊，你說他們有什麽不滿意的呢？憑著他們這份不高也不低的穩定收入，他們買房買車，在不到幾年的時間裏，就步入了美國中產階級的行列。要說季先生最引以為自豪的，還是他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真是上帝的恩賜。他經常拿來吹吹牛，向國內的親戚朋友們炫耀一下，瞧瞧他們夫婦演繹的這夫唱婦隨的絕妙雙簧，這才叫傑作哪。人家都說他們這叫實現了那啥美國夢，季先生最不感冒這種說法，幹嘛叫夢呢？是夢總有醒的時候，要是一旦醒來了可咋辦呢？ 都是給這“美國夢”一說搞的，也說不上從什麽時候，季先生對自己現狀的滿意度開始大幅度下滑，主要起因還是近幾年美國製藥行業的整體不景氣。季先生的公司在製藥界一向是急先鋒，早在幾年前就把研發中心的很大一部分挪到了中國，北美這邊年年喊著精簡機構，搞得人心惶惶。在這樣的大趨勢下，季先生也不得不打起自己的小算盤來。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咱總不能死剋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三） 三年前回國與大學同學聚會，那一次給季先生的衝擊不小。他發現當年那些不怎麽愛折騰的老同學，本是無奈地選擇呆在了國內，如今大部分都混得像模像樣的。很多人鼓動他回來幹吧，說得季先生心裏癢癢的，對呀，海歸未嚐不是條路。雖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可那是過去，現在的人，誰還管什麽好馬賴馬，能抓住錢活得滋潤就是千裏馬。 海歸海歸，說起來輕巧，可怎麽個歸法，難道還回去給別人打工拎包做下手？那不成，想想自己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頭發白了一半，身體也發福了，打工那是年輕人幹的差事。在美國這邊，雖然他季先生也沒做上什麽大官，就當過兩年的項目經理，還隻是個領導仨人的小頭目，不值一提。但是這是在美國啊，他有什麽不能忍的，環顧左右，華人弟兄們還不都是這個活法。回到中國可就不一樣了，那是自己的家園，沒什麽玻璃天花板擋著，要是還幹不出個名堂來，那你還能怪誰呢？隻能說明自己窩囊沒本事，啥借口都沒了。想到這裏，季先生就有點犯怵。 好多人都說回國創業，可拿什麽做本錢呢？季先生在心裏也盤算過，絕對不能動用他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那十幾萬美刀，別說季太太不會同意，就算她舉手讚成，他自己也沒那麽腦袋缺血。更何況，現在國內也是今非昔比，幾十萬美元算個什麽呀。他的一位同學，成了企業家，搞一項新產品開發，一次就投進去上千萬，那才叫大手筆，季先生就是佩服這樣的。 想來想去，季先生忽然靈感大發，對了，沒有大錢不要緊，我不是有技術嗎？季先生在大藥廠呆了這十多年，也沒白呆，他正經做出了好幾項發明，公司都去申請了專利。雖說他隻是多個發明人之一，可畢竟他還是了解一些技術的梗概。想到此，季先生頓覺心花怒放，太好了，隻要找到合作的投資人，那就大功告成了。 經朋友介紹，季先生認識了胡放，用季先生的話說，這胡放可是個神人，他什麽生意都做過。先是給國外公司做代理商，賣醫療器械，賣化妝品。賺了錢又自己投資辦廠，為美國的製藥廠生產合成藥物的中間體。現在他正在尋找新的合作夥伴，想要嚐試著做新藥。所以季先生的出現真的是恰逢良機，倆人在電話裏談得很投機，一拍即合。 這下您明白了季先生為啥這麽高興，那可比中六合彩還刺激哪。他一邊開車一邊想入非非，嗯，下一步就該談價錢了，自己的專利技術到底值多少錢呢？五十萬？太便宜了，不，一百萬？一千萬？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對了，應該找人評估一下。季先生想象著海歸後的遠景，越想越美，他好像又回到了做夢的年齡。 （待續）